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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晚上的夜谈算不上圆满落幕, 一夜没睡好挂着黑眼圈直到下午才起来的零和多罗罗打了个招呼。

    他僵硬转头,觉得自己补觉的方式可能出现了一些错误。

    带着头巾的地狱辅佐官从身后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午后热烈的气温对鬼灯似乎造不成什么影响,他的身上哪怕都没有沁出一滴汗, 冷白的肤色在日光下镀上了一层暖色。

    当然,他也没有带着他那根标志性的狼牙棒。

    “鬼灯先生?”多罗罗正在给她的白马洗澡, 鉴于小孩自己身高不够, 她正坐在马背上拿刷子刷着白马的鬃毛, “已经用过饭了吗鬼灯先生?”

    “嗯,多谢款待。”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太阳底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多罗罗显得相当有耐心的鬼灯看着小女孩的动作,目露欣赏之意,“在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吗?”

    多罗罗不明所以, 但她还是直率地顺着心意点头:“嗯呐!零哥已经把这家伙送给我了,我当然要好好照顾它!”

    “真是相当美丽又聪明的动物。”鬼灯从善如流地吐露出一句溢美之词。

    他没转身,依然是站定在那边一副暂时驻足欣赏的样子,然而零知道这位不是人类的地狱辅佐官肯定是发现自己窥探他的视线了。

    “请不要打扰我所规划好的难得的假日。”

    来了来了, 忽然冷漠下来的语调, 语气末尾还荡漾着相当充满警告意味的强调。

    对方不是单方面对他抱有一种观望的敌意,零觉得他和这位地狱辅佐官其实也不太处得来。

    用多罗罗听不见的音量他凉凉地扇了扇风,试图驱赶一番这个最热的时候一股脑涌来的属于夏季的烦躁:“长见识了啊, 原来地狱的鬼神是可以出现在白天的吗?”

    “当然。”鬼灯理所当然说, “虽然手续繁琐又麻烦, 但是只要能通过,地狱的家伙偶尔也是能来现世的,我们可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鬼不一样。”

    很好, 再次确认了, 自己果然和他合不来。

    想起刚刚多罗罗和他对话中的内容, 零跑回屋里看了一眼,美绪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正常地就和一直以来是一样的……

    个鬼啊,那么大个地狱辅佐官混入其中违和感真的很重哎好不好。

    “零今天起的有一点晚,午饭是鱼和豆腐汤,在锅里给你热着呢。”美绪像是大家长一样的动作让他乖乖点头,直到捧起饭碗他才记起自己好像是因为担心才进来看一眼来着……

    “那个叫鬼灯的,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恰到时机地肚子确实饿了起来,零就着鲜美的汤碗喝了一大口,顺便想从美绪这边问问情况。

    “啊啦,鬼灯先生是路过的旅人,他很慷慨地付了钱,说是要在这里住一天的样子。”

    “美绪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心。”

    他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然而神出鬼没的鬼灯自带森森背景,从栅格的窗扉后照出了他的阴影:“在背后腹诽别人可是要做好下地狱的准备的。”

    零的手一抖,好险没把汤洒一地。

    还腹诽,明明他腹诽的东西都没有说出口好不好,美绪的好脾气又是全村知名,他是真的很担心啊!

    “鬼灯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伪装成人类的鬼神很自然地就走入了屋内,鬼角被他用头巾藏了起来,耳朵也变成了圆润的圆形,乍一看还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鬼是人。

    “没有,多谢美绪小姐招待。”很难从鬼灯的面上看出他是不是真心这样说的,见过他和蔼对待多罗罗又见到如今这场景,他很难不去在意昨天夜里这位难缠的鬼神本性究竟如何,“只是找这家伙有点事情要说。”

