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墨期盼的眼神中顾晨只是淡淡疑问了句:“你怎么可能带他们回来?”
“你不是应该关心我为什么把他们带回来吗,是不是要图谋不轨之类的吗?”没有预料中的吃惊表情,让纪墨十分失望,来前他可盼望了这一刻许久的。
顾晨怔怔地看着他,他这一日被诏书一事和唐武云绕晕了,深陷一天的做看客而不可自拔。等纪墨的话在他脑中转悠了半天,才忽然哦了一声,配合他后知后觉地假装吃惊道:“你疯了?”
“大人也太过敷衍了。”
见纪墨有些兴致缺缺,顾晨笑道:“实在是你这人我太过清楚,你只可能会揪着王上的衣服讨钱,哪有胆子藏兵谋反,典型的有胆捞钱没胆子造反。”饮了杯茶继续说道:“这些受降的叛军,洛南的将领应该都会就地打散,将他们编入其它军营。你如果想私自带走他们,别说王上,就是当地守官就可以把你脑袋砍了。更不用说定山军不能轻易地就听你一个小伯的差遣。他们身为世子丹的心腹,就算被逼无奈降了,恐怕也只有赦免他们的王上才指挥得动吧!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逼降他们的?那还时候世子丹身亡的消息还未传到洛南才是。”
两千定山军可不是李淳手上那些两千私兵,他们是世子丹暗中培育多年的精锐大军,个个都有军功在身,是世袭军户,是真正意义上的国之大军。顾晨可不信纪墨凭借着洛南的几百守军就能将他们招降。
纪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是用了些小手段。”之后细细说道,原来他到洛南筹备多日,先是让许多守军换成便装假装城郊农户住在城外,讲一些山路木桥损坏,拖延定山军的前进时辰,确保等到定山军到达洛南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之后。再将计就计,直接空敞城门请他们入城造饭。定山军的将领是一个小心谨慎之人,沿路一些状况已经让他心中生疑,害怕城中有埋伏,就命将士在城外就地征用粮草造饭。就正好中了纪墨的诡计,那些假扮为农户的守军在菽里掺杂了巴豆……
顾晨差点没用茶水喷他一脸,给定山军吃巴豆,亏他想的出,“你就不怕他们拉死?”
纪墨这回笑得有些得意,咧嘴说道:“不会,老邱说了,那些老兵个个壮实,吃上些巴豆拉不死。”
“老邱是谁?”
纪墨解释道:“就是洛南的守官,邱纯良。这主意也是他出的,不然我可想不出这好招来,又不用伤同袍性命,还能兵不血刃地把他们擒获。”
“邱纯良,纯良,啧啧。”顾晨细嚼了几遍姓名,顿时觉得他与老六陆怀德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改日应该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两人聊了几句,顾晨已经大概地知道了姬赐给纪墨的旨意要求,转念问道:“王是许了他们什么好处了?”威逼加利诱才能使人就范。
“王上的旨意,不仅免了他们的罪过,还许他们每人军功百转。你是不知,这定山军确实忠义,即使这样那将领依旧不肯归降,直到世子丹身亡的消息传来,我才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纪墨搓动手指的样子瞬间又让他变成了一个猥琐商贾。
“你加钱了是吧。”顾晨点点头,如此就算是合理,“不过老头让你把他们带回来做什么?”
“防备二殿下呗,还能做什么。”纪墨张张嘴,脸色凝重了些,“可是我还没回洛都,就收到王上崩了的消息,你说现在怎么办?把兵权交给新王?”
“不急!”顾晨鬼使神差地否定了他的提议,心里也不明白为何会说出这话来。哪怕目前的情况,这两千定山军交给姬倡还是最好选择,一来可以震慑蠢蠢欲动之人,二来也能令姬氏族老们在下定决心废旧立新前心有顾忌。不过哪怕这么多的好处他还是一口否定了,又细问道:“定山军一事还有谁知道?”
