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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纪圆手指有些紧张地抓着桌边, “你,你怎么会来。”

    许镜清回答:“我想见你。”

    她有点慌,下意识站起身迎过去,察觉到自己反应不对, 擦着他手臂过去把窗户关上。

    许镜清视线追随, “今天有遇到危险吗。”

    纪圆靠在窗边, 摇头,“你从哪里过来的。”

    许镜清说是从宝墨山御剑而来, 纪圆像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镜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轻轻拍了拍挂在腰上的传音玉佩。纪圆想起来,原本是跟他一组来着, 为免遇到危险失去联络,传音玉佩可以获得对方的位置。

    茶是热的,他手指捏着茶杯把玩, 从上面汲取残余的温度,抿了抿唇, “有点苦。”滋味不如师妹泡的好,但出门在外的, 也就不讲究这么多了。

    纪圆抬眼看他, “嗯, 是,是店里的茶。”

    房间里很安静, 唯有叶灵予轻微的鼾声和时不时一两句迷蒙呓语, 两个人站在桌边, 明明才分别不到一天, 再见时气氛突然就变得好奇怪。

    纪圆手背不自在贴了贴脸颊, 低头看着脚尖,“那你现在见到了。”

    见到了,可以走了吧。

    许镜清说嗯,纪圆抬起头,正想说那我送你走吧,就看见他快步走到了屏风后面,像在找什么东西。

    纪圆跟过去,他手扶在大浴桶边缘,有点奇怪,“怎么没水。”

    纪圆问:“要水做什么?”

    许镜清说:“洗澡。”

    纪圆:……?

    “这里,不太方便洗澡。”纪圆说,“别洗了。”

    他来之前是特意打理过自己的,御剑时风那么大,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衣服崭新,不是走之前穿的那一身。这身衣服材质特殊,在夜里尤其显眼,站在那里,在烛火昏黄的房间里,像一条发光的深海鱼。

    把自己捯饬得这么帅气干净,特意来见她,还故意说什么洗澡,心机。

    纪圆说别洗澡了,许镜清也不坚持,说那睡觉吧,说完开始脱衣服。

    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人快速解了腰带,倒是聪明,怕晚一步就被赶走了,很快就脱得只剩一件亵衣。

    他走到床边把叶灵予的鞋子踢飞,拿出小枕头小毯子,还拍了拍床榻外侧示意她,“师妹,歇息吧,夜深了。”

    哈?纪圆人傻了啊。

    怕大声说话吵到叶灵予,她快步过去蹲在他身边小声小气,两个小拳头搁在膝盖上,“你找我就是来睡觉的?”

    许镜清把手拢在唇边,也跟着小声:“是啊,不在你身边,我睡不着。”

    她舌根发麻,脑袋发懵,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是怎么躺到床上的,宽大的裙摆垂下,被他攥在手里,临睡前还被捏了捏指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诡异的睡前仪式。

    太奇怪了。

    许镜清太奇怪了。

    他蛮横打破规则,用超出常理的行为逻辑一次次撞击着她,打开她封闭的世界,挤进狭小的空间,用平常的语气说那些话。

    他说不在你身边,我睡不着。

    误入桃源,流连忘返,奔赴千里,只为一夜安睡。

    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睡得香,纪圆却彻底没了睡意,她好疲惫可是又好精神,怎么睡得着嘛。

    叶灵予叽里咕噜说梦话,许镜清呼吸浅浅,纪圆大睁着眼睛看着桃粉色的帷帐顶,失眠了。时间过得好慢,每时每刻都走得好艰难,天什么时候能亮啊。

    像是故意跟她过不去,这还不算完,外面走廊响过一阵踉跄急促的脚步声后,隔壁的房间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声音逐渐变大,许镜清五感敏锐,第一反应是坐起来抽出颈后千仞剑。纪圆将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别说话,把剑收起来。

    许镜清不解,“什么声音?”

    纪圆说:“别管,打架。”

    许镜清微微蹙眉偏头,“比试?”