    “咦,你们原来认识吗?”美绪很难不好奇,鬼灯说得很坦荡,而零刚才又向自己问过鬼灯的情况,听起来两人像是全然没有交集的样子。

    “……现在认识了。”咬着牙给这段残破的关系打上补丁,地狱辅佐官没有解释的意思,那么也不想让美绪他们接触正常世界观范围以外的东西,零只好将漏洞修圆了。

    目送美绪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干活,他转头就见鬼灯又像是川剧变脸一般,狭长的眼中凶恶程度max,拉出去绝对是会吓哭小孩子的那种鬼神相。

    只是这个家伙在小孩子面前又显得非常有耐心,明明是鬼神,在美绪面前甚至还用着敬语。

    果然,他这是被讨厌了吧。

    “盂兰盆节是地狱狱卒与亡者难得的休假日,既然来了一趟现世,我自然会停留三五日再走。”鬼灯用一种愉悦的语气说着,像是在想象某种令他相当期待的场面,“每年总有亡者会想要在现世逗留,将其逮捕回归地狱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所以你就只会在这里停留一天?”一句慢走不送就差挂在脸上,零见他盯着自己盘中的东西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美绪给你做的食物应该也是同款,现世的食物鬼也吃得惯?”

    “嗯?当然,虽然我更推荐脑髓味增汤,但是任何食物只要充满灵魂那都是美味的存在。”

    零很怀疑鬼灯所指的灵魂和他理解的灵魂可能有那么一丝丝差别。

    “……你忙,这我就不打扰了。”夹完最后一筷子鱼肉,他快手快脚收拾了桌上的餐具想拿去后院洗了,鬼灯那道黑色的身影倏然却挡在了他身前。

    眼角嫣红一片的鬼神用不那么凌厉的视线望过来,零稍稍怔愣了一下,将碗筷抱在怀里才没有因前倾甩出去而有可能弄脏鬼灯的衣袍。

    “最后一句奉劝,既然你选择做人类,千万不要轻易动摇了。”

    难得的这一次,零觉得他和眼前的地狱辅佐官对上了思路。

    “哪能啊。”

    所有由鬼舞辻无惨转化而来的鬼全然受到他的掌控。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不到如从前那样,将拥有的一切全都捧到那个人的眼前了。

    来自地狱的辅佐官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希望在地狱见到你时,不会浪费我太多时间。”

    ……这真是相当有力度的威胁。

    *

    盂兰盆节的后一天零就如同上一次一般,一步三回头地才走上了回去领地的路上。

    树是绿的天是蓝的,天气是一如既往的,日子是过得缓慢的。

    一切都慢慢步入了正规,醍醐国的步调在多宝丸的控制下由乱世争霸线走入了种田发展线,各地传出的鬼神消息也在他与旅行中的百鬼丸手下一一解决。

    扭转了信仰鬼神的错误统治方针后开始实业的发展,醍醐国确实在慢慢地真正强盛起来。

    战争也并不是没有再发生,战国的日子总是会被各国大名的操作偶尔搅乱一下,但大多影响不到醍醐国内。

    鬼的消息也变得捉摸不透了起来。

    推行落实各个村落起码需要种下能将村子围起来的紫藤花,管家都快以为零想将自家的族纹更换成紫藤花的模样了,长开了不少的他披着青色的羽织伏案修改着领地内的一些文件,渐渐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这几年来要说变化其实零的变化也不大,他更有了属于一片领地领主的模样,待人宽厚决策利落,需要与其他武士家族一同出席的场合从来没掉过链子,领地内的百姓也对这位多在重大节日或庆典才会露面的领主心存感激之情。

    这在这种指不定明天国家土地都会改名换姓的时代是挺少见的了。

    “有新的信笺吗?”零抬头看着以迷之微笑注视着自己的管家,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属于他兄长的直系部下在徘徊寻找两三年后也逐渐放弃了这个选项,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要放弃过,只是事件一多,常年派遣在外寻人的事宜也成了一年中会派人出去寻找那么一两次。

