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云同样冷笑道:“自然信的。”
“那便是有一日不知被何人钉在了府门之上了。”也不知是他给了唐武云答案,还是唐武云给了自己答案。
唐武云也不在意,继续问道:“那不知殿下如何看待这些诏书呢?你觉得它几分真,几分假?”
姬襄的笑脸不便说道:“自然都是假的。三弟那般胆小愚钝之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做出弑父夺位之事来。”
两人的交锋告一段落,房间内再次恢复宁静,顾晨很有做好一个看客的自觉,眼神在两人之间飘荡,心里猜想唐武云来此的真实目的。
香炉里的烟气渐熄,那道阳光也从香炉上移动到了唐武云脸上,只见他沉浸片刻后就起身道:“既如此我就不叨扰殿下你节哀了。”
直到从世子府里出来顾晨就没插上嘴,两人对话更是让他有种云雾袅绕的感觉。没等跨出世子府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唐丞相你拉我同你一起来,就为了听你莫名其妙地问了一通废话?”
“不是废话。”唐武云回道:“自少我确定这诏书就是二殿下弄出来的。”见顾晨不解,他又解释道:“其实不来,也是他的嫌疑最大。”
“你不会是想说,他是诏书事件的最大受益者,所以他的嫌疑就最大?”顾晨自然也懂得结果倒推过程的原理,只不过:“即便如此,他这么做不会太明显了吗?”
唐武云停下脚步认真看了他一眼,说道:“这还是顾大人给我提的醒。”
“我?”
“顾大人忘了,在大殿上你就说过,无关这诏书的真假,只要有人想他是真的就行。”唐武云顿了顿又说道:“既如此,诏书一事就是一个阳谋,也不用管是否太明显会被人怀疑了。毕竟不管在谁眼中,二殿下也是想当王的。”
“那你还多此一举来找他问话,这不是问废话是什么?”
“因为我还想知道一些其他事情。”唐武云登上马车,这次却把顾晨给拦下了,“顾大人还是自便吧。”
顾晨一怔:“不是说顺路?”
唐武云在钻进马车前留给顾晨一个饱怀深意地笑容:“现在不顺路了。”
直到马车的背影渐渐远去,愣在原的顾晨才回神叫道:“喂,把人丢在半路算是怎么个意思?”
顾晨与唐武云刚走不久,退室的大门就再次被人拉开,一股幽兰香气随风被贸然开门的小屋吸入。姬襄依旧是静坐无声,只不过浮躁的眼皮还是出卖了他。
来人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下,刚好就坐在适才顾晨所坐的蒲团上,纤手在香炉上挑拨了一会,让炉里的盘香抖落香烬,暴露在空气中,燃烧得更充分些,烟气再次弥漫起来。她似乎比姬襄更有耐心,更心静,就这么静坐着看着袅袅香烟。
最终还是姬襄沉不住气冷声道:“你来做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女人心有芥蒂,那日明明可以早现身,偏偏要等到自己的美妾全部被杀死后,才出来搭救,这个汉女香菱现在在他心里就是一个蛇蝎美人。
“殿下这么说奴家可太伤心了。”香菱捏嗓子作哭腔道:“怎么说我们也是合作伙伴,奴家可是专程来看望殿下的。”
她不提合作二字还好,一提姬襄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好半响从鼻孔吐出个哼字,说道:“你这恶毒女子会有这么好心?”
“奴家就知道殿下误会了,所以才特地前来解释赔罪的不是。”香菱将身子挪到他身边,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细语地附在他耳边口吐兰香道:“那夜殿下若是毫发无损,那这几日如何还能主导城中的这几场大戏呢?”