    纪圆哄他,“对对,比试,快睡吧,别管了。”

    比试嘛,叶灵予也偶尔半夜约他出来比试的,倒是不稀奇。但他还是觉得好奇,“斗法?还是比剑?声音不太对。”

    他想去看看,既然是比试,隔得又不远,那自然不能错过,看看是什么新式的武功招数,怎么会发出这样古怪的声音。

    纪圆下床,蹲在他身边安抚,“人家既然挑晚上比试,肯定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贸然闯入,实在不妥。”

    许镜清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慢慢躺下去,耳朵却竖着,眉头深皱,想通过声音来分辨招式。

    可仔细听了一会儿,热心肠许镜清觉得不太对劲,“有人在求饶,既已是比试,求饶了为何还要再战?”

    他散开神识,这一散不得了,发现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魔窟啊!到处都是被欺凌的弱女子,哀嚎求饶声一阵高过一阵。

    一间一间的牢笼把她们隔开,有些囚室内甚至有好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她们衣不蔽体,泪水涟涟,被蹂.躏鞭打着,却逃脱不了,身子似断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

    有些甚至已经被折磨得失了心智,明明痛苦非常,还大声嚷嚷着用力一点用力一点。或许不是,这是另一种抗争,是不为强势所屈服的倔强。

    许镜清面容冷肃:“师妹,这里不太对劲。”他说着就要再次拔剑,纪圆赶紧握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许镜清说:“救人。”

    许镜清是谁啊,他多善良多热心啊,遇见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了,不管有多危险都不害怕的,一定要去救人的,拉都拉不住的!

    纪圆好想死啊,要真的惹出什么乱子可如何是好啊,她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出去,“许师兄,你听我说,其实你听到的都是假的,是幻觉,都不是真的,是引诱你上当的。”

    她说他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问他之前是不是就常常睡不好做噩梦来着。她还说这里有个隐藏得很深的阵法,会让心志不坚的人产生幻觉,如果所听所见都是真的,那叶师姐为什么不去救人还在这里睡大觉呢?

    纪圆说叶师姐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十分有正义感的,修为也不差,如果遇见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所以全部全部都是幻觉。

    她牵着他的手回到床边坐下,小声说:“没事的,我捂住你的耳朵你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乖乖睡觉好不好?”

    她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缓,有一种奇异的能镇静人心的力量,许镜清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她坐过来一些,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他就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甜香笼罩了他,柔软的掌心紧贴着他的耳廓,隔绝了一切噪声,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离得好近啊,身上好香好甜,甚至可以感受到皮肤散发的热度。她举着手,为了节省力气,手肘也搭在他肩膀上,睫毛低垂着,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挺巧的鼻头和小小的粉粉的唇。

    许镜清问:“师妹也听得到吗?”

    纪圆点点头,说听得到,但是我心里有数,我知道那是假的。

    许镜清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抬眸,许镜清说:“别怕,这下大家都听不见了,都是幻觉。”

    都是幻觉。

    两个人互相捂住对方的耳朵,奇异的姿势看起来像拥抱一样。他的视线里只有她,全身心都是她,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入侵。

    他不想睡了,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吧。

    双手一直高举着,纪圆很快就体力不支了,困意袭来,她脑袋靠在他肩头,说靠一会儿,就这么睡过去了。

    许镜清捡了搭在床头的衣服裹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心里又平静,又欢喜,反正就是很奇妙的感觉。

    他放松了身体靠在床头,怀里的人小小一颗缩着,睡得香甜。

    纪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衣服没乱,身上好好盖着被子,叶灵予一条腿压在身上。

    床头上正好能看见窗户,半掩着没关严实,证实昨夜不是一场梦。

    宝墨山白照南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许镜清倒是温香软玉抱满怀,他们这帮人却是露宿荒野,以天为被,早上起来衣服都被露水湿透了。

    许镜清御剑姗姗来迟,白照南问:“大师兄昨晚去哪了。”

    许镜清向来是光明磊落的,“找师妹。”

    “嘶——”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

    师妹师妹,还能有哪个师妹,总不能是半夜去找叶灵予大战三百回合吧。

    白照南不自在咳嗽一声,问:“那见着叶师妹了吗?”

