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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回 附骨之痛
    一个时辰前,洛邑汉楼上,香菱温怒地瞪着贴身的侍女,她手脚被捆束动弹不得,也是出自这位侍女的杰作。昨日午膳后,她就感觉头晕目眩,等察觉到自己被人下药,就已经昏迷过去了,再醒来时就是眼前这般景象——她被自己最信任的侍女背叛了。

    “迷迭花粉?”虽然愤怒,但香菱还能保持冷静,感觉身体疲软无力,周身沁出的汗水里有淡淡花香,登时就猜到自己所中的是何种毒药。

    迷迭花粉是锦绣堂中专用来迷晕目标的迷药,无色无味,下在饭菜中可以令人无法察觉,唯独中毒之人浑身会泌出带有花香的虚汗。这是一种极强的迷药,若无解药需十二个时辰左右才能恢复知觉,而后还需要再十二个时辰才能逐渐恢复气力,所以此迷药又称作二十四时花。这药在锦绣堂中也是非一般人可拥有的,而自己的侍女绝不在这非一般人之列。想到这个关键处,她猛然抬头瞪着自己的侍女冷声质问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姑娘怎知不是奴婢自己想做的呢。”眼前的侍女叶凌与往常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声音冷淡道:“不过是二十四时花毒,奴婢只要借着姑娘你的身份,还怕要不到?”她搬过一张圆凳,坐在香菱跟前,笑道:“奴婢不想做奴婢了,奴婢要做这汉楼的主人,也想做那锦绣堂的主人。”

    香菱盯着这个跟随了自己快十年的侍女冷声道:“你一定是疯了。”

    “我没疯,是姑娘你疯了。锦绣堂又算什么,在那些大人眼里我们只是他们的工具,生死都无所谓的工具。凭什么他们就该比我们尊贵?”叶凌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眼眶就湿了,显然这些破口而出的话也勾动了她内心的一些隐情。

    香菱也隐约有所察觉,追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跟我说,你我相交多年,有什么事情我不能帮你解决的?可不要想着做傻事,凭白连累了家人。”在锦绣堂当差总有家人亲友被他们把控,才能对你放心,正如箫正钦所说的有所顾忌才能有所良用。香菱深吸一口气,药效令她连说话的气力都提不起来,只能停顿后继续说道:“而且你就算是杀了我难道就能做的了这汉楼的主人了?更何况是锦绣堂!到时候别说是你自己,只怕家人的性命也难保。”

    叶凌红着眼睛,看不出是刚刚遗留的伤心还是现在被轻视的温怒,语气倒是平淡许多,并且有意回避,岔开话题说道:“姑娘放心,奴婢不会杀你的。只是少不得让姑娘卧病在床一番,等奴婢谋划成功,姑娘自然会瞧见。”

    香菱闻言面露慎重,她从来不会小觑从锦绣堂里出来的任何人。叶凌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佯装侍女,但也是随她一起从锦绣堂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能说长久的小姐侍女间的相处,令她忘记了对方这一层身份,也缺少了足够的戒备之心,才会令对方轻易下毒得手。

    “你想做什么?”控制住自己,最多只能控制住洛邑的汉楼据点,想要如她所想的控制整个锦绣堂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

    “姑娘莫非忘记了,那位箫大人离去鲁国之前,可是交代过,锦绣堂在大周所有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她先前还带着笑说话,只是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忽然又变的有些许冷淡狰狞道:“姑娘还不知道吧,昨日姑娘发出任务刺杀从鲁国归来的唐叔寅与顾晨二人,奴婢伺候你睡后,又再那道命令后边加了一人。姑娘一向聪明,不妨猜猜这人是谁。”

