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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最后一天, 已经快抵达界门,赤狐九收了木船带着纪圆在山坡上放风。

    赤狐九叼着狗尾巴草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纪圆在河边给他烤鱼。

    鱼烤好递到他面前, 纪圆说:“吃吧, 吃饱了好上路。”

    从昨夜开始, 她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态度开始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不叫他九九了,也不夸他聪明了, 半夜还把他从床上踢下去,醒来说自己梦游不记得了,一脸无辜。

    赤狐九呸掉草茎接过鱼,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坏最坏的修界女人!”

    纪圆去河边洗干净手拢了裙子坐在一旁,“那你见过的女人还真少。”

    赤狐九说:“我见过的是不多, 但你是真的坏!”

    纪圆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待坏东西, 我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就像杀死那两个瘦高个一样。

    赤狐九不说话了,埋头吃鱼,纪圆起身往山坡上走,打算躺到坡顶上的大榕树下睡个午觉。

    明天一早她就可以离开这个混蛋了,不过赤狐九虽然浑,也还算讲信用,算是唯一的优点了吧。

    赤狐九转头看,天气晴朗, 阳光明媚, 山上风很大, 她走在山坡上, 裙子被风吹得飞扬, 人好像随时都能跟着风飞起来,根本抓不住。

    他抓不住。

    他闷着头吃鱼,把每一根刺上的肉都吃干净,明天过后就吃不到了。吃完去河边捧了两口水喝,看着水波里荡漾的自己,觉得很奇怪。

    他快速撩水洗了两把脸,直起腰大步往坡顶上走。树下铺了一张大花布,四个角用石头压着,她就躺在花布上,枕着一个小枕头,闭着眼睛睡觉。

    赤狐九站在那看了一会儿,在她身边躺下,侧身撑着脑袋看她,“明天之后,你会想我吗。”

    没有回答。

    赤狐九觉得自己指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很难形容,就是想到要跟她分别时,他心里有舍不得。

    第一天,他把她抓来,用树枝打她的手,把她扔到了河里,拔了她的花,三件事。之后她给他下毒,沉尸河底,用铁锅砸他,一件一件还回来。

    睚眦必报的女人,不仅如此,还骗他,玩弄他,把他哄得团团转,到手之后一脚蹬开,咒他死,让他吃饱好上路。

    就这么一个坏女人,相处不到五天,他竟然会舍不得。

    他真就怕明天反悔又不愿意放她走了,决定把话都在今天说完,于是又问了一遍,“明天之后,你会想我吗。”

    纪圆装聋,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背对他。

    赤狐九舔了舔唇,笑了一下,“其实我告诉你的那些,在异界都不是秘密,许镜清有异界人的血脉,他是异界女王阿奴颜的儿子,每个人都知道。”

    纪圆终于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赤狐九自顾点头,所以她只对许镜清的事情上心,为了打听许镜清的事,愿意在他身边委曲求全。

    如果那些都不足以让她铭记,他有更好的办法。

    赤狐九说:“你知道又怎么样呢,你救不了他的,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纪圆凝眉,“你什么意思。”

    赤狐九说:“这就是命。”

    纪圆问:“你们有什么计划,你们要杀他,还是把他抓走?”

    赤狐九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她脸色变了几变,看样子打算故技重施,赤狐九噗呲一下笑出声,“你别演了,我今天就放你走,现在我要做最后一件事。”

    他话说完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握住她肩膀把她推倒在草地上,俯身含住她的唇,用力咬了一口。

    是咬,不是吻,血珠很快就冒出来,舌尖飞快一卷,再用力吮一口,人爬起来就往山下跑。

    纪圆挣扎爬起来,赤狐九已经跑到了山坡下,她气急败坏捡起石头扔他,“王八蛋!”

    赤狐九冲她挥手,“记得你答应我的生辰礼物,下次见面就给我好不好!”

    纪圆叉腰骂,“你大爷的!有本事以后别落我手上,不然看我弄不弄死你就完事!”

    赤狐九手拢在耳朵边,“你说什么?”

    纪圆还想再骂,看见他已经提步往山上走,她吓得大叫一声,大花布都不要了,转头就跑,直朝着界门的方向跑。

    赤狐九舔舔唇,坏女人的毒汁甜的呢,真是要命。

    纪圆吓坏了,过界门的时候给看门的守卫说赤狐九就在附近,提醒他们小心,异界妖人已经混进来了。

    守卫驱赶她,说羽林军守卫森严,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能混得进来。

    纪圆恍然大悟,是啊,封印有羽林军守卫,赤狐九那么大一个人是怎么混进来,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有什么秘密出口吗。

    她没有传音玉佩,无法联络师门,打听到了遥山界的监进院,拿着孔萩云的信,希望能见到个管事的,跟他们说下情况,提个醒什么的。

    关于许镜清的事她不敢告诉别人,但赤狐九的行踪总归可以吧,叹仙盟不是还贴告示悬赏来着。

    但这里是遥山界,孔萩云的信并不管用,她连监进院的大门都进不去,看门的侍卫嫌她烦,把她撵到了大街上。

    纪圆垂着手站在街面上,第一次有为修界未来感到担忧。原来遥山界就这个样子啊,怪不得连封印也看不住,一夜就丢了太和城,还需要去请许镜清来帮忙。

    她一肚子气正找不到地方发,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转头,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三十来岁,普通农夫打扮。

    纪圆疑惑,“你是……?”

