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谁能告诉我, 你们是谁,又怎么会在来半夜翻我家的墙?”
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神情有点儿恍惚。
没了先前的淡定,他强压下了像是石子投入一片静水中骤然翻涌起来的情绪, 才没将这种兄弟重逢的感人场景变成这个战国时代相当常见的兄弟阋墙。
他确实是觉得时透满在遇到鬼舞辻无惨后应该不会死。
但他真的没想到鬼舞辻无惨能给他整出这样一出好戏来。
“他们是鬼杀队的剑士,而我现在也加入了这个组织。”
继国缘一解释着,连他这样沉稳淡然的人也不禁用着探究的眼神望向了零。
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零回想了一下只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妙。
嘶, 缘一老师好像是知道他的名字的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们和我来。”他连忙掩饰一般地暂时转移了话题。
这个决定倒是无人发表异议, 明明踩着木屐走路却能不发出一点儿声响的鬼杀队剑士们静悄悄跟在零的身后, 直到走入屋内都没有再引起第二个人的察觉。
这组织真的是挺专业的。
所以今夜负责值夜班的侍卫都去哪里了?通通给他扣钱!
将鬼杀队的众人以及时透满和继国缘一带去了自己的房间,众人围着一盏油灯席地而坐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跟随而来的鬼杀队剑士不太好先开口掺和他们的家务事。
而零看着时透满一副魂游天地间的神色, 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继国缘一。
“诗生产的那个晚上, 我们遇到了鬼。”继国缘一摩挲着泡着热茶的茶杯, 想了想决定从这件事的一开始,也就是从他为何会加入鬼杀队开始说起。
“我因去隔壁村落请助产婆连夜赶路,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 中途更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下来直到第二天才赶了回去。”
越说越像是非常恐怖的展开, 零暂时抛开了亟待探清的疑问,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任谁都能看清他脸上所展露出来的焦急。
“所以后来——”
“放、放心啦, 因您在领地内推行种植紫藤花的举措,这片领地真是相当安全。”鬼杀队的一位剑士急忙加快了对话的进程, 他语气中的庆幸做不得假, “诗小姐和美绪小姐她们都没事, 在寿海先生的周旋下他们支撑到了日出。”
“啊, 然后在第二个夜里,我在深山中找到了那只鬼,将之斩杀了。”继国缘一垂眸看着茶杯中毫无波澜的水面。
他简单地略过了自己是如何做到鬼杀队寻觅了几百年才找到的斩杀鬼的方法,这也打开了那些剑士的话匣子,气氛一下子变得稍微轻松了一点。
“缘一先生真是相当厉害的人,一开始我们还是将紫藤花的汁液涂抹在刀刃上驱逐鬼而已,后来找到了吸收太阳力量的矿石,才打造出了能斩杀鬼的日轮刀。”
“他竟然拿着一把柴刀就把鬼给杀死了!”
“是啊,缘一先生是我见过的当世最强者,有缘一先生加入我们,终有一天恶鬼定然将被赶尽杀绝!”
心又落回了胸口中,零缓了下神,他茫然地听着鬼杀队的剑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坐在那里和失忆中的时透满显得没什么区别。
众人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其中一位头发颜色是金红色相间的年轻剑士偏头看着他们并排坐在一块儿,随即发表了很有活力的感慨:“唔!二位果然是兄弟么!真好啊零,你终于找到自己从前生活的地方了!”
他身披像是跃动着火焰的羽织,眼睛如发色一般,虹膜中层叠映着红色与金色。
时透满回头,短暂地发出一声气音:“啊?”
按照这位剑士的说法,时透满是在几年前加入的鬼杀队,失忆中的他对从前的往事一问三不知,只知晓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名字。
零心情复杂地道:“其实我的兄长大人叫做时透满,零……是我的名字。”
他向继国缘一示意:“我和他是双生子,因五年前兄长大人失踪了,我才迫于无奈使用他的名字继承了如今这个家族。”
“诶,还有这种事?”多数出身自乡野的鬼杀队剑士对于武士家族中这样弯弯绕绕的故事发表了震惊的感慨。
时透满懵懂的眼里困惑比他们还要多。
继国缘一冷不防问:“可是上弦零这个名字,也是你之前在使用。”
“……”咱能别提这档事吗。
继国缘一能看清的通透世界并非只是物理层面的意义,许多的事情在他的眼前一览无余。
从前或许他并不了解其中的奥义,只是如今同那个温良的女孩执手渡过了十年,他渐渐地已经逐渐能够理解一切了。
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他其实已经有点厌倦将埋没于时间中的过往藏起来的举措,同时也对如今还在犹豫不决的自己有种分裂的错乱。
他的手下斩灭了不少的鬼,他将领地内的村落用紫藤花保护了起来,他也乐于看得有人能够站出来、从鬼的手下保护着对鬼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然而他唯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鬼舞辻无惨这个一切的起源。
嗯,硬要说的话,刚才在得知他的少爷玩起了替身剧本后,他的拳头是真的硬了。
“不、不愧是兄弟吗,连名字都起的一样,你们之前的感情应该很好吧?”有剑士试图给这个设定打上补丁,然而面对继国缘一依然清透的视线,零确实不想再装下去了。
[……只要不透露大世界系统的存在,宿主请自行作出抉择。]
得到系统首肯后,零琢磨着,清了清嗓子起了个头:“产屋敷辻哉,也就是——”
“等、等一下?!”金红色头发的剑士听见那个姓氏后瞬间便严肃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鬼杀队主公的姓氏的?!”