    可能也是属于这个身体留存的感应,也可能是出于冥冥中的某种直觉,零一直觉得时透满应当是还活在这片土地的某个地方。

    “还是美绪小姐那边的信。”管家探究的目光下他将信接过来很自然地展开。

    “缘一老师的孩子要出生了?”笔下一顿,零衷心露出了笑容。

    听了一耳朵的管家随即唉声叹气。

    毕竟他这个年纪还没成家是更少见的事了,零往往总是以还没找到兄长大人为由将不可能出现的继承权的争夺作为借口,以至于老父亲一样的管家总是对他的私事颇有微词。

    他只当自己没听见。

    继国缘一和诗的婚礼简单又直接,请了亲朋举行了仪式,在年前他们便真正走到了一起。

    “让阿枫帮我挑几件礼物吧,未来是男孩或者女孩都适合的那种。”揉了揉自己批改文件握着笔杆都显得有点酸痛的手指,零盘腿放松了会儿,思忖着自己近来能得空过去看一眼的时间。

    “您总是替别人的事这样上心。”管家觉得自己需要直白一点,“明明离得也不远,为何您不将美绪小姐他们接回……”

    “停停停,您打住——”零觉得自己也需要更直白一点,“也请您尊重一下我们的意思,美绪小姐没有成亲的打算,我很敬重她的选择,这事到此为止。”

    在美绪和他说过这件事后零并没有什么异议,他在心里默默给百鬼丸的初恋点了个蜡烛,随即改换cp磕起了百鬼丸和多罗罗这对天降加养成。

    磕,都可以磕,给他按头磕。

    提及百鬼丸就不得不说说零其实在某次巡视时见过百鬼丸一次,独自踏上旅程的少年在见到他后终于没有一个照面就喊打喊杀,暖棕色的眼瞳汲取着名为沉淀的温柔,他正走在找回属于人类心灵的道路上。

    游走于各国的百鬼丸为他带来了叫做鬼杀队的消息。

    被鬼夺走一切的卧虎眠龙在时间的长河中成立了名为鬼杀队的组织,他们以人类之身做着斩杀恶鬼之事,各国都有他们的身影存在,在如今这种战乱的时代他们的身影很好地隐没在漆黑的暗夜间。

    零记得自己在鬼的嘴里听说过这个名词,而百鬼丸更是和鬼杀队的剑士接触过,甚至得到了一把能够斩杀鬼的日轮刀。

    他对后者倒是没什么兴趣,重新将剑术捡起来的零发觉他的赫刀就能对鬼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如今的火之神神乐他已经能彻底贯穿在日常的呼吸之中,他现在对鬼杀队这个组织的存在才是关注的重点。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和鬼杀队的接触会是这样的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月亮算不得清亮的夜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零才将油灯吹熄,他便见着几个身披羽织头戴斗笠腰间别着刀的家伙相当熟练地翻过了他家的院墙,而时透家的守卫完全没有被惊动的意思。

    他相当淡定地看着为首那人斗笠下露出来的太阳耳坠:“缘一老师怎么得空亲自过来一趟?”

    继国缘一无言,反倒是他身边的另一位剑士向前走了一步,他摘下了斗笠。

    庭院内的气氛安静了相当一段时间,零自己也是窒息了一瞬,后来恍然想想这也是非常合理的事。

    他看着那熟悉的相貌,试探一问:“兄长大人?”

    时隔五年再次出现的时透满穿着一袭黑色里衣,披覆着青白色的羽织,他的发梢同样染着一丝淡青的色泽,如同彼端天幕缥缈的浮云。

    他的神情中出现了一秒的松懈,空洞的黑眸中倒映着零的身影。

    他说:“初次见面……我是上弦零。”

    哦草。

    短短几句话,零就将这空白的几年内,甚至几百年内发生的剧本全都补充完整了。

    见此情此景,他只说得出一句话来。

    真有你的,鬼舞辻无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