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倚岚见他突然转换话题,有些不满,但眼下,人在屋檐下,董倚岚也不想此刻招惹这魔头,便只得忍了忍心思,道:“父兄自然也是为此操心不少,倚岚虽然身为女子,但诚如公子所言,此事毕竟是因倚岚而起,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你说的似乎也在理。”钟翊难得认真的打量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了片刻,钟翊接着道:“此番你们若是想解套的话,便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这个胆量。”
“你说的法子看来的确不同凡响,不过我想请问公子一句,若是我们董府置之不理,任由他人如此欺凌下去,我们董府又当是什么下场。”董倚岚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
“自然是铺子倒闭,情况堪忧。”钟翊轻描淡写的说出几个字。
“既是如此的话,我愿意一试。”董倚岚咬了咬嘴唇,应了下来。
钟翊笑了笑,耳语了几句。
董倚岚惊愕的长大了嘴巴,但还是略思量片刻,惴惴而去。
钟翊顿了顿,终是没有开口。
一旁的钟乔看着钟翊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公子……”
钟翊拢了拢披风,面色有些沉沉,直到董倚岚的背影儿消失不见,才喃喃的道:“不知我如此做,是对是错。”
钟乔眸色定了定,道:“公子只是提醒了董姑娘,至于如何实施,我想她自会权衡。”
钟翊点了点头:“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样了。”
钟乔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没有什么不同,这董姑娘的确是自小便是长在香积庵之中,已经四五年了,而且这些年,都不曾下闪。”
钟翊微微闭上眼睛:“真的和安邦侯府没有半点儿关系?”
钟乔拧眉摇了摇头:“至少眼下,没有发现。”
钟翊点了点头,吩咐道:“既是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往后不要再跟着她了。”
夜色如漆,董倚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虽然钟翊说出的法子可能奏效,但毕竟此法子还是太过冒险,若是处理不当的话,只怕董府真的便是完蛋了。
红绸见董倚岚在里间长吁短叹,也是叹了口气,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董倚岚坐起身来,红绸搁下烛台,坐在床前,看着董倚岚憔悴的脸孔,道:“小姐又睡不着觉?”
董倚岚点了点头:“铺子那边的事情,今日怎么样。”
红绸摇了摇头:“还是和昨日一眼,今日老爷和少爷都在外面忙了一天,都是酉时才回来。”
董倚岚看了看窗外的一团漆黑,披衣下床,推开窗户,一阵凉风袭来,董倚岚顿感脑子清醒了不少。
红绸吓了一跳,忙伸手将披风披到她的肩头:“小姐,夜里风凉,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行。”
董倚岚歉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拉了拉衣襟,没有说话。
红绸心里似有所觉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小姐如此坐立不安,是不是和钟世子有关。”
董倚岚回头看了她一眼,倒是也不隐瞒,低头沉思了片刻,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开口道:“他对我们铺子的事情,似乎很了解。”
红绸也不吃惊,道:“世子素来对小姐都是不错。”
董倚岚面上并无喜色,回过头来,看着红绸的脸,定定的道:“你也这么认为。”
红绸笑了笑:“小姐是当局者迷。”
董倚岚心绪复杂,望着红绸的脸孔,却是又不能说出口:“这么久了,我是该相信他的。”
“公子对铺子的事情,有什么好法子不成。”红绸眼角儿微喜,急忙问道。
“算是吧。”董倚岚深叹口气,点了点头。
“世子一向聪明绝顶,又肯为小姐绸缪,想来他定是有了什么好主意了。”
红绸很是惊喜,连连道。
董倚岚却是微微摇头,叹息道:“罢了,明日一早,你去请大哥过来,就说我这边有要事。”