    许镜清说见到了,白照南低着头用鞋底子碾碎一颗小石头,扭扭捏捏问叶师妹怎么样啊,许镜清说不知道。

    睡得跟死猪一样,谁知道她怎么样,根本不关心好吧。

    白照南还想问更多,许镜清不乐意跟他说了,吩咐众弟子散开寻找宝墨山这一带的小境界。

    众人得令,各自散开,两三个聚在一起嘁嘁嘁的笑。

    之前硫金院的弟子传得神乎,说什么掌门早就把纪师妹许配给大师兄了,原本还有人不相信,现在一看,当事人都出来承认夜半幽会师妹了,实锤了呀。

    只是不知道大师兄怎么得罪了人家,本来分到一个组的,人愣是临时变卦,现在见一面还得花好几个时辰御剑过去,大师兄好惨好惨。

    .

    叶灵予和纪圆回到小石村,把昨晚买的糕点分给大家,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修仙之人不可滥用法术啊,不准欺负弱小啥的,准许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方简老光棍一条,跟昨晚借宿的另一个老光棍打得挺火热,决定留下来帮他一起种地。叶灵予点点头,说那你们好好玩别打架啊,让他别乱跑,有事传音,到时间自己回门派去。

    她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小孩似的爱打架呢,人两个黄土都快埋半截的人还打架。方简说我不打架,你才是别打架吧。

    叶灵予满不在乎摆摆手,跟个抛弃了小孩妻子的大款似的,搂着小姨子私奔去了。

    走在大路上,纪圆问她:“宝墨山在哪儿。”

    叶灵予说:“宝墨山在宝墨山那儿啊。”

    纪圆被噎了一下,换了一种问法,问宝墨山离这里有多远,叶灵予想了想,从墟鼎里掏出了一张地图,“打听宝墨山干嘛,十万八千里了。”

    宝墨山位于平常界边界处,是人迹罕至的深山,危险重重,寻常人无法踏足。像叶灵予这样的修为,从宝墨山到平安城加速御剑也得飞两个多时辰。

    纪圆问:“那如果是许师兄御剑呢?你说实话,不能因为他比你厉害就一直贬低他。”

    叶灵予哼哼两声,“那最多也就比我快半个时辰咯,要那么快干嘛,我听人家说,男人不可以太快的。”

    纪圆满脑袋黑线,“你听谁说的?”

    叶灵予说:“昨晚在莺歌楼顺耳听的。”

    两个无业游民又回了平安城在大街上甩着手瞎溜达,叶灵予手痒,好不容易出来了不打架怎么行,跟只秃鹰似的俩眼睛眯着蹲在路边觅食。

    可惜白日里的平安城太平安,连个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

    纪圆坐在茶摊边喝茶,突然就十分期待夜晚到来,叶灵予在大街上转了两圈,实在无聊,一挥手,“走,去消厄寺。”

    纪圆摇头,“不,我想找地方睡觉。”

    叶灵予说大中午你睡个屁的觉,硬拖着人往消厄寺走,纪圆拗不过,只能跟着去,知道她肯定是去寺里找武僧打架的。这个人根本不像许镜清那样听话,她拦也拦不住,索性让她去了。

    消厄寺位于城南边上,后面背靠几座大山,风景好,山上还有个巨大的石雕佛像,寺里香火鼎盛,大佛像的几个脚指头被香客们摸得滑溜溜的。

    叶灵予进了门直奔后山练武场,纪圆买了些香烛进殿去烧香,跪在蒲团上,想,求个啥呢。

    脑子里转了一圈,让佛祖把每个人都保佑一下,唯独没保佑许镜清。出来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偷偷求了一个平安符。

    许镜清和白照南等人成功找到了潜藏在瀑布深处的小境界,正在与看守小境界的妖物厮杀;谢灵砚也在九宿洞一带发现了吃人的无头鬼,正在为无头鬼没有头怎么吃人而感到苦恼;纪圆则翘着二郎腿坐在练武场旁边的树荫下看叶灵予和释不悔对打。

