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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回 临淄轶事情字难书
    郎常言每次进宫都少不得拐去后宫看女儿,此次自然也是这般,王负如则独自一人从王宫出来乘坐马车准备回府。

    隔着马车帘子,王负如一人独坐在车厢内,突然自言自语道:“他已经有所犹豫了,你的这把火需要烧得更旺一些。”

    像是回应他一样,车厢外传来低沉男声道:“会的,届时怕连这漫天满地的白雪也都给烧化了。今日之事还是有劳王相了,侄儿在此替家父谢过。”

    “不用客气,只当是还了你父亲当年的救命之恩。”王负如的声音依旧冷漠。

    车厢外赶马的车夫却露出了邪魅得笑容,正是乔庄打扮的林行道,他一边娴熟地驾驭马车往王府上赶去,一边继续小声说道:“应当谢过。只是有一事还需要王相帮个忙。”车厢内没有声响,似在等待林行道的下文。

    他继续笑道:“我如今的身份不便被太多人知晓,家父昔日好友,还想请王相代为联系走动。”

    “知道了。”王负如只是简单地答应后便再无反应,而行进的马车突然停顿了片刻,等它再次被拉动起来,赶马的人已经换作一位普通的老伯,林行道已经混入人群中不知踪迹。

    等林行道再次现身已经一身锦衣华服化身为那郡王姜横出现在文醉意酒楼。还十分纨绔地点了一大桌子酒菜正悠闲地享用。

    “公子顶着老爷的面子做事,可真是丝毫不客气,不过你确定他是真心想帮你?”

    咕儿对林行道把宝全押在王负如身上表示不认同。知恩图报是有,但绝不可能出现在那个沉浮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他能从一个七品小吏一步步爬到一人之下的丞相之位,靠的绝不会是知恩图报。

    林行道表现得完全不在意,只是说道:“他是不是真心想帮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去做,并且已经按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你就那么笃定?”

    “咕儿姑娘,武功刺探方面公子我或许比不上你,但识人心、用人心一事,你可不如我。”他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不断咀嚼,等那肉香占满口腹,笑笑继续道:“如这美食一般,一旦入了口中,你就绝对不舍得将它再吐出来。我只让他嗅到了**的香味,他就绝对不会再舍得将这一盘的珍馐置之不理。”

    咕儿还是不解:“王负如现在已经是齐国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又何必再冒险助你?就算成事他也不过是……”她说到一半,双眼忽然瞪大,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再看林行道狡黠的笑容,“他若是一个知足之人,也爬不上这个高位。当年老头子在军阵上救他一命,念及他是同知老乡,又有谋略,就许了他两个去处。一是留在老头军中做个三品的参将,二是随当时还是个郡王的齐庄王回郡王府做个没品没级的管事。”他没有详说结果,但咕儿也已经猜到王负如选择了什么,只是又深觉不可思议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也想当王!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林行道发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个国家可以姓姜,可以姓田,为何就不能姓王?只能说田姓自己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让天下人都可以觊觎那个位置。”他笑眯着眼,漆黑的瞳孔深邃里匆忙了未知,里面隐藏了心底的许多秘密,包括未说出口的后半句,“为何就不可以姓林呢。”

    他看向人来人往的临淄大街,感受它与洛邑的不同,念叨着:“世上不管哪里果然都是一个样,没有她就什么都不是……”

    临淄城里的这把火是越烧越烈,甚至已经开始传出齐庄王意欲将姜氏一网打尽的谣言。急躁的齐庄王一纸昭告,像是往本来暗流涌动的湖中掷入了一块巨石,一时间所有的波涛都翻滚出湖面。王室招婿,齐国所有良人都可以应招,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可以说从这时候开始,什么田氏姜姓都已经不重要了,齐国上下,特别是临淄城中的高门大户,尚未迎娶的公子全都蠢蠢欲动,就算已经迎娶的也都想出各种办法休妻和离。一时间看管户籍的府衙和离契书堆积成山,光临淄城里就平白多出了几十号单身公子。