    香菱双目圆睁,显然已经猜到叶凌想杀的是谁了。箫正钦潜伏鲁国,但一直都与她单方面联系,这刺杀唐叔寅的命令就是他传来的。所以她自然也知道箫正钦乔装在使团中一同归来的事情。按计划,箫正钦在洛邑递送完国书后还将随同大秦的军队一同前往咸阳递送国书,而刺杀唐叔寅这只精明的老狐狸,则是为了能让他在咸阳能顺利替换身份,而不被这只老狐狸拆穿误事。因为他有感觉,唐叔寅似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此刻香菱已经猜出叶凌大概计划,无非是利用箫正钦这次长时间的细作计划将他悄无声息地杀掉,如此锦绣堂那边短时间内并不会知晓箫正钦已死的消息,而洛邑乃至在整个大周汉人细作仍旧听命与她,也就是变相地听命与叶凌。

    她甚至替叶凌将后边的计划都想好了:“你是不是想着杀了他,再取了他的秘印令箭,还能假冒他号令整个锦绣堂?”

    叶凌大笑道:“不愧是姑娘,马上就猜到了奴婢想要做的。”

    “计划是很好,只不过……”香菱顿了顿,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继续说道:“你怎么确定自己一定杀的死他呢?”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可叶凌听完冷不丁为之一惧。所有锦绣堂的人天生地面对箫正钦都会心生惧意。其实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愿冒险,只是她别无选择。箫正钦回周必定会来汉楼亲见香菱,到时候自己的计策也就败露了,所以她只能借香菱的手陪人刺杀老魔。此刻再听见香菱轻蔑般的质疑,她只有硬着头皮自我坚定信念道:“我派了剑兰之人同去,箫老魔死定了。”又道:“而且就算是失败了,那也是你下的命令,到时候姑娘你畏罪自杀,想来老魔也想不到别人头上。”

    “呵呵,倒是好计策,难怪胆子忽然变大了许多。”香菱冷冷笑着,又狡黠道:“小叶子,你跟着我这么久了,其实我一直也没正经教导过你什么。”两人交谈到现在,两人脸上的神情很神奇地调换了过来。比起对方香菱现在是愈发地轻松,只见她苍白的面色中带着妖邪地说道:“任何事情没有到最后时刻都不是一定的,就比如……”说着她鬼魅一笑,双肩一阵耸动,束缚住双手的绳索突然被挣脱开来,在叶凌大惊失色中从床榻上翻下身说道:“比如你都不能确定我一定被你制住了。”

    叶凌大惊之下跌撞着往后退去,嘴里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明明中迷迭花粉之毒,为什么现在……”

    “很简单,因为我随身带着解药。”香菱将腰间的一个香囊抛了出来,里面是有别于迷迭花粉的另一种香气,也是一种毒药,但却对解迷迭花粉之毒有奇效。其实就在刚才断定自己所中之毒后,她就已经果断地用身体的力量压破了腰封里一个香囊内的蜡丸,再艰难地探进手指,将里面的毒粉沾染在沁汗的皮肤上,随之渗透入身体里。等毒粉的毒性蔓延进全身,这才解了迷药之毒。虽然也因此中了另一种剧毒,但起码短时间内行动无碍。

    “你怎么可能会有二十四时花的解药的。”那人明明保证这个花毒的解药在洛邑绝无人可有,随即又觉察不对,就算有解药,但从香菱醒来后自己就一直盯着她,并未看见她有吞服任何东西。叶凌紧盯着对方,想从满头大汗的香菱脸上看出些端疑来。叶凌心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忽然嗅到一股腥臭从对方身上传来,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种毒药的特性,大惊道:“是百月虫花?!”

    “姑娘对自己还真狠。”退到圆桌后的叶凌也从慌乱中冷静下来,猜到她所用来解毒的毒药是什么,少不得敬佩道:“虽然你解了迷药,但虫花毒也会令你五脏六腑有钻心之痛,你未必打的过我。”

    “你可以试试。”虫花毒发作很快,等它将身体里的迷迭花粉毒全都吃光以后,就以更强势的方式侵入香菱的五脏六腑中,她开始忍着剧痛冷笑道:“再教导你一件事,不要在别人的房间里掉以轻心。”说罢猛然转动了床榻边上的花瓶。一阵机栝响动声过后,三面墙上都有暗格被打开来,紧接着就从里面渗出一股子的白烟。

