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姨娘她们,倒真是赶巧儿了。”董倚岚双眸微微敛起,嘴角含笑的道。没想到在此处竟然能遇上徐姨娘他们,莺儿心里暗暗叫苦,偏巧董倚岚竟然还说了出来。
正不知如何回答,
那边侧身坐在朱红的圆柱旁边的淡紫色身影儿袅袅站起身来,回过头,
见三人湛湛的立在眼前,徐姨娘便抬手随意的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鬓边儿,弱柳扶风的走了过来,勾魂慑人的冲大家一笑。
莺儿一向机灵,既然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先发制人:“奴婢见过徐姨娘。”
徐姨娘则是婀娜多姿的走上前来,随意的抬了抬手:“免了。”
然后一双深潭似的美目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董倚岚,唇边的笑意儿越发浓郁:“原来是二姑娘了,多年不见,二姑娘出落的越发的楚楚动人了,姨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姨娘过奖了。”董倚岚客套回礼,并不多言。
徐姨娘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眼底儿里意味深长,她微微侧过脸:“玥儿,还不过来,见过你二姐姐。”
“玥儿见过二姐姐,二姐姐回来了真好,以后府里头,玥儿就有人作伴了。”徐姨娘身后,那个肖似徐姨娘的少女脚步欢快的迎了过来,甜甜的笑了起来,笑意真的是清澈无邪。
“妹妹客气了,只是我素来不在京城,许多事情,往后还得烦请妹妹多多提醒,妹妹不要嫌弃才是。”既然注定已经回府,以后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董倚岚不卑不亢,顺嘴接下话来。
徐姨娘立在二人眼前,虽然心里咬牙痛恨,百般滋味,但脸上却是看出出半分,依旧笑盈盈。
亲热的挽着董倚岚的手臂,抬手指着前面的水榭荷塘,各处景致一一介绍起来。
倒是将莺儿和红绸二人挤到了身后,莺儿虽然心里愤恨,但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依旧一路笑意吟吟的跟在二人身后到了陈氏的院子里。
看到徐姨娘和董倚岚一同前来,陈氏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似乎早已料到徐姨娘不会安分守己的。
几人进门,陈氏还未开口,徐姨娘便已经盈盈俯身,笑意满满的先发制人:“妹妹给姐姐请安了,碰巧在路上遇到二姑娘,没想到她们姐妹二人一见面就很是投缘,一路上嚷嚷着去园子里头先逛了一圈,这才稍稍误了时辰,姐姐不会介意吧。”
徐姨娘是什么人,陈氏太清楚了,往后这府里头,有两个姑娘,年龄又是相仿,今后许多事情,难免会对比竞争,我倒是要看看,徐姨娘这贱人的姐妹情深能装到什么时候。
陈氏闻言面色和缓:“妹妹这说的哪里话,都是亲姐妹,自该玩在一处的,我哪里会介意,妹妹快请坐下吧。”
徐姨娘低眉一笑,顺势起身,侧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董倚岚忙快步上前,俯身行了大礼:“小女倚岚给母亲请安。”
董倚玥也忙跟在董倚岚一步开外的地方,也跟着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陈氏面色和蔼的抬手让两人起身,言毕便亲自走上前来,双手扶起董倚岚:“这几年,为了府里头的生意,你一个人在香积庵里面,倒是吃苦了,快抬起头来,让母亲好好瞧瞧。”
董倚岚缓缓抬头,与陈氏四目相对,但见其目光慈爱,神情温和,殷殷的目光中,慈爱而心疼,其间似乎还依稀闪烁着几许若隐若现的潮意。
若不是昨日刚刚发生的惊马事件,董倚岚几乎就要相信了眼前的这位,根本就是一位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慈母。
只可惜,那场处心积虑,看似毫无破绽的惊马布局,终究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董倚岚心头拂过冷意,略垂下眼睫避开陈氏的目光:“母亲,倚岚没事。”
“想起当日离府的时候,还是个没长开的孩子,没想到一转眼,岚儿都长这么大了,也是越发的水灵娇俏了。”陈氏忙轻拍了拍董的手背,笑中带泪,很是感慨。
陈氏说的也是实话,从决定接董倚岚回府之时起,陈氏心头便是矛盾重重,抛开她命硬不祥之说,但是这丫头这些年,在山上粗食布衣,不管不顾的的,待接回府中一定是粗陋不堪,不能视人,自己还需要下一番狠功夫方能重用。
没想到今日一见,陈氏倒是眼前一亮,这丫头虽只着一身素净衣裙,不施粉黛,但却朴素清澈,如一汪清泉般纯洁空灵。与京城这般艳丽华贵的女子相比,倒是更加扎眼撩人,真是好兆头。