    据说邵阳公主样貌美艳,身姿婀娜,一副倾国倾城之相。据说老齐王及其宠爱这位公主,欲以一城做陪嫁嫁妆。据说……有太多的据说掩盖住了之前对齐庄王不利的谣言重新在临淄乃至整个齐国流传开来。

    而此刻在东宫之中,太子妃林瑞正轻柔地拍打着趴伏在她怀里哽咽抽啼的女子,小声安慰道:“好了,田恬,你再哭下去可就要变丑了。”

    趴在自家嫂子怀里哭泣的女人正是邵阳公主田恬。变丑对哪个女子都有用,林瑞话音刚落她就止住了哭声,只是还是嘟嘴说着气话:“变丑就变丑,最好丑到嫁不出去。嫂子,你帮我跟父王说说,恬儿不想嫁人,不想离开父王母妃还有哥哥嫂子。”

    “傻孩子,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你看嫂子不也是并蒂之年嫁给了你哥哥。”林瑞柔声安慰着这位小姑子,“而且君上对你可是十分疼爱的,天下招婿,届时全国的青年才俊供你一人选择,你大可找个心仪之人。不像其它女子,没那么多的选择。”本是安慰田恬的话,可说道最后,又牵动了自己内心,这天下女子大多诚如她一样,不得不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似乎察觉到林瑞的神情有些没落,田恬小声问道:“嫂子可是后悔嫁给哥哥了?”小的时候她就常听宫里的宫人替自家嫂子惋惜,不过母妃从来不许她问关于嫂子的事情,还一连处置了好几个嚼舌根的宫人,这些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

    田恬的小手反握住林瑞的手小声说道:“嫂子可不能丢下哥哥,哥哥他其实很聪明的,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

    林瑞苦笑着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刚刚并蒂的小姑子解释男女间两情相悦之事,她不爱田康,不是因为对方是痴儿,相反田康的痴却是最吸引她的地方。在他面前不用带着假面具活着是她能感受到的最轻松的地方。只可惜爱情没有理由可讲,只能怪造化弄人,在田康之前她已经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一个不能爱的男人,所以这些苦果得由她自己受下。

    田恬还只是个小孩子,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话题刚引到林瑞身上,她就将刚刚要嫁人的苦恼抛到脑后,开始关注起哥哥嫂子的八卦来。刚刚还梨花带雨的脸庞,下一刻就带着狡黠问道:“只是嫂子和哥哥什么时候给恬儿生个小侄子呀。悄悄跟你说哦,嫂子可别告诉别人。那天我还听到父王念叨了。”

    林瑞闻言一怔,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她与田康成亲十年,都秉礼相敬,虽同宿在一张床上,但并未行夫妻之时。每每宫里御医来检查身体都是能收买的收买,能推脱的推脱,王上王后问起也都归咎在田康这个痴人不懂男女之事上面。可她与田康同床多年,哪能不知他也是一个正常男人,男女之事哪有不懂的道理。每次夜里这个痴儿总要泡上许久的冷水才敢上床入睡,现在想想自己对不住田康的地方可还有许多。

    林瑞的思绪万千,一下子竟也忘了要回田恬的话,任由她抓着自己衣摆摇晃撒娇。此时偏厅外有人断断续续喊道:“我,我回,来了。”紧接着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从外走进来。

    “王兄你回来啦!”一见来人,田恬就兴奋地从椅子上蹦起来,飞奔过去,就要抱住他,只是跑到跟前就急忙刹住了脚步,嫌弃道:“咦,王兄你又跑去哪里玩了,弄得一身泥。”

    锦袍男人正是齐太子田康,站在偏厅上正咧开嘴笑,一身的太子锦服上上下下沾满了泥土,就连长靴也变成了一双泥靴,往他身后看去,还能看见一连串的泥脚印,在干净铮亮的玉石地砖上格外扎眼。

