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竖说的平淡,就像这只不过是件小事情,顾晨这才恍然,难怪刚刚要一路步行而来,这是在抓紧把这里打扫改造一番,难怪要用如此厚重的檀香,这么一说,顾晨隐约中就嗅到了一点。
等那位侍女布好酒菜,两人落座,顾晨看着桌上的精巧点心,喝着自家酿一壶百金的纯品勾魂酒,忽然觉得前几日花五十金买个女细作逗乐了好几天的行为不算太败家。与眼前这位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也微叹,同样是世子,老大跟老二的待遇可真不一样呀。想那大世子嬴正五十金还要贱卖私宅,给自己写欠条,这二世子为一个相邀聚饮出手就是好几百金。这二位真的都是是秦王亲生的?
其实这其中一些隐秘是他所不知道的,大世子的钱财大多在世子妃手中掌管,而二世子还并未立有正妻。并且大世子以为官从政为主,而二世子为迎合秦王心思,一心从商世子府上产业颇多,所以他手中的银钱自然比嬴正多上许多。所以说到手中的财力,就连游手好闲的老三赢驷也比嬴正好上不少。
那侍女布好菜就在顾晨边上贴身坐下伺候着,让他有些不自然,再看这位侍女,才发现也是个精致的美人,就听赢竖笑道:“我知道顾公子的红颜知己香菱是少有的绝色佳人,而这位芙裳姑娘也是咸阳有名的花魁,今夜特意留下她伺候顾公子你,希望你可别嫌弃。”
女子也就是芙裳欠身一笑,伏过身来为他斟酒,声如黄莺:“奴家薄柳之姿,自是比不上香菱姐姐,只希望没有令公子嫌弃,就万福了。”
顾晨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尴尬,貌似来咸阳之后,一开始为了推掉婚约,给自己立的人设有些用力过猛了,现在在咸阳的官员权贵眼里,自己一定变成了一个沉迷于酒色财气之徒。又不好反驳,现在也只好生受着。
芙裳姑娘面若芙蓉,身姿摆动如云裳,朱唇一点红粉,妩媚中不失俏皮,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一股风情,比起一直在演戏的香菱来,更加自然。最要命的是,她这看似单薄的身子,坐在顾晨怀中,立即展现出隐藏在衣裳下的傲人资本,每一点肌肤之间的触感,都让顾晨有些隐隐失神,不过更多的是排斥,这点倒让他自己都有些奇怪,明明与香菱之间的逢场作戏都不会有一点不适。
感觉身下的这位容貌比自己也丝毫不差的俊美公子越来越躁动的心跳,芙裳偷偷一笑,暗道这位外人传言的风流公子,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雏儿,当真有趣的紧。也不再逗他,从他怀里滑了出来,顺势再给他将酒盏递上唇边浅浅饮了一口,以便压惊。
此时楼船开始缓缓驶动离开了河岸中,这位姑娘也随之挪步到一旁的古琴旁,要为在坐的两人弹奏乐曲。
直到不断刺激自己神经的女子香气离开,顾晨才松了一大口气,自己果然还说不适合逢场作戏。那抚琴的芙裳见他神情,微微一笑,对这位公子有提起几分兴趣,看着他俊美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原本要弹的琴曲也换做了一首姑娘爱慕的光雎。
场间的气氛一下子就暧昧了起来。赢竖看在眼里,笑在脸上,越发显得可亲起来,不断给顾晨劝酒道:“狠不能早些与顾公子相识。”
“哦?这又是怎么说?”顾晨对这位突然间示好的二世子隐隐有些戒备之意,总不成还有一见钟情之说吧,当然要真是那样,他就该更害怕了。
