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车马队伍就要出城了,也未见到箫严,顾晨不免疑惑地问道,“他不是还要去递送国书?”
唐叔寅笑盈盈道:“顾大人还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顾晨想到自己答应箫正钦的事情,一时有些心虚,只觉得唐叔寅的笑容里总含着不可言表的深意,心道对方应该不会已经怀疑上自己了吧。
其实这倒是顾晨多心了,唐叔寅随后就告诉他箫正钦已经打消了前往咸阳的计划,意味深长的话想来是冲箫正钦去的,只听他又说道:“国书由我代为转达,不过想来我们还会在咸阳见到他的。”
自从怀疑过这个假箫严的身份其实就是大汉锦绣堂的头子箫正钦后,唐叔寅就笃定对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渗透大秦的计划,毕竟这是两人交手数年的默契。只不过如今难得处在明处的箫正钦又忽然转到了暗处让他忧心之时也不禁自责,还是太过急躁了点,让对方察觉出异样,果断地改变了计划,下次再抓到对方的尾巴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相比唐叔寅的烦躁,顾晨则轻松许多,在出行前,他已经提前让庞孝行几人随商队前往咸阳探路,做好万全准备,应对即将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未知变故,这比起当初一脚踏到大周王宫里那个大坑时的茫然无措好太多了。
车队出了洛邑西门,进了官道,速递一下就提升不少,这时候这辆前所未有的四轮马车的优越之处就体现出来了。得益于加装的多竹层的悬挂还有填充皮草的牛皮轮胎,马车在有些坑洼的官道上也奔驰地四平八稳,令坐在车内的人没有丝毫的不适。
后隔厢内安幼鱼抱着顾小云以及不安分的肉干在休憩,顾晨与唐叔寅则在前头,在宽敞的前隔厢内,一人一边躺着,中间摆着一个小几,上面摆着瓜果桃李,和一个特质的炭炉,炉上有一根铜管延伸出车顶,将有毒的气体排出车外,再搭配着身下的兽皮被褥,这寒冬腊月里,马车内竟异常暖和。有这车马装置,感觉像是郊游多过了远行。
唐叔寅则暗暗皱眉,此子在享乐一途远超一般郡王贵族,要知道奢靡使人懒惰,他有心想要给大秦挖掘人才,总觉得不能让顾晨如此堕落下去,寻思到了咸阳得给对方找一些磨炼心志的苦差事。
顾晨还不知这些的摆设布置还给自己招来日后的那些苦差事,不过想来他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在意,及时行乐,才不枉人间走一遭一向是他的人生格言。
车厢内的安静被顾晨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所打破,只见他眯着眼睛,开始打量起这位传言在大秦朝堂上权势滔天的老人,问道:“您老大费周章,现在终于让我踏上了前往咸阳的路,能不能告诉我图什么呢?”
这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显然能掩盖掉不少箫正钦的问题给他带来的烦恼,唐叔寅笑呵呵,两眼有神说道:“记得老夫说过,大秦看重你的才华。”
顾晨当然记得,只不过那时候还以为他是一个有愤青精神的秦国老马夫,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等再遇见他时,已经是大秦左相了,两人相谈却是没有了当初相倚马车饮酒畅谈的恰意。对于对方所说得这话他始终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任何时候都不能把人想的太坏,但也不能想的太好。
“我记得最初也不过同你喝过一次酒,闲聊过一回哦,你怎么就笃定我是大才之人?”哪怕是现在的大周朝堂,那些官员对顾晨的映像也不过是善诗赋,识天时,会卦算之术而已。这些哪个跟治国之才都不搭边。
唐叔寅则笑了起来,很是自得地说道:“老夫看人一向很准。”其实刚开始他不过是想给秦国招揽一个商业奇才,为秦国补足缺钱的短板。老秦人轻文重武,连文人都要低过一头,更不说地位卑微的商人。但恰恰是这些商人才能让秦国的国库短时间内充盈起来,好支撑起秦君日益扩张的野心。如今的秦国商人愈多,却都是各国行商,大多是想以低廉地来采买大秦的梁稻,而他们贩卖给秦人的却都是许许多多地稀奇物品,赚足了大秦人的钱。偏偏满朝大臣都不以为意,都以为只要用强兵就可以将这些再打回来,却不知,现在的汉齐两国正是靠着充足的国库,武装起更多的精锐将士,大秦的勇武已经逐渐失去了优势。
好在秦君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所以才力排众议,支持唐叔寅用两座城池换一个顾晨的决定。其实不论经营商术,还是伐鲁之策,又或是发明攻城投石车,再到姬佬的托孤之臣,这一项项一桩桩都坚定他带回顾晨的决心。
唐叔寅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对顾晨是越看越满意,冷不丁旧事重提:“顾大人如今可婚配否?”