一旁冷眼旁观的徐姨娘见陈氏一副娇柔做作,慈祥和蔼的模样,心里便是一阵冷笑,当日若不是陈氏给老爷吹耳旁风,能把年方八岁的董倚岚赶出府邸,几年来,府中不闻不问,任其自身自灭,眼下还不是瞧着这丫头能巴结上东都王府那棵大树,才把她接回府邸,这番惺惺作态,真是龌龊。略想了想,话中带刺的道:“姐姐说的是,二姑娘上山祈福的时候,不过八岁,摸样儿还未长开,可如今都已经快十三了,姐姐这多年不见的,自然是觉得大了不少。”
陈氏焉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她只是冷扫了徐氏一眼,但面上笑容依旧,却是没有答话。
董倚岚见气氛略显压抑紧张,便朝徐氏含笑略点了点头,回复道:“姨娘记性真好,倚岚是八月的生辰,马上就十三了。”
陈氏闻言点了点头牵着董倚岚的手,坐到自己身旁,接口道:“是呢,母亲也正琢磨着你岁数不小了,这些年菩萨保佑,府里头眼下也是厚实了不少,你也是时候回府了。”
董倚岚顺从的点头称是:“岚儿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
晾在一旁半晌的董倚玥一直安静的立在生母徐姨娘身后,面上虽极力掩饰着,但眸色中依旧难掩嫉妒不满,徐姨娘虽然面色看上去淡定无波,依旧是笑意吟吟,但心中也是暗自腹诽。
哼,好你个虚伪成性的陈氏,嘴上是说的这般冠冕堂皇的,若非是这丫头是攀上东都王府的藤蔓,你能主动将其接回府?哼,路上惊马的事情,想这么轻描淡写的绕开不提,哼,想得美,你居心叵测,想借此陷害于我,我岂能就此轻易放过。
徐姨娘暗自腹诽着,低头抿了口茶水,又抽出帕子轻拭了拭嘴角儿,这才笑道:“是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从香积庵回京城,怎么算也得两个时辰的,怎的二姑娘好快的脚程,这一大早的便已经到了府上了。”
此言一出,陈氏心里一惊,这徐姨娘真是心思恶毒,看来昨日之事只怕已经走漏风声,没想到刚一进门,她竟然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当面挑出来,眼下这般,想给自己难堪。
陈氏没动声色,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董倚岚,但见她面色微微一滞,眉心微微一蹙,又飞快的松开,略咬了咬嘴唇,陈氏见状对董倚岚的心思已经了然几分。毕竟是姑娘家,何况夜宿烟雨阁这种地方,董倚岚岂会轻易承认。
陈氏想到此处,心思略定,董倚岚自然也明白徐姨娘此话的用意,便冲她笑了笑,道:“其实母亲昨日便已经派了马车上山接我们,不过昨日碰巧庵里正好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倚岚便留下来略帮了会儿忙,一不小心便出发的晚了些,待赶到城门的时候,就错过了关门的时辰。没法子,只好在城门外待了一夜。也没法子告知母亲,故而今日一早开了城门,就立刻回来了,害的母亲昨晚为倚岚担心,还请母亲见谅。”
此话一出,徐姨娘则是面色一怔,万没料到董倚岚竟然会如此说辞,将昨日马车出事之事遮掩的结结实实。
陈氏是撇的干干净净的,陈氏神情很是满意,这丫头还总算是个识时务的,知道昨日之事,若是说出实情,无论始作俑者是谁,她夜宿烟雨阁之事,都是不可避免的拿上了台面,若是有心的传扬出去,只怕她人还未入京城,名声便早已坏透,往后在这人言可畏的京城,还能有什么前途。
若是遮掩过去,想来其他人也不会再提,这事便再无掀开的价值了,只能就此作罢。始作俑者计策已败,心计尽废,如此也算是小胜了。
只是不知道,这丫头对昨日之事,到底知道多少,眼下也不便细问,便只能就此作罢,往后再慢慢看看。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趁着徐氏愣神儿的工夫,陈氏慈爱的轻拍着董倚岚的手,喃喃道。
徐姨娘也已经回过味儿来,她到底也是聪明人,明白今日此事再无翻起来的可能了,便勉强打起精神转开话题,闲话其它。
陈氏大胜,心情舒畅,自然也是侃侃而谈,众人各怀心事的闲聊片刻,陈氏便拍着董倚岚的手,心疼的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想来也是累了。倚岚这些年在香积庵多年,想来也不喜太过喧闹的地方,母亲已经叫人把东苑后面的清水园收拾出来了。这清水园啊,幽静雅致,又正紧临着后园中的荷塘,这个时节莲花盛开,正是好看,叫莺儿带你们过去先歇息,待明日再好好逛逛这园子。”
见陈氏起身送客,徐姨娘也连忙起身,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也告辞出来,朝自己的西苑缓缓而行。
刚绕过假山,董倚玥便面色一变,搀着徐姨娘的手臂,小心的左右瞥了几眼,才道:“姨娘方才是在试探董倚岚?”