“……啊?”
“产屋敷家族,如今还存在?”
从鬼杀队剑士的口中确认了他们没有听错这个姓氏的发音,零按了按太阳穴。
这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他从一开始就试图寻找这个世界上曾经那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的存在,古籍中难以寻觅,又或许是有人存心想要将这个家族的存在隐没下去,在数百年的历史中他没有一次见过产屋敷家族的姓氏活跃于纸上。
“你到底……”
剑士们面面相觑,未等他们有什么动作,一只漆黑的乌鸦扑扇着翅膀,从敞开的窗扉中落入了屋内。
“嘎嘎——”
“主公有令,将时透兄弟带回鬼杀队总部!”
“时透兄弟,时透兄弟,时透满,时透零,带回总部!”
乌鸦在屋内盘旋了一圈,聪明的飞禽好像是在犹豫落脚的地方,最后还是继国缘一手臂一抬,让它稳稳地站在了胳膊上。
缘一老师人设不倒!
“乌鸦说话了?”后知后觉才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零将话题转移到出现的非常及时的乌鸦身上,堪堪收回了那个差点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
是了,鬼杀队这样的存在一定在背后拥有一个统筹一切的主公,与其和这些剑士们坦白,倒不如和那位主公详谈。
更何况他们的主公还姓产屋敷。
“这是队内用于沟通联络的鎹鸦。”继国缘一拨弄了一下鎹鸦的羽毛,他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零,配合地将话题暂时按捺了下去。
他相信鬼杀队的主公,同时也从零的眼神中看出他不会再欺瞒自己了。
紫藤花救了他的妻子与刚出生的孩子,将这些紫色的脆弱花朵种植下来的,便是眼前看上去依然显得很年轻,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将他难倒、眼角总是飞扬着快活的青年。
多年来的相处他们能够彼此认同,继国缘一同样感激着能将安稳带来领地内并好好将其维持下去的他。
然而鬼的出现,搅乱了原本心愿中的平静的生活。
即使身边亲近之人并没有受到伤害,在姗姗来迟的鬼杀队剑士赶到后,了解了鬼是怎样一种存在的继国缘一还是选择加入了鬼杀队。
他的剑术像是为了斩杀鬼而生的,因而继国缘一也得到了主公的信任,他确确实实地成为了整个鬼杀队的缘一老师。
而在这种情形下,他在鬼杀队的总部中见到了时透满。
这里的众人中只有他被如今的主公告知,上弦零这个名字并非只是存在于当下的世间。
这是一个活跃于产屋敷家族六百年前记载中的名字,和鬼舞辻无惨有着无可分割的关联。
因而,当年时透满用着这个名字出现在鬼杀队众人眼前时,他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加入了鬼杀队。
“那么,请您跟我们一起走一趟吧。”鬼杀队的众位剑士讨论了一番,他们的疑惑与主公的命令摆放在一起,他们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听从主公的决策。
这听起来很像是进局子的说法啊……零倒是爽快点头,只是思及自己留在这片领地里的原因,他慎重问道:“不会需要很久吧?”
还是那个金红色头发的剑士,他露出爽朗的笑容:“这可不一定!”
……爽朗不是这样用的啊喂。
*
鬼杀队的总部并不在醍醐国内,这也是时透家多年来都没能找到时透满的原因。
老式的屋房藏匿在深山之中,墙垣像是从那座四方的城中搬迁出来的一样,只是走在上山的小径上抬眼望去,零便见着了那栋眼熟得过分的宅邸。
木石庭院的存在依然,细碎的白砂铺设在院落中,从山间引来的清泉缓缓流淌而过。
屋檐下的那个身影也好像如同往日那样,轻轻抚着窗框,见不得光。
“我和他很像吧?”黑色的直发留于腰际,裹缠在面部的绷带被他解缚了下来,约莫二十多岁,产屋敷年轻的主公睁开覆着一层惨白的眼睛看向零的方向,轻巧地露出一个微笑。
一同走进来的继国缘一偏头望着零停下了步伐,随即走入院落内单膝跪地行礼。
“我是产屋敷熠哉,初次见面,上弦零先生。”
“我以为您会称呼我为时透零。”零漫步环视着走入庭院,目光停驻在一株长势相当好的枇杷树上良久。
产屋敷熠哉摇了摇头:“我知道您还是更加认可这个名字,不是吗?”
犯规,相当犯规。
产屋敷熠哉长得完全贴合他心中辻哉少爷长大后的容貌,即使脸上的病容令他显得有点可怖,也无法阻止他挪开视线。
虽然只一眼他就能分辨出,这又是两个完全贴不上一丝边际的人。
“所以,我很荣幸能在产屋敷家族秘密的记载中得有一席之地?”零对这个话题相当感兴趣,他很好奇他人会是如何形容百年前的自己的。
忠仆?始作俑者?
还是放任恶鬼成长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