“还没。”顾晨顺嘴回答道,突然脑中一个人激灵,回想起这老头曾经就“卖”过一次女儿,隐隐有些不安,还想先找借口岔开话题。只不过唐叔寅断没那么容易让他得逞,紧接着就说道:“还记得老夫说过,家中有一女儿,样貌品性皆不差,更是贤良淑德,可有许多倾慕者都被老夫拒之门外了。”
他暧昧地眨巴着眼睛,看向顾晨,好似下一秒贤婿二字就要脱口而出。
抢在他说话之前,顾晨急忙拦道:“停!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唐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心有所属,不愿另负。”顾晨心里大喘气,不说心中还挂念着一个小仙女,但凡看唐叔寅这般殷勤推销女儿的模样,像极了女儿没人要的焦躁老父亲,由不得他不多心。一国左相的女儿要真有这老头说的那么好,门槛早就被媒婆踏平了,哪还能留给他这么一个没权没根基的外来户。再联想到唐武云让他为其妹看相的请求,顾晨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这位唐府的千金还有其它隐疾不成。更加坚定他推掉唐叔寅纳婿的好意,他还是心心念念地去寻那位小仙女的好,离开洛邑之前,他就已经同纪墨与周罡交代好,继续帮忙找人,只要有了消息,就会第一时间来信通知。
不得不说顾晨有时又特别的执着,也或许是害怕自己把这份执着放在了其他地方吧,毕竟找个姑娘可比造反做皇帝一统天下来得惬意多了。
见顾晨真心不愿,唐叔寅也没有上杆子的强求,此刻他心中也是隐隐有气,别过眼不去看对方。任谁三番五次地放下身段想将宝贝女儿许给对方却接连被拒绝,都难免不悦。心里腹诽:“他唐叔寅的女儿国色天香,还不至于低贱到求人要的地步。等你小子以后见到了再要想娶,老夫就是留在家中养一辈子也不嫁给你。”
车厢内气氛一时尴尬,沉默了许久后,顾晨终于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缓和气愤道:“这次说是大周与大秦互换质子,不知秦国来周的人是?”一般质子都是各国国内有些名望身份的人,他一直好气秦国要用谁来换自己这个明显不被新王重视的人,怎么想也是亏不是。
唐叔寅还在气闷中,冷淡地回道:“此事既然是老夫促成,这质子的人选自然也应该是唐府之人。为表尊重,老夫已经将嫡亲孙子送往洛邑与你互换为质。”
顾晨竖起大拇指,还待暗敬这位左相当真是为秦国牺牲小我的精神,脑中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唐武云貌似就是这老头的嫡长子,不由小声问了句:“你说的这位嫡亲孙子他父亲是?”
