“颜大人请我来不是只为干瞪眼吧?”花楼喝茶估计也只有这些上了青楼还装斯文的老豌豆才做的事情。顾晨嫌弃地把眼前的茶碗推远了些,若是这老头请酒喝,他估计还能抿上两口,这碗像不明液体多过茶的东西,可就敬谢不敏了。两人没有话题可闲聊,嘴里也没东西可以入口消磨时间,他就干脆直奔主题问道:“我找人一向心直口快,不喜欢绕弯子,颜大人还是直说找我什么事。”
颜崇尚眉头微皱,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郎让他丢了好大面子,还差点身败名裂,但要说恨却也没有。文人争强好胜的毛病他有,但颜崇尚从小师出名门心气高,败在顾晨的文采之下是心服口服,甚至还起了爱才拉拢之心,这也是他能答应李淳与顾晨见面的原因之一。在颜崇尚看来长幼有序,大世子姬丹才是周国正统,也是顾晨这样真正有才华之人的出路。而不是守在姬赐的手下做个有名无实的太史官。
顾晨刚坐下,他就站起身来朝他虚搭双手说道:“顾大人大德,先受老夫一礼。”颜崇尚此刻的笑容很真诚,在他看来顾晨能帮助三世子这个人尽皆知的顽皮贼骨导其向上,乃大儒之道,颇有古人有教无类之风,值得文人敬重。
顾晨含笑点头,真心实意的话他还听得出,颜老头是个纯粹的文人,能这么客气,他也不好再针锋相对,只不过有些不透他今日的意图。
不过很快,颜崇尚以茶为酒敬了顾晨一口后,就继续说道:“既然顾大人说自己是心直口快,那老夫就直话直说,你以为大殿下如何?”
还好没喝茶,不然喷出来就难看了,顾晨用古怪地眼神看着颜崇尚,说直接这老头也太直接了些,明晃晃地挖人,这是儿子要撬老子手下的节奏。他尴尬笑了笑说道:“我连大殿下的面都未见过,颜大人这么问我不觉得奇怪吗?”
颜崇尚可并不认为奇怪,理所当然地说道:“大殿下素有贤明,我想顾大人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看来这老头是真想替他家主子挖人了,想想颜崇尚那日在百官面前被落了那么大的面子,还能为了大殿下放低姿态,主动来拉拢自己,不由让人感叹古人的忠义。忠义之人总能让人心里萌生敬重之一,顾晨也不兜圈子,直接将他的心思挑明问道:“听颜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想要我辅佐大殿下?”
“顾大人以为如何呢?”颜崇尚的老脸带笑,没有明说,但其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不如何。”人都没见过,鬼知道他是圆扁胖瘦高矮的,这就跟后世相亲一个道理,媒人吹的天花乱坠,回头一见面竟然是个苦瓜脸、南瓜身的二瓜。
想到前几日庞孝行探查到的消息,顾晨突然提起了一分兴趣,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是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这传闻虽好,也未必是真的。不如颜大人先替我引荐引荐,待我见过这位素有贤明的大殿下后再告诉你我的看法如何?”
颜崇尚做文章可以,要论一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哪比得过顾晨,只听顾晨这随口一言就触动了心里的隐秘,再看他挑着眉毛像是在暗示什么。顿时神情僵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好久也不见缓,迟钝地说道:“大殿下尚未回都,日后,日后定为顾大人引荐。”
“那我就等日后在答复颜大人咯。”顾晨笑眯眯地像狼外婆,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想了想就问道:“不知颜大人觉得二殿下如何?我也听说他素有贤明,正好找大人你求证一下。”
顾晨故意表现的很急切,让人以为他意属二世子。颜崇尚先是一怔,也跟着急切了起来,但他还做不出背后说人坏话的龌蹉事,只能敷衍应付了一句:“二位殿下都不错。”又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不过终究年纪轻了些尚稚嫩。顾大人是意属二殿下?”
“那倒没有,不过你既然说二位殿下相差不大,我何必舍近求远?而且我与二殿下也算是相熟了。”顾晨言辞措措,故意扰乱颜崇尚的思绪,“这么一想还真是多谢颜大人提醒,改日还得多请二殿下喝酒才是。”
颜崇尚这下是真急了,他可不想今天厚着老脸找顾晨,反倒是给别人做嫁衣。都说病急乱投医,这人一急话也跟着乱,他本就只是个搞学问的文官,城府不深,仓促之下脱口而出道:“顾大人难道忘了二殿下派人刺杀一事?”