纪墨小声回道:“除了老邱、我以及大人再无其他人知晓。王上下的是秘旨,我连家里的婆娘都没告知。老邱是王上的家臣,他收到旨意一定会烂在肚子里。”顿了顿他突然说道:“要不我将兵符交给你?”如今下秘旨的老头去了,这定山军反倒搁置在他手中,成了他的私军,犹如烫手山芋。
“交给我做什么?既然是老头子的遗旨了,你就好好遵循,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用他们一保洛邑的稳定。”顾晨回拒完又说道:“你就先藏着,等老头的棺椁回洛邑,一切都妥当之后再说。”
纪墨用力点头,他就是一个商人出生,心里头天地君亲师的信念可没那么重。老姬赐健在时,他还有情谊可讲,现在的姬倡可没半点能让他瞧上的。商人讲究一个信字,顾晨就让他信服。毫不犹豫地就说道:“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
十月初十,王驾归都的前三日。被洛邑百姓称之为国都血夜的骚乱要在今日开审,一连三日,要在王驾回都前审结,用以灵前告慰。
那些个洛邑百姓像是穿行在林间发现食物的蚂蚁一样,奔走相告地往有刑司府衙前聚去。哪怕他们只能被禁卫阻拦在府衙外头,根本就进不到里面,他们的热情也不减半分。一个个同大鹅一样伸长了脖子观望,若是里面还能传出几声打板子的哀嚎,更能让他们兴奋地大声呼好。心里都臆想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被剥了裤子挨打的画面,心满意足。有钱的大户则早早地遣人在栏棚子候着,只等那些官家有判了流行的小姐婢女发卖。
审理事宜以唐武云为主,有刑司的一些官员为辅,顾晨只做旁观。所以早上他睡到日上三竿来到府衙时,门外的人山人海着实令他吓了一跳,感情这伙围观群众比自己这个奉命围观的还积极,不免好奇地询问出来接引的衙役,“这伙人堆在门口啥也瞧不见,看什么呢?”
衙役还没解释就见从府衙小门跑出来一个汉子高和道:“严之官一家七口被判了流行!”紧接着众人就一阵叫好声,然后就见有人将零散的铜钱丢到一旁的木箱之中。
衙役朝顾晨尴尬地笑了笑:“大人您还是快里边请吧,上官他们都已经审了许久了。”
何止是许久,唐武云速度快,一干人犯都已经审理过半,顾晨要是再多睡会,说不定这案子已经结束了。
悠哉地从侧门进了大堂,他本想寻个安静地位置继续瞌睡。只可惜天不遂他的睡愿,堂上有认出他的官员立马起身行礼道:“顾大人!”紧接着两侧坐着得大小官员也都纷纷起身问好。这些人的上官李淳刚刚下台,正是群龙无首之时,一个个全都夹紧尾巴过日子,再也没有往日有刑司执事的那种眼高于顶,看谁都是罪官与庶民同罪的气势。
等到唐武云邀请的目光送来,立马有官员将唐武云身侧的主位让出,顾晨就自己今日打酱油的计划泡汤了。尴尬一笑:“我只是替王上来旁观的,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好在审理大堂上用的不是蒲团,一张宽大的木椅上面还细心地铺了一层兽皮,顾晨往上面一缩就感觉暖和极了,再抱上一壶自带的热茶小小啜上一口,一个词舒坦!
唐武云确实适合审案,一张脸冷冰冰的,不论底下犯人是讨饶,是破口大骂还是视死如归,都不见他有什么神情变化,说的最多的一个句话就是:“结,三日后斩首!”而后底下的犯人就像牲口似地打断双腿拖下去。
被判斩的犯官,双眼都没了灵魂,唯独听到自家妻儿没受牵连,只判了个流行,才恢复了些神采,跪地给堂上官员磕了几个头再被拉走。
案子审的很快,说是审其实就是走过场,有刑司因为主官受牵连的执事不在少数,余下的官员急于洗脱嫌疑,更加卖力查案,没用几日就与将李淳等人有关联的犯官罪证查实上报。唐武云只需对照每个犯人一一确认身份后,裁定他们是斩是流。
原本以为一日就要这么过去了,就在顾晨打得第十八个哈气时,一个怯生生的少女被提上了大堂。少女一身孝衣,素衣白服,看年龄不过二八年华,少有的小麦肤色,应该是常年在日头下干活的缘故,比起一般丫鬟还结实些,不过现在俏生生地独自一人站在公堂上,着实惹人怜惜。
与所有罪人不同,她就那般桀骜不驯地站在大堂上,不跪也不拜,就那么站着,一双眼睛充满讽刺地扫过堂上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顾晨的脸上。
一个执事怒急道:“大胆罪女颜曼秋,见到丞相大人还不跪拜?”
女子根本就没有瞧他一眼,依旧死死盯着顾晨,那眼神怕是想要下了地府也要牢牢记住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