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道恨齐国,哪怕他原本是齐人,不过知道的人却不多。林仲文会带着两个儿子远走他乡来到周国也是有原因,这个原因永远无法公之于众。它似乎是一个禁忌,不仅是林家的也是齐国王氏的。但这些秘密却瞒不住一直对齐国虎视眈眈的大汉国,在大汉那个天下第一的锦绣堂面前是永远没有秘密的。
房间内油灯的烟火徐徐冉起,稍纵即逝。但有些记忆却是想忘也忘不掉。
那年的齐国还称不上大国,新国主锐意进取,举国齐心。身为齐国将军的林仲文新纳的侧室幸得一女,家中欢喜,不同于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的大行其道和平步青云,林仲文给这个掌心宝取名为林瑞,取福瑞安康之意,只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到终老,一辈子无忧无虑。
只可惜事与愿违,齐庄王新君不久,急于需要军中的支持,就有了太后亲自指婚,让林仲文和齐庄王结了个亲家。事情如果至此也就结束了,齐庄王是明君,林仲文是名将,二人君臣相携必定能成就一段佳话。只可惜齐庄王唯一的儿子田康是一个痴儿,哪怕十六岁时也木讷呆滞,等林仲文知道这事想要替女儿推掉这门亲事之时已然太晚了。三媒六聘都下了,还是王室结亲早就昭告全国,此时再悔婚,不仅女儿家的清白毁了,对林家来说与齐王闹僵也不是合理之举。
迁怒与齐庄王的隐瞒,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虽然最后女儿还是如约嫁给了田康,但最后林仲文也带着两个儿子远走他国,来到大周做了大将军,立誓远不回齐……
姬倡说完这则故事时,林行道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这则故事并没有勾起他太多的不忿。
“这是世人传言的林将军的故事。”姬倡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这个男人一眼,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可我还知道一则关于林公子你的故事,不知道公子你是否有兴趣听上一听?”
他拿捏言语,想要挑动林行道的神经,只不过经过刚才的激动,对方一直保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不等其再说下去就反将一军道:“不巧,姬公子,我也前几日也听到一则关于一个奇女子的故事,不知道公子你有没兴趣也听一听。这女子的姓氏也少见,言姓呀!巧了我听说姬公子的母亲似乎也是这个姓。”
那夜见识过不一样的姬倡后,林行道怎能不派人好好查一查他。只不过成年前后的姬倡都在王宫中生活,并无什么出彩的地方,倒是他母亲那,林行道查到不少有趣的信息。
原本也是用来拿捏对方,没想到差点就被对方先上了一课。
两个怀抱相同心思的男人对视一眼,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公子也不简单呀。”
“彼此,彼此……”
“佩服,佩服……”
“承让,承让……”
……
高彦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关在了一间杂屋里。屋里油灯全无,只凭窗外的月光,可以判断现在已经是晚上,至于是几日后他就没法断定了。他的手脚都被用粗大的牛筋绳捆住,这种绳子是用许多牛筋揉成一捆,还用水泡发过,弹性十足,非利刃不可断。用来捆住他们这些有内息的高手最佳,可以崩断铁链的内息在柔韧十足的牛筋面前也无能为力。
看来绑住自己的是一个行家,稍做尝试,高彦就放弃了挣扎,缩在杂物一角暗中揣测,能感觉出身上的伤口也被人处理治疗过,正在愈合中,对方应该暂时还不想他死。
南市货仓,也是武燕粮货铺子的后头,晚上闭了店门,他就端上肉饼和温酒去了后院杂屋,里头关着老板送来的一个人,肉饼是给那人的,温酒是自己的。
“醒来了就别装了,老三给你下的药效早上就该过了。”随着灯笼挂进屋里,杂屋也亮堂起来,武燕没有靠近缩在角落的那人,而是拿一根长杆将盘子上的肉饼推了过去。牛筋绳并未将对方捆死,而是束住两只手脚,并绑在了杂屋内的粗大立柱上,还留了一段活动距离。他谨记顾晨的交代,保持着该有的警惕。
高彦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警觉,知道偷袭的打算落空,也不再假装,抓起肉饼就狼吞起来。