这话他不该说,不过一时心急之下也没有顾忌了。而且颜崇尚自觉不是胡说,这些刺客不是大殿下所派,那么二世子的嫌疑自然最大。要说动机更充足,秦王借道伐鲁,王上本就对二世子心有愧疚,再被姬氏宗老施压,就有意立姬襄为太子以堵天下悠悠众口。可随后顾晨竟然提出了主动伐鲁之策,正中还在为难的百官们下怀。朝中四派里,由顾晨这个王上近臣提议,唐丞相无所谓,众散官抱团支持,仅剩的武官一派自然无力反对。于是这条计策就很顺利地通过朝论定调而行。导致姬襄立太子一事也就被压了下去,无人再提。
“顾大人坏了二世子立储大事,如此他还不对你恨之入骨?大人只有在大殿下的庇护下方可安然无恙。”颜崇尚为顾晨分析的头头是道,却没留意到对面顾晨就要憋不住的笑意,若是让李淳知道颜崇尚非但没拉拢到对方,反而被人三言两语就套走了许多消息,一定会后悔让其出面约见。
三世子监国之事确实打乱了他们的一些计划,但影响并不大。李淳让颜崇尚来拉拢顾晨,也只不过想要在计划之外加道保险。可他决计想不到姬丹回来之事已经被他们将要拉拢的这位所知晓。而他的这道保险,却成了拉开他们计划的拉链,他们的秘密正被顾晨一点一点拉开窥视。
那位大世子绝对是想要乘周王领兵出征之时密谋某些大事。顾晨心里有了计较,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平淡地说道:“其实说了这么许多也无意,我现在是王上的人,王上让我辅佐谁我就辅佐谁。而且我吃饭比较认真,吃完一碗才会装第二碗。”
听出了他拒绝之意,颜崇尚依然想再坚持一下,说道:“自古长幼有序,大殿下荣登大典也是顺应天命之事。顾大人可知良禽择木而栖,而大殿下就是那良木。”
“可我不是禽兽呀。”顾晨眨眨眼,直接将他后边的话噎回了喉咙间,又笑道:“或许等哪天大殿下当了王,那我就听大殿下的了。”心里为姬赐的威慑力感到同情,朝中大臣竟然都开始明目张胆地在青楼酒肆之中谈论立储登位之事了。不过一想起那些围在宫门下讨债的商人,和对姬赐穷酸评头论足的百姓,他心里也释然。
“你……”颜崇尚张着嘴,他确实对顾晨起了爱才之意想拉他一把,可有些秘密不能说,眼看对方心意已决,只好长叹一声道:“既如此,老夫有一言相劝,顾大人入朝为官时间尚短,日后遇事莫要冲动为好,要记得明哲保身才是为官之道,顾大人好自为之吧。”
两人聊到这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顾晨很知趣地拱手告辞:“谢颜大人提醒,如无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起身刚要出门,又想着这老头虽然说话有时候难听了些,但心眼还不坏,他觉得也有必要提醒一下,于是又回头笑道:“其实我也有一句良言要送与大人。颜大人你实在不适合当官,还是早些回家饴含抱孙,颐养天年来的好。”
他说的是真心话,至于颜崇尚有没理解错,导致回家气得把饭碗都摔了,那就与他无关了。
……
深秋的夜总来的太早,顾晨从小花楼上下来,走在回府的路上时,天已经黑下来了。隐约可以看见路口有熟悉的身影俏立在灯笼下。
顾晨出声唤道:“小鱼你怎么出来了。”
“我担心你,就来路口等了。”安幼鱼没说是因为在家里心绪不宁的缘故,直到见到顾晨的身影出现在路口,她才平静下来,雀跃地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天都黑了。”
“怎么?你等很久了吗?”顾晨很喜欢揉捏她的丸子头,顺手又亲昵地抓弄了一把就被她伸手拍掉了,“讨厌,又被管饭的抓坏了。”
拉着顾晨的手走到刚刚站立的栏柱下,将插在柱子上的灯笼取下,她又说道:“人家肚子都等饿了,回去你要给我煮面条,就是那天你给讨厌鬼做的那种。”她口中的讨厌鬼就是姬倡。一直以来顾晨都只给她亲自煮东西吃,可自从姬倡来了之后,这个挑嘴的小子竟然也只吃顾晨煮的美味。被人分享独一无二的待遇让安幼鱼很生气,所以讨厌鬼这个称号就被她就戴在了姬倡头上。
“原来是贪嘴了,好,回去就给你做,正好我也没吃东西。”这一下午连口茶都没喝,经安幼鱼这么一提醒顾晨也觉得腹中饥饿。等顾晨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大手牵着小手准备回府,才注意到她把那柄铁剑也带出来了,刚刚灯光昏暗还没注意到,不禁好奇道:“你怎么还带着剑出来,不是说拿给冯婶切肉去了?”
啊!隐去眼神中的一丝慌乱,安幼鱼抬起头大眼睛里印着月光十分可爱,俏皮地笑道:“因为我觉得你白日说的很对呀,竹竿打不过那些拿刀的坏人。所以我觉得以后还是带着它,那样再遇上坏人就不怕了。”
“可你不是不会剑法吗?”这丫头倒是有说他师傅什么武功都教她了,就是没教剑法,没想到安幼鱼睁大眼睛笑道:“没事,这种东西很简单的,打着打着就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