徐姨娘闻言心里一惊,绣眉微蹙,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见徐姨娘只是叹息并不接话儿,董倚玥一愣,宽慰:“姨娘也不必灰心,此番虽然没有成功,但她既然已经回府,往后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有的是机会。”
徐姨娘无心再理会女儿的揣测,此番事情她也不想说破,今日是自己小瞧了这丫头了。
原本以为这丫头会当场抖出来,虽然陈氏固然会起砌词狡辩,但自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虽然不敢担保能够足以让陈氏现行,但至少能撇清自己,让初入府邸的董倚岚对陈氏心下生疑,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没想到,董倚岚这丫头竟然会想出如此一套说辞出来,把自己满腹的主意堵的死死的。
只不过,这丫头既然有如此一说,便足以证明她早已看出惊马之事,是遭人暗算,却甘愿为始作俑者掩饰下来,看来早已猜出,这个背后之人是府中之人。可她今日的做法,到底是对自己存有戒心,还是已经知晓了当日之事本不是自己呢。
徐姨娘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
董倚岚到底是有些累了,昨日在烟雨阁又是要照顾红绸,又是对那个莫名其妙的钟公子不放心,根本只是勉强打了个盹,今日收拾停当,当真的困的不行了,头一挨枕头便是睡的极沉,待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二更天了,外面早已漆黑一片,屋里也只有床边的羊角灯盏里,昏黄的灯光柔和的洒在屋子里,温暖而舒适。
董倚岚微微抬头,红绸正倚靠在床头打着盹,董倚岚悄悄翻身,但还是惊醒了浅眠的红绸。
董倚岚没有进食便睡觉了,红绸早料到董会半夜醒来,一早让人热了饭菜,见她醒来,便端了上来,董倚靠在床头用了点清淡小菜,并一小碗热粥,便倒头再次沉沉睡去。
因为陈氏吩咐董倚岚刚回府,这些日子就不必在意晨昏定省这些礼节,所以红绸也没有叫她起床,任由着她舒舒坦坦的睡了个大懒觉,再次醒来已经是翌日的清晨,疏窗上隐透过来的阳光刺得董倚岚有些睁不开眼。
听到动静,红绸这才进来伺候,一边说了院子里的一些丫头,都是些个外人。现在对他们的性子也不了解,里里外外的事情,还是自己一手操持着。
董倚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人,没摸清性子之前,我也不会随便让他们近身,只是辛苦你了。”
红绸一边伺候她梳妆,一边眼圈发红:“小姐说的哪里话,红绸自幼跟随小姐,说句不知身份的话,在红绸心里,早吧小姐当成亲妹子了,照顾自己的妹妹,哪里有辛苦不辛苦的。”
董倚岚拍拍她的手,简单的用了些东西,便倚靠在门口的软榻上,懒洋洋的看着院子里,偶尔闲暇下来的丫头们正在打络子。
董倚岚自幼失母,自己又偏偏是个喜欢舞枪弄棒的,对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基本是一窍不通,今日闲暇下来,瞧着她们熟练轻巧的手法,倒不得不佩服这些女孩子们还真是心灵手巧。
看了一小会儿,便见外面院门处,小丫头清屏走了进来,见到软榻上的董倚岚,忙上前禀告:“夫人那边派人过来说,请二姑娘去前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