    修仙生活好悠闲。

    消厄寺的檀台法师有两位得意弟子,释不怨和释不悔。

    释不怨不在家,听说是出去给许家的许老爷做生辰法事祈福去了。往日里都是释不怨跟叶灵予打的,他修为不俗,叶灵予练软剑的,刚猛不足,头几年被打得很惨。

    释不怨不在,叶灵予正好抓了他的师弟释不悔来出气,把人按在地上使劲摩擦。释不悔被打得鼻青脸肿,从练武场一瘸一拐出来。叶灵予不尽兴,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对着空气挥拳头。

    纪圆招呼释不悔到祈福仙树下面来坐,从芥子袋里掏出伤药给他包扎。

    长得五大三粗的光头和尚咧着嘴坐在石台上,问她是谁,纪圆说我是叶灵予的师妹,让他别生气,这就给他包扎。

    释不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不会给我下毒吧。”

    纪圆说你何出此言,释不悔说以前叶灵予打不过师兄,就给他下药来着,害人家拉了半个月的肚子。

    纪圆轻柔给他擦净脸上血迹,“她这么小气啊,但我不是,我很善良,从我的长相你应该看得出来。”

    她长得柔柔弱弱的,并着腿坐在那,长发垂至腰际,浅粉长裙衬得人温婉,说话语速不快,看着修为不高,很容易就让人放下戒心。释不悔挠了挠自己的光脑壳,说谢谢你。

    叶灵予一直练到傍晚,纪圆算是看出来了,她可能是不想掏钱住客栈,想赖这儿了,或者是没钱了。

    纪圆跟释不悔聊得挺开心,释不悔对她颇有好感,觉得她又温柔又善良,真是个十足的大好人。

    瞧着日头偏西,纪圆忧愁叹气,站起身说不早了,晚上还得找地方歇息呢。

    释不悔一听,这有何难,消厄寺客房多的是,就是专门供香客休息的,说今晚就住在客房吧,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纪圆掩唇一笑,“如此就多谢小师傅了。”

    释不悔领着纪圆去了客房,叶灵予偷偷摸摸跟过来,释不悔重重哼一声,“要不是看在纪姑娘的面子上,才不会让你住!”

    等人一走,叶灵予拿肩膀撞她,“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纪圆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瞧你累得一身汗,快去洗澡睡觉吧。”

    叶灵予奇怪,“太阳还没落山你就让我睡觉。”

    纪圆说我陪你睡,叶灵予说我马上就去洗!

    叶灵予打了一天拳确实也累,倒在床上抱着师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纪圆闭着眼睛稍稍打了个盹儿,睁眼瞧见天黑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把她摇醒。

    叶灵予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问干嘛,纪圆在她耳边说话,“我觉得你应该去请释不悔吃个宵夜。”

    纪圆说她今天把人打了,明天人家师兄回来肯定不会放过她,而且今天还有好事没做。但只要晚上去请释不悔吃个宵夜,就可以把这些问题完美解决。明天释不怨回来,就算要闹,释不悔吃人嘴短,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是不是?

    叶灵予睁开眼睛坐起来,“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纪圆塞给她一些灵石,“二长老肯定没给你多少钱,这些你先拿着用,以后有钱再还我,啊,乖,去吧。”

    天呐,师妹连她没钱都料到了!

    叶灵予一个鲤鱼打挺,“师妹,你真是太好了!”

    所以她现在要拿着师妹给的钱去请别的男人吃宵夜,好像有点挺不是人的。叶灵予一边穿鞋一边说:“一起去吧。”

    纪圆扶额作娇弱状,“啊,我累了,你回来随便给我带些吃的就行。”

    叶灵予穿好衣服,走出两步又回转在她脸上啵了一口,“等我回来。”

    纪圆伸手整理她额间碎发,像在故意提醒什么,“少喝点哦。”

    叶灵予一走,纪圆马上关好门,将房间床榻整理好,点上薰香。

    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又起来泡了一壶花茶,加了几大勺蜂蜜搅拌均匀。

    近亥时,等的人还没来,纪圆捏着玉佩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差不多又等了半刻,身后窗户一阵轻微细响,她顿住脚步,眉毛欣喜一扬,又很快调整好表情,缓慢转身。