赢竖笑道:“不瞒顾公子,竖也颇喜经商之道,只不过天资愚钝,再有身份所限制,原本想为父王排忧解难,不想几年下来却也是一筹莫展。可顾公子就不同了,刚来我大秦,就立下盐路这一大功,为府库充盈。实在是大秦的福气。竖十分想与你亲近,讨教一二,如能与公子合力经营那就再好不过了,也好在父王面前涨涨脸面,将来若是有所成就,必定不负公子所助。”
他与嬴正争夺储君太子之位是秦国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也没有隐瞒光明正大地就提出了亲近拉拢顾晨的意思。他可是知道顾晨先前在街市上与大世子嬴正已经有所交恶,想来对付不会拒绝自己的示好。只是他不知道顾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既不亲近大世子,也不交好二殿下,开口便委婉道:“感谢殿下看得起我,若是经商一道,如能共同获利,那自然欢迎之极。”剩下的话没说,也暗示对方经商可以,其他合作就算了。
赢竖听出这弦外之音,有些意外对方的拒绝,也不气馁。他的性子比起嬴正来一向是宽厚许多,想着只要有合作,总会有机会将这位父王心中的重臣拉拢过来,不在意地笑了笑,“那就先谢过顾公子,日后若还有像盐路这样的大买卖,还请一定记得喊上竖。”
夜色渐深,一人笑脸相迎,一人有心讨好,这场酒宴也算是宾主尽欢,眼看周围那些莺莺燕燕之声也落入了帷幕,二人相似一笑,别了这场相聚。
顾晨辞过赢竖留宿花船的好意,踏上小舟独自离去。楼船上琴声暂歇,刚刚还在抚琴的芙裳挪动身子站在夜幕中注目相送的赢竖身旁,娇柔说道:“殿下十分看重这位顾公子呢!”
赢竖淡淡笑道:“我只看重父王看重的。不想我那位愚蠢的大哥,为了一个女子……呵呵,真是得不偿失。”商人重利,这赢竖经了几年商,性子里难免也带上了重利的味道。
芙裳听完娇嗔道:“殿下可还真的狠心呢,竟舍得让自己的女人去陪别家男人。”话里有怪罪的字意,但说话的语气却更像撒娇。
赢竖瞅了她一眼,轻笑道:“怎得,难不成你没看上这位才色双绝的顾公子?”
芙裳看着夜色中离去的身影,喃喃道:“只怕是人家没看上奴家呢。”
顾晨别了赢竖留宿的好意,这下了小舟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外城,他可不像赢竖那样可以刷脸进城,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再热闹的夜到了此刻也寂静了。天上的月儿忽隐忽现,让他想起一句话来:“月黑风高杀人夜。”
……
月黑风高杀人夜!林行道看着院子里突然出现的这几位蒙面黑衣客,还有他们手中明晃晃的长刀,知道这些人只怕来者不善。
这浓烈的杀气是要来杀人的,至于杀谁?他转头看了眼靠坐在屋檐上的咕儿,无奈道:“你倒是说他派来帮助我的,还是过来让我保护的。”
不消看这些蒙面杀手就是冲咕儿来的,这些人胸口简易的扇骨纹绣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都是画扇组织的杀手。
“你以前在他们那是不是干了什么天怒人他的事情,以至于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要杀你?”林行道调侃道,“你这赏银高不高?若是多的话,干脆给我算了。”
他本是随口调侃,没成想对面黑衣客竟还有人指着林行道说道:“先杀了楼顶那位组织头号,再杀眼前这位一千金的目标。”
咕儿一听乐了,咯咯笑道:“公子你这赏银可比我多。”她在画扇中是没有赏银的头号目标,是刻在这些组织人心头上必杀的叛徒。她一本正经地对黑衣人说道:“要不我先杀了他吧,然后领了钱,发誓再也不踏入大齐如何?”