“这法子怎么能行,胡闹。”董倚岚话还没说完,便是被坐在下首的董公子一口否决了,“我们铺子的事情便是真是睿王的人下的手,我们又岂能撼动的了,这一招,根本就是自寻死路,你怎么想的出来。”
董倚岚却是不甘示弱的继续道:“大哥既然不同意这个法子,那么请问大哥,可是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董公子颓然的坐了下来:“眼下我虽还没有想到适当的法子,可我想此事终究还是有法子解决的,你说的这个法子,风险太大,我们小小的董府,如此做法,简直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董倚岚却是并不慌乱,上前一步,道:“大哥说的有道理,睿王我们自然是开罪不起,可是眼下,我们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大哥可否想要眼见董府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董公子眉头皱紧,面色渐渐变的青白,紧咬着嘴唇没有开口。
董倚岚见他似有犹豫,心头略定,便接着道:“不说别的吧,若是我们不绝地反击的话,如此下去,今年的皇商,我们都可能甄选不上。这个……,大哥想来心中有数吧。”
董公子眉心拧的更紧了:“眼下我们的铺子虽然出了些问题,但我们董府这些年在京城里面,毕竟还是有些根基的,这个倒是也不至于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大哥,我的话,大哥应该明白,今日我的话,绝非是危言耸听,我只是说出一种可能性,这几日铺子的情形,大哥也瞧见了,用每况愈下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吧,若是再过上几日,只怕会更加不堪。”董倚岚也是微微摇头。
“眼下我和父亲正在想法子。”董公子喃喃道。
“大哥说这话,可有底气,这几日过去了,大哥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日董府铺子的事情,不消几日,定然会很快传扬出去,到时候,不光我们京城的生意再难维持,便是我们京城之外的生意,只怕也是举步维艰。”
董公子站起身来,有些焦躁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良久才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便是眼看着铺子倒闭,我们也不能够亲自出头,你可明白。”
董倚岚一愣。
董公子走近一步,郑重的道:“若此时真是睿王所为,那么身为皇子,他的气量竟是如此狭隘,只怕更龌龊的事情,他也干的出来。”
董倚岚也是微微点头:“大哥的话,我记住了,此事我自会小心处理。”
董公子回头定定的看了看神色严峻的董倚岚,忽然朗月情分的一笑,道:“二妹妹真的长大了。”
董倚岚被他如此一瞧,面色便是本能的一红,别过脸去。
董公子见他娇羞的模样,便也不再取笑,只望着窗外,慨然的道:“此事,你放心去办吧,父亲那里我自会处理妥当。”
言毕对董倚岚微微点了点头,缓缓的出门而去。
董倚岚深舒口气,对一旁的红绸点了点头,红绸轻点了点头,转身疾步而去。
董倚岚一边关注着府邸的生意,一边暗暗打探着外面的动静,日子过的虽然煎熬,但是也是不无希望,毕竟事情还是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在发展。
红绸也是早出晚归的,一切似乎都是有条不紊,董倚岚虽然人在府邸,没有露面,但心思却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张夫人一大早的便亲自上门拜访,董倚岚闻言心里有些惴惴的,张夫人这个时候来访,莫不是已经瞧出端倪,董倚岚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但是事情已经到了眼前,却是不得不出门去迎接。
张夫人跟在凤儿身后,行色匆匆,进了董倚岚的院子,凤儿便是识趣的退了出去,张夫人对身后的东儿微微示意,东儿也会意的出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董倚岚和张夫人两人,张夫人面色沉寂,看着紧闭的院门,缓步走到了董倚岚面前,先开口了:“这些日子,你呆在府邸,可还安心。”
董倚岚见她开门见山,话中有话,便是清逸一笑,道:“你今日匆匆赶来,便是为了此事?”