香菱直指诏书之事,诚然若姬襄在叛乱中全身而退,就无法引起洛邑百姓的同情,更无法如此光明正大地大做文章。姬倡只消稍有质疑就能把这盆脏水再给他泼回去,如此来回拉扯,待尘埃落定,姬倡的位子也早已坐稳了。
“奴家以为殿下应该不是一位为图美色而不顾大事之人。”香菱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显得柔弱无力说道:“更不会为了几位美妾怪罪奴家才是。”
姬襄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所以这几日才装作一副丧妾哀痛的模样,既为博取同情与名声,也为让有些人放松戒备等待他最后的雷霆一击。语气稍善:“就算如此,你擅作主张之事也不能就此揭过。”
“咯咯……”香菱娇笑挑逗道:“那不然奴家将自己赔给殿下?”她进入房间时已经将外袍脱掉了,此刻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纱单衣,玲珑有致的娇躯贴在姬襄身上,一番挑逗的话登时让他燥火腾升。原本还能装作寂静无神的双目,已经渐渐被**占据。
只是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香菱又抽身离去,让姬襄腾空的胳膊搂了个空。香菱就像一个纵火犯,点燃了对方的欲火,却又远远离开。只见她将丢在地上的外袍披上,遮住了引人遐想的曼妙,娇笑道:“殿下可不必急于一时,等你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奴家自然是属于你的。”
姬襄此刻心火烦躁,急促道:“快了!我那个傻傻的三弟还不知道,姬氏宗族的那些老家伙,一心想要周鲁两国联合,甚至同归一国。老头征鲁之事未成,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有这次诏书做引子,只等大将军领兵归来之日,他们就会联合兵谏让那小子滚下来。”
“原来如此。”香菱咯咯笑道:“奴家在此先恭贺王上了。”目不可及处,一截盘香被她悄悄地藏入了手心中。
……
晚些时间,顾晨回到了府中,便又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洛南平乱归来的纪墨,如今的纪冢宰。
花厅内入座看茶,风尘仆仆的纪墨先生牛饮了好几杯茶水,大喘气道:“累死我了!”
“纪大人携娇妻外出公干,回都便官升冢宰,如此幸累,怕是许多人都求之不得呢。”顾晨恼怒他将自己蒙在鼓里,让其平白绕了许多弯路,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揶揄之意。
纪墨连连摆手说是怨不得他,“这是王……先王的旨意,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为了隐人耳目我还迫不得已让家妻一同冒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着自己的不易,如果不是从他手里闻到刺鼻的洋葱味,他差点就信了。
不由嫌弃道:“好了,洋葱可不是用来给你抹眼泪的。”
“哈!大人你看出来了呀。不愧是大人,我家那婆娘可都看不出来。不过这小东西叫洋葱吗?那些西域来的行商可告诉我说它是兴蕖。”纪大人脸皮一向厚,半点都没有小把戏被拆穿的窘迫,反倒献宝似地从兜里掏出半粒紫色物件,兴奋道:“那些西域商人喜欢吃这个,我尝过,味道不行,太辛辣了。不过没想到它却还有妙用。”他说的妙用就是用来装哭掉眼泪,讨好他家那只母老虎的。
“暴殄天物。”顾晨一把将那半粒洋葱夺过去,发现它根茎还完好,才满意地将他收起来,等待日后自己培育,话说他好久没吃到洋葱炒蛋了。
“好了,说正事。你有没相熟的医官,我想让你帮忙找个有本事的。”自然是那张药方的事情,本以为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没想到街头普通的医者更本就看不懂那张方子。一问庞孝行才知道,这好的医官都已经被宫里权贵招去供养着,寻常街面上都是一些只能治治头疼脑热的铃医。
纪墨惊疑道:“大人找医官做什么?可是生病了!”
“没病,就是找个医官问点事。”药方之事显然另有内情,顾晨还不想让纪墨知道,只说有些疑问求解,不放心又补充道:“事情比较私密,想找个熟识嘴严的。”
纪墨低头思索片刻道:“一般医者我倒认识几位,但要说熟悉的却不多,大人若是强调秘密,那我不敢打包票。”
“既然这样就算了,我自己再想想办法。”看来药方之事只能先放一放,兰桂知道林木端,临死之前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药方,若说二者没有联系,顾晨打死也不信。可惜现在林木端已经死了,许多的秘密也同他一起埋入地下。
一盏茶入腹,纪墨就开始八卦起这几日洛邑城内的流言,如同做贼一样掩嘴小声问道:“大人,你说先王真的是被三殿下……”他使了个眼神,指代姬赐之死。
顾晨不答反问道:“你相信?”
“我自然是不信,三殿下那胆子怎么可能。”纪墨一惊一乍,“况且你不是说过王上有意传位给三殿下吗?何必多此一举。”他又神神秘秘地说道:“是二殿下做的吧。”
顾晨眼神一凛,此时再看纪墨,才注意到他以前胖嘟嘟的脸蛋,此次回来确实瘦了,也黑了,但变化最大的则是他那双眼睛。以前他只能在里面看到一样东西,那就是金子,可现在却多点其他味道,他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纪墨笑嘻嘻地压低声音说道:“忘记告诉大人,定山军被我带回来了,就在城南三十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