    叶凌未闻其味就已经大惊失色。她知道香菱惯用的一些自制的毒药,以至于将其迷晕之后都不敢随意触碰,就怕中了无名之毒,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这才让那包香囊得以保存。现在只看这突然冒出来的异样白烟,她就猜测这些定又是毒物,连忙往嘴里塞了一颗常用的解毒丸,并捂上了口鼻。

    “你跟了我这么久,该知道我自制的毒药,锦绣堂里的解毒丸是没有用的。”等香菱的脸庞在叶凌眼里突然变幻成一重叠影,她就知道自己只怕已经中毒了,捂着嘴不敢张口说话,只能用恶狠的眼神瞪了眼香菱,不敢再多停留,十分果断地翻出阁楼的窗户跑走了。

    叶凌前脚刚走,香菱就已经支撑不住捂住腹部瘫坐回床上,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假装无事似地强撑着。百月虫花毒性极烈,甚至可以吞噬其它花毒,才能解了迷迭花粉。也正如对方所说,虫花毒会令她又腐骨钻心之痛,如果没有及时解毒,就会被活活地疼死,是极其残忍的一种毒物。恐怕也只有她这般不怕死的女人敢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如此狠绝的选择,只为换一时自由吓退叶凌。香菱自嘲地笑了笑,腹中的疼痛令她的笑容也变得扭曲起来,当真不如哭的好。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正当她趴伏在圆桌上痛不欲生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其它侍女的声音。是有其他姑娘听到这边动静才过来询问情况。

    香菱所在的阁楼在汉楼中偏僻的一角,先前为了方便控制她,叶凌就告知汉楼里的其它女子,香菱姑娘生病了,让其他人不要来打扰。叶凌是她的贴身侍女,所说的话自然让相信不敢造次。若不是刚刚叶凌翻窗的动静太大,还没有人敢前来询问。现在想来,她觉得自己真实太傻,错付信任。如果让那位箫大人知道,只怕又得被嘲弄一番了。

    香菱定了定神,忍着剧痛吩咐道:“没事,不小心打翻了个东西。让柳妈妈来见我,再让人准备好一桶冰水。”

    “是姑娘。”门外侍女不疑有他,应声后便匆匆离去,虽然奇怪这次姑娘为何不是交代给叶凌,而且大冬天的为何要准备冰水,但楼里的规矩还是让她一丝不苟地去完成对方交办的任务。

    喊来柳妈是无奈之举,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有没和叶凌串通一气,但现在也只有通过柳妈才能收回叶凌私自发布的任务。相比于担心箫正钦会被叶凌派去的杀手杀死,她更担心箫老魔活着回来后,整座汉楼都将面临他的怒火。锦绣堂里的人对箫老魔的惧怕之意真的是印在了骨子里,所以她也很佩服叶凌竟然敢发出这样的命令,哪怕是借着自己的名义。

    “姑娘,你唤我?”柳妈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

    屋里香菱卧躺在床上,像是印证她身体不适的传言,见常伴她左右的侍女叶凌不在一旁候着,柳妈又小声问道:“凌姑娘呢?”

    香菱抬起沁满汗水的额头,看向三步外的柳妈,想要从她的神情看进她的内心里去。房间里很安静,一直到柳妈被她看得手足无措起来,香菱才缓缓说道:“我让小叶子替我去办些其它事情了。你去让人把昨日发出去的任务全都取消吧。”

    柳妈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像是在等着什么,见香菱一直没反应,才硬着头皮小声提醒:“姑娘,你的密鉴。”锦绣堂规矩,所所有之事命令非有上官密鉴不可行,真正认鉴不认人。所以哪怕香菱亲自吩咐,柳妈也少不了提醒她要提供自己的密鉴。

    香菱自然也知道这规矩,只是她的密鉴在昏迷时早就被叶凌盗去了,现在是无鉴可用,不然也不用喊柳妈来。

    见柳妈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香菱暂时还不想自己侍女叛变之事曝光,而是沉下声冷冷道:“怎么?我自己下的命令自己收回来还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