张夫人习惯性的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你能将府邸的事情,扯到党争上去,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董倚岚转过脸来:“既然你也认为是好法子,为何还这般神色。”
张夫人叹了口气,在凳子旁坐了下来:“法子是不错,只不过,若是你们董府一旦和党争扯上关系,便是后患无穷。”
董倚岚道:“这个道理我明白,只不过,眼下我是身不由己,不是我要扯上党争,而是我已经别无选择。”
张夫人喃喃道:“我也知道,你们董府生意最近连连出事,势必是和你为白枫脱罪有关,只不过,这睿王行事未免太没风度了。”
董倚岚道:“他一贯如此,阴狠狭隘,何来风度可言。”
张夫人转过脸来,担忧的看着董倚岚:“这也正是我的担忧之处,睿王眼下势力虽然不及从前,但天下未定,睿王又是素来阴险,眼下形势之下,他也未必就是最后被打压下去的那一位。”
董倚岚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只不过眼下是睿王招惹的我们董府,而且此番逼迫我们至此,我也是没有法子,若是不扯上党争,我们如何摆脱眼下困境,更何况,此事的确涉及党争。”
张夫人楞了楞神儿:“睿王最近多事之秋,假币案的事情,身上的脏水尚未洗脱干净,竟又挑唆起陈公子的事情,如今被王御史参奏也是活该。”
董倚岚鼻子里冷哼一声:“夫人能如此通透我就放心了。”
张夫人淡淡笑了笑,道:“倚岚,此番这件事情参奏到了皇上那里,董府的危机定然不是问题,睿王为了洗脱嫌疑也好,定然会收手,以保全自己,倚岚,难道今日结果,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董倚岚看着张夫人的脸,也是回之一笑,道:“夫人以为呢。”
张夫人淡淡笑了笑,回望这董倚岚清逸的面孔,也道:“倚岚我不得不说你这法子,真的不错,不过我想知道王御史一回京,便被你凑巧洞悉,还是你对此事早有绸缪。”
董倚岚看着她的脸,良久,才道:“锦若,如果我说,我早有预谋,你会不会吃惊。”
张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感伤,但很快便是被眼底儿的潮热隐去:“倚岚,也许你说的对,便是故人,重现眼前,我也会认不出来。”
董倚岚闻言心头微颤,她缓缓站起身来,望着眼前枯败的芭蕉树叶:“锦若,以后我的事情,你不必再操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夫人闻言忙站起身,急急解释道,“我只是……”
董倚岚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
“我只是心疼你。”张夫人掏出帕子,叹道。
董倚岚心头也是一阵感动,眼角微湿的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有些事情,我却不能不做,我们安邦侯府的十万将士冤死他乡,这件事情,犹如一块巨石,每时每刻都沉重的压在我的心坎之上,我怎能忘却。”
张夫人低眉不语,知道多说无益,只得站起身来,收拾心情,从怀里掏出一个信笺递给她。
董倚岚一个懵懂:“这是什么。”
张夫人叹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往后在京城里面,可不能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便是要找寻当日旧案,却也是需要消息人脉的。”
董倚岚狐疑的展开信笺,眉心一凝:“这消息……”
张夫人忙急急打断:“假币的案子,睿王虽然受到牵连,但这造模之人一直没有找到,睿王如今虽然低调,但背后的动作一定不少,这暗中找寻造模之人,他一定会不遗余力。”
董倚岚道:“此事我也知道,京城之中,大家都在找寻,竟然被张将军找到,真是天意。”
张夫人面色复杂,略顿了顿,还是道:“其实此人并非是相公运气好,先找到的,而是……”
董倚岚眉心一凝,定定的看着张夫人。
张夫人深叹口气,道:“倚岚,其实,这造模之人,其实并非他人。”
董倚岚吃惊的问道:“难道是故人?”
张夫人道:“此人其实是你安邦侯府旧人。”
董倚岚脑子里一阵懵懂,顿时便是一下炸开,顿时语无伦次起来:“安邦侯府,怎么会是安邦侯府的旧人,我一直以为,这安邦侯府早已是烟消云散,没想到,这安邦侯府之中,竟然还有其他人。”
张夫人点了点头,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侯府之中,有个叫杨竟的少年。”
“杨竟?!”董倚岚脑子里顿时便是一个人影儿一晃而过。
董倚岚依稀记得,杨竟只不过比自己年长三四岁的模样,只是因为身子羸弱,武功谋略一向都是不及其他少年,当日在府邸之中,很是默默无闻,只是依稀记得他对雕雕刻刻的事情,兴致浓厚,以往在府里的时候,因为自己年幼,在府里的时候,倒是与他见面的时候不少。
“竟然是他。”董倚岚脑子里有些百感交集,“竟然会是他,他……倒是有可能逃出来的。”
张夫人看着董倚岚的脸,道:“嗯,若是见到,你定然认得的。”
董倚岚看着他的脸:“怎能不记得。只是安邦侯府的人,为何会落到睿王的手里。”
张夫人蹙眉道:“这件事情,只能等到见到他的时候,你才能亲自去问,不过他这个人行事还算周密,一早便失了踪迹,连睿王都不曾找到。”
董倚岚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多谢张将军了。”
张夫人道:“其实是他主动找到我们府上的,我想他也是在试探。”
“模板也交出来了吗。”董倚岚忙道。
张夫人叹了口气,道:“还没有,不过他就在京城之中,睿王的爪牙很多,只怕迟早会找到他,到了那个时候,只怕睿王会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