“动手!”可是对方显然没准备跟两人废话,咕儿调侃的话音还没落下呢,黑衣客已经冲了过来。前几次的失手已经让他们的头领大为恼怒,眼见这个与目标在一起的男子就要成为齐国驸马,日后只怕行动起来更加不便,就想着趁机在公主大婚前,连同这个姜横一起杀了,反正在齐庄王对这位新驸马也多有不喜,那齐王妃更是在组织里发布了悬赏,要这位郡王的人头祭奠自己死去的子侄。
只不过若是之前林行道还怕他们,但现在却一点也不怕,只见他口中哨音吹响,伏墙而出数十位好手,反而将这些黑衣客团团围住了。
“这叫瓮中抓鳖,如何?”一连几次的刺杀,林行道要再没有防备岂不是傻了。只不过他独自一人在临淄冒充姜氏郡王,自然不能用自己的手下,所以就去找了几位姜氏的王爷,借了些人马。放在之前也借不到这些好手,可谁叫他如今是准驸马呢,姜氏人在他身上看到了振兴氏族的希望,自然是鼎立相助,这才有了这几十名好手。
夜色下的姜府厮杀声四起,周围那些府宅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深怕连累波及到自己。或许他们唯一会做的便是第二日天明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报官过来围观一番。这是一个同冰雪一样冰冷的城市,早在十年前林行道就有所领教,院子里积雪上落下红色的点点血迹,他只瞅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下去的意思。
这些好手都是姜氏一族的全部身家,个个都是地阶上品,对付起这些黑衣人简直如同砍瓜切菜般简单。
等院子重新恢复平静,也不过是过了一刻钟。自然有人会帮忙清理手尾。咕儿跟着他回到书房,犹豫片刻说道:“过几日我还是离开临淄吧。我一日不走,他们就一日不会放弃。这次你有心算无心,下次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咕儿知道组织的实力,只怕下次来的人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更何况组织里还有一位天阶高手坐镇。
见林行道没有说话,她继续道:“我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已经忘记我了,没想他们依然如此执着。原本想着帮他护你一阵,现在只怕会因为我的原因让你的计划失败,所以我还是离开为好。”
林行没有隐藏自己欲言又止的当心,咕儿却笑着宽慰道:“放心,只要不在齐国,他们就不会寻我麻烦。”
“那你准备去哪?”
咕儿想了想,笑容越发皎洁:“去咸阳找我的良人!”
良人……林行道这会才笑了起来,这是他少有的笑容,笑得真情实意,也带着羡慕。羡慕她能大胆地遵循心里所想,敢爱敢做。有时候随心所欲才真是最难得。而自己的良人又在哪里呢?在那深宫之中,在别人怀中……
咕儿到底没有等到林行道大婚,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在第二天清晨就离开了姜府,离开了临淄,踏上前往咸阳的路。
林行道没有送他,虽然知道这一去,只怕是两人十年间的最后一别了。而他的命运,不是结束在这个冰冷的冬天,就是困锁在那座冰冷的宫殿之中。
临淄的红妆格外鲜艳,大概是因为它从来只有灰与白吧。红色是它的奢侈,林行道骑着高头大马踱步在一条红毯之上。这是一直从姜府铺到王宫门口的红毯。
鲜艳的醒目,王宫门口的官员相迎与十年前一模一样,只不过今日他是主角。而她是俏立城头默默观看的那位。
田康抓着娇妻的冰凉的小手,陪着她站着,看着,想着。只不过他想的全是怎么用自己的温热温暖手心里的冰凉。
林瑞忽然说道:“谢谢你那天拉住我。”
田康一怔,淡淡回道:“是我应该谢谢你。”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在这冰冷的城市里让我的心有了寄托。
齐庄王站在宫门口,牵着自己女儿的手,心中挣扎,暗怨有些人办事不力,竟让这小子活到现在。今日之后却是再也不能对他动手了。他忍不住又问了句:“你可想好了?今日交于他手,可再无法回头?”
邵阳公主顶着红盖头,听见父王所问,微微点头,小声说道:“嗯,放心吧,父王,他一定会是我的良人。”哪怕他心里还有一个别人。有些事她决定藏在心里,谁也不说,一如她所爱的这个男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