    许镜清果然来了,白衣暗纹闪耀,干净整洁,哪里看得出有御剑一个半时辰的风尘仆仆啊。

    许镜清喊:“师妹。”

    她微微偏头,唇角微扬,“哦,你怎么又来了。”

    许镜清说:“我想见你。”

    她点点头,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茶,“喝点水吧。”

    许镜清摇头,“消厄寺的水有股子苦味。”

    “哦!”茶杯被重重一搁,茶水夹着花瓣洒在桌面上,甜腻的香气在房间里散开。

    许镜清眼睛一亮,动了动鼻子,走过来将余下半杯茶饮尽,又连着喝了两杯,“专门给我泡的吗?”

    纪圆说:“才不是。”

    许镜清哦了一声,说那我给你留点。

    人来了,茶也喝了,该睡觉了吧。明明才梳妆打扮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坐在床边拆头花。

    许镜清环顾四周,“这个地方比昨天好,佛门净地,一般妖邪无法靠近。”

    纪圆点头,声音弱弱的,“那,你也累了吧。”

    许镜清背过身,在墟鼎里掏啊掏,捏着一把五颜六色的小花伸直了胳膊搡过来,“给你。”

    小境界里发现的七彩花花,在即将被体型巨大的妖物踩成花泥时被抢救了出来。奇异的小花,一样的花叶花茎,每一朵颜色都不一样。

    她说:“谢谢。”伸手接过,找了个花瓶装了水,搁在桌上。

    原本蔫巴的小花经她一碰,顿时恢复了精神,摇着花瓣打招呼,她试着注入少许灵气,其中一个花骨朵噗地一下绽开了。

    小花颜色桃粉,似乎也能明白人的心意。

    回过头,许镜清已经在床下面躺好,她垂着眼帘,藏匿眸中点点星亮。

    捏捏手指,拉拉裙角,睡前仪式完毕,许镜清要睡觉觉。

    纪圆坐在床边,垂着眉眼,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他,“你,你,你睡觉怎么不脱衣服啊。”

    许镜清枕着茶叶枕头说今天不脱了,纪圆说睡觉怎么能不脱衣服啊,许镜清说今天不脱了嘛,纪圆说:“给我脱!”

    许镜清站起来快速把衣服一脱,纪圆伸手要过去抱在怀里,“我今天在寺里求了一个平安符。”

    许镜清说哦,然后挠头,“有什么用啊。”

    纪圆说:“保平安的。”

    许镜清说:“我看看。”

    纪圆从怀里摸出来递过去,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了‘平安’,四周雕刻了许多祥云,批发价一颗一品灵石。

    许镜清说:“没什么用。”

    纪圆瞪他,“那你要不要嘛!”

    他快速握在手心,怕被抢走还把手藏在背后,“要。”

    “拿来吧。”纪圆说:“我给你缝在衣服里。”

    许镜清又在墟鼎里掏,纪圆说你到底要干嘛啊,他说那件衣服不干净了,他找件又好看又干净的。

    哦哟,还真是个讲究人呢。

    他转过身在墟鼎里挑选衣服,纪圆偷偷闻了一下他的外衣,冷松的味道,冰冰苦苦的,好好闻呢。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男人背上一片血迹,再一检查,连外衣上也沾了一些。

    “你受伤了!”纪圆下地,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背。

    许镜清想把脏衣服收走,纪圆不给,许镜清说小伤而已,他常受伤的。

    她长得小小一颗哟,平时看着温温柔柔,其实也是有脾气的,叉腰站在那,指挥男人解了上衣趴在床上,提着裙子上去跪在一旁小心给他处理背上那道被妖物利爪挠出的伤。

    要不是为了采那小花,以他的修为倒也不至于,但现在突然发现好像是因祸得福了。

    绷带一圈一圈缠绕,她弯下腰的时候,手会从背后环绕过来,像拥抱的姿势,长发每次扫过皮肤,男人心里就是一阵颤粟。

    感觉怪怪的,却有一种奇异的满足,伴随一种陌生的渴望。渴望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直到没有缝隙,不会忽远忽近,能牢牢攥在手里。

    好奇妙,好喜欢,许镜清心里美滋滋的。

    处理好伤口,纪圆把染血的衣服收走,说明天抽空给他洗了,到时候再把平安符缝进去,晚上再来拿吧。

    许镜清乖乖点头,另找了衣服穿,两个人坐在床边,都垂着脑袋不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许镜清才小声提议,“睡,睡觉吗?”