    田康眼睛跃过田恬的肩膀,瞧见后边坐着的林瑞后,笑得更开心了,快步走过去忽然将别在身后的手伸出来,笑道:“阿囡,你看这桃花,漂亮。”他面对林瑞时说话总是会更顺畅些,手里抓着是一把盛开的桃花,只不过花枝上也沾满了泥土。

    林瑞接过桃花枝,任由枝干上的泥土沾满手,将它放到一旁,问道:“你这一身泥又是去哪里弄的,要是被君上看见了,又该惹他不高兴了。”

    田康说道:“不会,他,正上朝,要把妹妹嫁掉。”

    落在他身后田恬一听,着急了,刚刚才把这烦心事放在脑后,结果这么快又被提到前头,慌张张地跑出偏厅,老远才飘来一句:“我不要嫁人,不行我要去找母妃,嫂子我先走啦。”

    没一会田恬的身影就消失在偏厅外,林瑞换了副神态却是轻松地说道:“你何苦吓她?”

    田康脸上的傻笑也不复存在,说话流畅的更像一个正常人,“每年这个时候你心情都不好,不能让田恬再扰了你。”

    林瑞一愣,每年十一月初雪时,总让她想起十年前宫门前的那一幕,难免郁郁寡欢,不想他都记在了心里。再看向带着泥土,依稀还能看出俊朗的脸庞,林瑞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眼前这个男人可不像外人所说道的那般痴傻,正如新婚之夜将这秘密告诉她时所说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那我就应该毫无保留的相信你,不对你有所欺瞒。”那晚他告诉了林瑞所有自己的秘密,包括他为何装傻,暗地在康府军中培植自己亲信等。她以前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两人成为夫妻日夜相处,对方怕迟早隐瞒不住所以干脆直接告诉自己。只是时间久了,她对这一想法开始隐隐动摇。

    田康没有接过她道歉的话语,而是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油纸包裹的糕点,还替林瑞打开来放在圆桌上,说道:“文醉意的桃花酥,你最喜欢吃的。我听小楠说那日你没去。”

    林瑞埋怨地瞥了眼站在身后的侍女南小楠,见后者讨饶的表情,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侍女也实在生不起气来。

    又看了眼有些碎裂开来的桃花酥,知道眼前男人的心思。就在目光中抓了一块桃花酥在手中,被这块桃花酥勾出来的一些回忆让她实在笑不出来,只能点头道了声谢。

    田康等她抓起了桃花酥,才悄声告退回后殿去洗浴去了。

    林瑞盯着手里的桃花酥看了许久,终究没有把它吃完,而是放在一旁,喊上南小楠准备去园子里散心。刚走到店门口,就看见田康的贴身侍从正鬼鬼祟祟地摸向后殿,便让小楠喊住他道:“贵子干什么去。”

    他没注意到身后站的是林瑞,下意识地就回道:“给爷送药。”

    林瑞一听他抱着的是药,急道:“太子爷怎么了!”

    听见太子妃的声音,可把贵子吓傻了,哆哆嗦嗦地扭过头来一瞧就吓趴在地上,不敢说话。田康有旧疾在身这事言明不许告诉太子妃,他可不敢自作主张说出去,一个劲地给林瑞磕头,可是要问些什么就一个字也不敢说。

    知道田康御下极严,林瑞也没在为难他,只是放他离去的时候让其转告田康说过几日想同田康一起去庄上小住些时候。

    这下不止是贵子,就连南小楠也愣住了,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一直等埋在云里雾里的贵子离开,南小楠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小姐你怎么突然决定要去庄子了?”

    林瑞瞧了眼遍地的雪白,小声说了句:“既然决定放下了,就应该干脆一些,像这大雪一样盖得厚实些才显得白茫茫可爱,不然就该是不黑不白的斑驳难看。”

    她从来都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人,情字再难写,十年时间也足够重新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