唐叔寅大气道:“正是老夫的长子。”
“唐武云的儿子?!!”顾晨心里很想骂句mmp,原本还想说是互换质子,还有人同自己感同身受,心里还有所安慰,没想到自己是背井离乡的伤感,人家是父子团聚的喜悦,还真是一次皆大欢喜的交换,想想自己果然还说太年轻了,不知官场险恶。
外头官道上小花正在撒泼狂奔,一路上吓瘫驴马无数,还有回过神来的那些人们的尖叫声起伏不断,不过还是感叹这个尚武的时代人们普遍心大,路上看到一只猛虎奔跑也只是惊叫一阵立马又转成咒骂声,显然看到小花身后的车队知道这只老虎是有主之物,所以祸小花闯下了,锅还是顾晨背上。
许是背后收了太多问候,他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红耳赤。有些嗓门大些的村夫,隔着大老远那咒骂声还能飘进车厢内。只看唐叔寅那促狭的笑容,他就有些尴尬地准备招呼安幼鱼让小花安分一些。
就在这时身下的马车突然就停下来了,坐在前头赶车的赵蛮隔帘说道:“公子,有车队拦在前面,她们的马像是被小花惊到,走不动了。”
顾晨闻言急忙掀开帘子下车查看,见不远处一辆马车正横在路中间,原本拉车的老马已经是瘫卧在地上四脚抽搐,嘴角还有不时吐出白沫,出气多过进气,显然已经不行了。
小花好像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低着脑袋第一时间躲在了自家马车后边,不敢看顾晨的脸色。
要说顾晨吃惊还多过生气,毕竟小花与人类生活时间久了,已经懂得收敛身上那股兽王的气息,自己那几匹老马与它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更是一点都不害怕。这一路上跑来,又受惊吓躁动的驴和马,但还从未有把一匹大马吓死的情况。
不过眼下这情况,终究是自己理亏,顾晨快步走上前查看。只见马车上隔着一个薄帘,还能隐约见到里面的人,看头型样貌应该是个女人,想来应该是吓到了,他拱手施礼冲对方马车里的人儿赔礼道:“实在抱歉,是家里的宠物吓到你们的马了,不过你们放心,马匹作价多少,我加倍赔给你们。”
“谁稀罕你那点钱了,这马被吓死,耽误我家姑娘赶路了。”车厢帘子下隐动的人儿没有做声,倒是马车后边探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娃来。只见她手里还拿着马鞭,看身份像是这马车的车夫。那这丫鬟畏惧地缩在马车后边,应该是被小花给吓到了,这才躲在车后,此刻见说话的是一个公子,才壮起胆子探头回话。又见到老虎没有在跟前,于是才敢跑出来理论:“你家那只大虫还把我吓到,我胆子天生就吓,这么一下少不得就要生大病了,到时候我家姑娘没人照顾,你能担得起么?”
这丫鬟有些伶牙利嘴,顾晨也只能不时地赔罪苦笑,心里想的却是:“你这胆子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小,带着自家姑娘,两个女人就敢独自出门远行。”正在他还在烦扰怎么解决之时,车里的人儿终于说话了,“好了,戏柳别为难顾公子了。”
听声音有些耳熟,而且愈想愈熟悉,有一瞬间,顾晨的张嘴怔住,“香菱……姑娘?”
等车里的人儿被丫鬟搀扶着款款挪下来,顾晨苦笑的脸更僵硬了,看这风姿绰约,大冬天还能只罩一件外袍,内着一身紧薄衣裳的除了香菱还能有谁。
天生尤物就是为她而生的,等她下得车来,缓缓欠身向顾晨行礼,那放低下的身段,以顾晨的高度很容易就能瞧见那不能与他人言语的沟壑。只觉得一股子燥热从丹田涌了上来,大冬天的冷风里,顾晨竟然觉得有些热。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香菱轻掩上扬的嘴角,愉悦道:“奴家要往咸阳汉楼讨生活,没成想竟能在路上遇见公子你,真是奴家欣喜。”
“你去咸阳汉楼?”顾晨一个激灵,这难道就是箫正钦新的计划!此刻再看向这一副诱人身姿时,那股燥欲瞬间少了许多。毕竟一想到如此一个美人儿竟然会是一只燕子,十分的性趣也会打上五分的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