武燕靠在杂屋的另一头墙边,一口喝酒一口提醒:“老板说你是个高手,而且心思狡诈,让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果然不假。不过好我没过去,不然你自己也死个稀里糊涂就冤枉了。”见对方终于疑惑地看过来,他继续说道:“我这人最胆小,所以还给你备上那个了这个……”
将一旁的草垛推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箭头,竟是一列私人改造的弩箭车将轮毂卸掉固定在了墙壁上。弩车上的箭头正对着高彦,刚刚屋子里只有一片月光,这些凶器又被草垛阻挡,他没瞧见,此刻一见一身冷汗就下来了。原来身上的那根牛筋绳可不是随意绑上的,那一头顺着立柱连在了弩车的机关上,他但凡动作大一些扯动了绳子,牵动机关自怕现在已经变成筛子了。这可是二十石的弩车呀,别说地阶武者,就是天阶上品这么近距离挨上也是留个窟窿的下场。
再看那边悠闲饮酒的武燕,眼色已经收起了小觑,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一个看守的杂兵,又想到了那个美颜公子,看来这个太史官手下也非小可。想起起事之前大世子对此竟全不知晓,若说输得确实也不冤。
武燕见他不说话,饼也不吃满脸凝重,以为是被自己所说给震慑住了,想着缓和气氛道:“放心,这机关甚是牢靠,不会随意激发的。我告诉你,是当心你像刚刚那般存着小心思,害死你自己是小,要是误了老板的事情,那我罪过可大了。”说着将手上的酒壶也抛了过去,“咯,喝一些暖暖身子,老三说你带伤不宜饮酒,你就少喝点,别让人瞧出来,回头又该念叨我。”
高彦虽然手脚被绑住,但接一壶酒还是做得到。只见他双手夹出,身子舒展开成童子拜师的姿态,正好卸力将酒壶接下,是一滴酒都不见洒出,看得武燕也在心中喊了声好俊的功夫,想着这些游侠的功夫却是比他们这些兵油子强多了,若不是现在整日练习老板给的那本无名册子,只怕更不如。
一口酒下肚,他眼睛跟着亮堂起来,“好酒!”
“嘻嘻,酒不错吧。这可是老板送来的。据说一瓶值得千金的美酒,就你这一口就得十金。”顾晨对手下极为大方,就这酒水都是直接从府里拉来的**,比供给市面上的还要纯酿,盖因他知道他们十三个兄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唯一相同的爱好就是好口好酒。以前没钱的时候就连一些酒渣子都得讨来兑水一起分。所以每次还专门为他们十三人酿制**。
高彦虽然不信手中的一小壶酒真值得千金,不过确实是他喝过的最好最烈的酒了。以往在大世子身侧他也不是没喝过好酒,可是就连赵国王宫内的御酒都不如眼前这一小壶,想到对方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卒,却也能有如此享受,看来这个顾太史惯会笼络人心,须当小心应付。
几口下肚,他也知道不能再多喝了,伤口是其次,而是这酒水度数确实高,自己如今该受制于人,喝醉了总是会误事的。
“你口中的老板,是顾晨?那位太史?”心有猜测他还是再开口确定,因为他还是疑惑对方为什么留下自己的性命,明明姬倡就想要杀自己灭口,为何作为他老师顾晨又没将自己交出去,不禁会问:“你们抓我要做什么?”
“问你点事而已,不用紧张。”说这话的是从门外进来的顾晨,武燕一见他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庞孝行和一个人全身笼罩在灰袍里的男人,连忙招呼道:“老板,二哥,三哥!”
庞孝行在一堆兄弟中排行老二,而三哥就是那个灰袍男子,善用毒的陈幺幺。
很女人的名字,不过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据说是小时候为了好养活而与妹妹换了名字,所以现在他妹妹还顶着陈凛风这样男气十足的性命。
他用毒的功夫是在战场上同南方的巫医学的,不过也因为用毒而不小心毁了脸皮,所以从来只带着兜帽和面具。
顾晨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一张木凳上,三人就很自觉地站在他身后候着,“找你问些事情,问完了,我会想法让你出城。你觉得如何?”
高彦心里放不下戒备,冷声道:“你不是姬倡的老师吗?你会好心放了我?”
顾晨笑着点头:“他是他,我是我。不过这样的开始很好,你第一句话就解答了我的一个疑问,看来前日在街头追杀你的他派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