    纪圆点点头,正要动作大门毫无征兆被一脚踢开,叶灵予提着酒坛子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师妹!”

    纪圆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快速放下帷帐起身假装整理床榻,一边把许镜清往里推一边蹬了鞋掀开被子躺进去,努力用纤瘦的身子挡住他。

    叶灵予喝麻了,摇摇晃晃进了屋,室内光线昏暗,也没注意床边多了一双男人的鞋,歪着身子躺下去,酒坛子咕噜噜滚到一边。

    那么小的床,躺两个女孩还勉勉强强,现在多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实在狭窄。叶灵予觉得挤,屁股往里蛄蛹,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里边那个人高马大,外面那个霸道蛮横,纪圆被挤在中间,被迫跟许镜清离得很近。

    她手越过男人肩膀撑在墙壁上,倔强撑着,守护那近乎没有的空隙。

    叶灵予那屁股也不知道是长了针还是什么,就是不安分,蛄蛹来蛄蛹去,纪圆手臂不吃力,许镜清那张脸近在咫尺,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贴上去。

    但许镜清是谁啊,他最热心最善良最关心师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光明正大来看她,等叶灵予回来就得小声说话,压低嗓子用气声说:“把她踢下去。”

    纪圆耳朵痒,轻轻摇头,表示不可以。

    许镜清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进了怀里。

    本来就蒙在被子里,这一下就变得好热好热,她惊慌失措,“你干嘛!”

    许镜清说:“我不想让她挤你,你别客气,昨天我们也是这样抱着睡觉的。”

    阿西吧!谁跟你抱着睡觉啊!

    纪圆语无伦次了,“我才不客气,啊不,你别不客气……”啊啊啊!谁他妈跟你客气啊。

    热度令人感到窒息,越说越错,纪圆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平复心情。因为离得太近,呼吸困难,胸口起伏着,两爪子松松握成拳抵在他胸口。

    许镜清一只手压在她脖颈处,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这种陌生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新奇,周围安全、安静,他的脑子异常清醒。

    触感和温度带来最直观的感受,他后背是冰冷的墙壁,面前却如岩浆般炽热滚烫。怀里的人那么娇小,脸蛋巴掌大,闭着眼睛,鸦睫浓密,不知道是不是睡着,总之,有一整夜的时间来观察。

    来回御剑几个时辰的辛苦,为了这片刻温存也是值得,他的生活里每天多了一个期待,只要一想到可以看见她,心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飞起来。

    现在她就在面前啊,离的那么近,柔软、纤细、香甜,胜过他见过的一切美好事物。

    许镜清片刻不敢眨眼,心满意足抱着她,欢喜像罐子里的蜜糖溢出来了。

    纪圆在思考,但其实她跟本没办法冷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赶紧走,她不堪忍受这样的折磨了。

    可是从宝墨山到这里,来回御剑三个多时辰,他走这么远的路,只是为了来见她,捏捏她的手指头,拉拉她的裙角,躺在她身边睡觉,像小狗一样乖。

    只是想在她身边睡觉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善良如她根本没办法拒绝啊,而且他还带了花作为礼物。

    可这样怎么行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会为任何人动心的,她努力说服自己,那些善良啊,友好啊,只是保护的面具,都不是真心的。

    可是可是,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她并不反感他的亲近不是吗,那些笨拙的温柔和小心翼翼,真是该死的让人心乱跳啊。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好着急。

    他那么笨,那么蠢,那么呆,什么都不懂,根本不行的嘛!

    脑子里像沸油锅里落了一滴水,噼里啪啦就是一通乱炸,炸得她整个人都迷糊了。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想见一个人,就来见了,这没有错。就算有错,错的也是她不是吗?