    男人咧嘴笑起来,“说你聪明是真聪明,蠢也是真的蠢。”坏也是真坏,之前说得好好的,现在转身就要把他卖了。

    这一笑,纪圆立马认出来了,“赤狐九!”他又用傀儡混进来了!

    赤狐九说:“修界之人狂妄自大,就算你把实情全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除你之外,没有人见过我真正的样子。更何况,这里是遥山界,如果让他们知道许镜清的身世,他们会如何看待他?”

    赤狐九让她别耽搁了,赶紧拿着信去逢春谷吧,遥山界并不如平常界那么安全,他得去办正事了,没办法再看着她了。

    他最后交代几句,转身汇入人流,不起眼的脸和装扮,很快就寻不见了踪影。

    其实他说得一点没错,遥山界的不友好,她已经感受到了。

    丢了传音玉佩,师门里发生的事纪圆还全然不知,乖乖遵守掌门的话,拿着信去逢春谷报到,打算先找到许镜清。

    过程倒是进行得挺顺利的,逢春谷的人看过信,马上给她安排了住处。

    不过非常时期,谷里暂时不开课,每天都有很多伤兵从战场上抬下来,有人带着她一起帮忙照顾伤员,也算提前适应。

    但想见许镜清,还是很难。

    “他在前线,你现在见不到的,师妹也不行。”领着她一起照顾伤兵的医修楚音说,“那边现在看得可严,除了伤员一律不准外出,就怕有异界妖人跟着混出来。”

    纪圆觉得好笑,赤狐九的傀儡满大街晃悠,就是叹仙盟所谓的看得严。

    照顾伤员,无非就是换药,处理伤口,洗绷带之类的。亏得许镜清,她现在做这些事倒是趁手得很。

    但真正的战争还是残酷很多,能抬到后方治疗的伤员都伤得很重,断胳膊断腿的,毁容的,被妖兽利爪开膛破肚的比比皆是。

    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黏滑湿热的鲜血让她一阵阵胆寒,不由自主担心起许镜清,爱和惦念通过一枚小小的木制平安符传递。

    逢春谷是医宗,自然是不缺人手,但顶级的医修已经调配到战场上去了,留在后方的,都是年轻一代的弟子。

    楚音是年轻一代弟子里的大师姐,因为孔萩云的信,逢春谷对纪圆还算重视,把她交给楚音带,毕竟他们还得指望许镜清在战场上多杀几只妖兽。

    当天一直忙到深夜,念着她初来乍到,楚音让她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值夜。

    纪圆回去给她煮了一小碗粥,又陪她坐了一会儿方才回去睡觉。

    路上经过一小片紫竹林,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记忆倒退至离开太初仙门的前一晚。

    风拂过,月色一如那日,许镜清就站在竹林里,远远看着她,满面愁苦,问她是不是想换组,是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

    那时候的她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那么那么想他,想见他,想拥抱他。

    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一定是出现了幻觉,才会看到竹林尽头那个飞奔而至的白影,快到她连残影都看不清,被结结实实抱了一个满怀。

    这个拥抱激烈到她全身的骨骼都在痛,心都颤动得漏跳了两拍,随时而来的是令人感到窒息的拥挤,冷松的苦味笼罩着,呼吸困难。

    她闭上眼睛圈住他的腰,感受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他的声音贴着耳廓传达,酥酥麻麻钻进耳朵里,“我好想你。”

    好想好想,想到整宿整宿都睡不着,只能抱着枕头,蜷缩着身体,一遍又一遍回想相处时的那些点点滴滴。

    她像疯长的藤蔓缠绕了他,包裹了他,填满了他,同时保护着他,那些黑暗里张牙舞爪的影子无法靠近他一步,他有了可以抵挡的盾,有了一个小小的,可遮风避雨的港湾。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她说:“我也很想你。”

    许镜清弓着身子,鼻尖抵在她颈侧,用力的大口的呼吸,把她的味道吸入肺腑,放任她的入侵,沉沦占有。

    四周静得出奇,她脑袋抵着她的胸膛,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又急又快的心跳声。

    时间和分离将思念发酵,原来喜欢一个人,想见一个人,是这样的蚀骨滋味。

    纪圆脸颊贴着他的衣襟轻轻蹭了蹭,手用力环抱住他,“这几天,你过得好吗。”

    “不好。”他唇瓣擦过她颈侧细软的皮肉,鼻息吐息湿热滚烫,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睫毛上下扫动带来的轻微酥痒感。

    他说他很不好,“离开你,五天四夜,没有合眼。”也曾试图入睡,但只要一闭眼,那个声音就一遍一遍催促着。

    “回来——”

    “回来——”

    魔咒一般。

    “我错了。”许镜清说:“我错了,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他喋喋不休说了很多,或许是因为连日没有休息好,说话语无伦次,时常说着说着又忘了下一句,又从头开始,说的东西很乱很碎,没有重点。

    纪圆耐心听着,一遍一遍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

    最后的最后,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无话可说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我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