    错的是她那该死的致命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所以,她伸出手,贴上了他的后背,像蚊子哼哼一样说:“你有伤,后面凉。”

    我可不是想抱你哟,我只是太善良了呀,后面太凉了,所以用手帮你隔住一小下。

    怀里的人自暴自弃,用睡眠逃避,许镜清却睡不着了,就这样抱着她看了一夜。但其实也没有一夜,因为来回御剑,他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了很短。

    四更天时,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他却不得不离开了。

    满打满算,跟她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时辰。不在她身边时,时间过得好慢好慢,一刻钟都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在她身边时,却简直可以用飞速来形容,真是岂有此理。

    磨磨蹭蹭,一不小心又耽误了两刻钟,他真的必须要走了。轻手轻脚起来,把人放好,盖好被子,长腿跨出去,站在床边看了很久,终于离开。

    本来想赌气把叶灵予的鞋子踢飞的,但转念一想,唉,今天这样好像也挺不错的,嘿嘿。

    男人夜里来夜里走,醒来时毫无痕迹,真就如梦一场。

    纪圆有点头疼,叶灵予抱着她还在呼呼大睡,她睁着眼睛看着帷帐顶发呆,没注意外面响起脚步声。

    叶灵予昨晚回来没关门,外面的人门都不敲就直愣愣地闯进来,沙包那么大的拳头就要砸下来,一晃眼看见床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女人。

    释不怨收拳及时,纪圆连他脸都没看清,人就脚底抹油一样溜得飞快。

    释不怨一大早回来就听说叶灵予昨天过来把师弟打了,晚上还拉着人出去喝酒,害人破戒,居然还有胆子睡在客房里。正准备把人揪出来打一顿,就看见这么一幕。

    释不悔那个小兔崽子,怎么也不跟他说有两个人啊!

    释不怨一肚子气找不到地方发,狠狠往释不悔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释不悔委屈,“是叶灵予带我出去喝酒的。”

    释不怨又是一记铁砂掌,“放你的屁,嘴长在你身上你自己不喝谁能逼着你喝!”

    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释不悔只能乖乖跪在佛祖面前认错。

    两个无业游民就这么在消厄寺住下来了,纪圆去找释不悔,释不悔跪在佛祖面前念经,纪圆蹲在他身边,像只小兔子,“你的脑袋上有好大两个巴掌印啊。”

    释不悔说嘴长在自己身上,不喝没人逼着他喝,是他自己贪嘴破戒,被打也是活该。

    纪圆心里很不安,“都怪我。”她道歉,又问可不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可以给予一定的报酬。

    释不悔说佛门普度众生,怎么可能会收她的钱嘛。纪圆又说她心里过意不去,问怎么样才能报答他。

    释不悔顿时像被刺猬扎了一样跳起来,一下子躲到了大殿的柱子后面,只露出半个锃亮的光头,“女菩萨好意心领了,可小僧,小僧,小僧一心向佛,绝无半点凡俗之情,更不会为了姑娘还俗的……”

    “我……”纪圆狠拍了一下脑门,“啊,算了,我去找你师兄。”

    释不悔超小声:“师兄也不会还俗的……”

    纪圆内心咆哮——还你妹的俗啊!你有没有想太多了!!

    作为消厄寺的大师兄,释不怨倒是正常不少,纪圆提议帮他们洗衣服,他哪好意思,就随便在房间里捡了两件僧袍丢给她。

    于是在一堆灰蓝的僧袍里,就多了一件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的活带鱼皮。

    许镜清的活带鱼皮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偷偷晾在屋子后面,一下午就被风吹干了。

    趁着叶灵予跟释不怨练拳,她躲在屋子里把平安符缝在了衣领边缘的位置,藏在里面,靠近胸口,一抬手就能摸到。

    桌上花瓶里五颜六色的小花迎风招展,太阳为她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连头发丝都发着光,贤惠的妻子坐在窗边认真做着针线活。

    消厄寺确实是个安全的地方,那些藏匿在黑暗中的影子在阳光下必然会暴露无遗,他们只能躲在暗处窥视,嘴角勾起嘲弄的笑,不屑说一句。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