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眯着眼睛看着董倚岚倒是不愠不火的模样,接着道:“不过,这太后到底是年岁大了,虽说那把利剑并未伤着太后她老人家,但毕竟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眼下精神虽然尚好,但到底不比从前,恐怕还需在殿中静养些时日才好。”
董倚岚这才轻点了下头,得体的道:“公公所言极是,本宫承蒙太后有心,赏赐这些,本宫自当选了日子,亲自进宫谢恩才是。”
公公也是忙着点头,拱手告辞道:“清远公主果是个真正的有心人,这时辰也不早了,洒家出宫也有些时辰了,还要回去复命,就先告辞了,公主请留步。”
董倚岚忙着点头还礼,吩咐红绸好生送公公出门,自是礼仪周全,无可挑剔。
待宫里传旨的一众人出了驿站院门,南兴的一众人等方才放松心情,红绸更是看着眼前的礼物,很是欢喜雀跃起来。
木白枫和林将军也是对望一眼,面色终是多了许多欣慰之色。
众人只是欣喜欢笑一阵之后,自是各自散去,木白枫刚转过身子,却是正对上董倚岚略带审视的神情,当即便是微怔,董倚岚却是抬脚走上前来,木白枫守礼的拱手行礼。
董倚岚却是仔细端详着木白枫依旧有些青白的面色,开口和声道:“这些日子天色转暖了,将军的伤势,可是好些了。”
木白枫闻言心头一突,看来他果真对那碗药起了心思,竟然也知晓那是内伤调理的方子,倒是自己大意了,细想了想,终于模棱两可的答道:“多谢公主关心,不过是旧疾,不碍事的。”
董倚岚见他对答从容,丝毫不乱,知道以他的心思,此刻能够承认是调理内伤的药而非风寒,已是不易,便也不再强求他,只是点头道:“那便好,只是,这北宇毕竟苦寒,比不得我们南兴,将军每日好费心神,为本宫操劳打点,也的确辛苦,所以将军更该好好珍重身子才是。”
木白枫并未抬眸,只是轻点了下头:“公主教训的是,臣既护送公主前来,一切杂务打点,本是臣分内之事,不过还请公主殿下放宽心,臣如今的些许小恙,不会给公主的和亲大计造成丝毫不便。”
董倚岚见他如此礼仪周全,却又公事公办的模样,心里莫名的便是一阵不舒坦,只眸光幽幽的望着眼前的木白枫,但见其轻抬眸子,目光澄清,仿佛一池平静如镜的湖面,不见一丝波澜。
董倚岚不由着侧过脸去,错开他的目光。
暗暗攒了攒袖中里面的双手,竭力平静了一下起伏不定的心绪,也是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的木白枫和立在身后一步之遥的林将军一眼,方才道:“今日将军正好前来,本宫也是有些事情,想与二位将军商议。”
木白枫早有预料,闻听此言,自是微微颔首,林将军也是恭敬的跟在董倚岚的身后。
谢全闻听此言,则是忙是快步出了院子,守在院子门口。
董倚岚和木,林二位将军一前一后跨过门槛,分主次坐定,红绸上过茶水之后,方才退了出去。
屋里再无旁人,董倚岚方才开口道:“今日之事,二位将军也都瞧见了,昨日之事,想来二位将军也是有所耳闻的。”
木,林二位将军闻言皆是点了点头,林将军率先开口道:“既然太后并未怪罪,如今又得嘉奖,臣以为,太后那一关,公主算是闯过去了。”
董倚岚点了点头,道:“林将军说的是,只不过,本宫有些担心,这件事情的幕后之人。”
言毕双眸转向一旁的木白枫,木白枫缓缓开口道:“公主是担心幕后之人与公主就此结怨,还是想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董倚岚闻言也不掩饰,轻点了下头,有些忧心的道:“这幕后之人,说起来,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我既来这里,与他结怨乃是早晚之事,本宫忧心的,自然不是这个。”
木白枫抬起头来,目光审视的看着她,嘴角微噙了丝笑道:“公主既已经猜出这幕后指使之人,也是明白公主与他,避无可避,那公主的意思是……”
董倚岚道:“本宫瞧着当日情形,太后如今不怪罪本宫,反而诸多赏赐,不过相对这些,本宫更在意的是,皇上对于此事的态度和心思。”
木白枫和林将军对望一眼,林将军拧了拧眉头,道:“这件事情,臣与木将军之前倒是商议过,不过也只是揣测。”
“将军但说无妨。”董倚岚闻言面色便是一喜,道。
林将军看了一旁的木白枫一眼,木白枫微微点了点头,林将军方才道:“眼下,我们揣测皇上的意思是,想要保全当日开罪太后的那位姑娘。”
董倚岚闻言点了点头,同意的道:“本宫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开罪太后,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需要探探太后的口风……”
木白枫看了一眼面前的董倚岚,迟疑了片刻,方才道:“公主的意思是,想亲自去探听太后的口风。”
董倚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太后轻赐的礼物,道:“今日蒙太后赏赐,本宫自当亲自去宫里谢恩,既然得此机会入宫一趟,自然就不能白走这一遭,总的有所收获才是,将军以为呢。”
木白枫垂下眼眸,顿了顿:“太后的心思,只要花些时日,倒是也能打探出来,何须公主亲自出马。”
他竟然如此直言不讳的反对自己的做法,董倚岚倒是一愕,一旁的林将军也是略拧了拧眉头,只是拿眼神儿暗示他不可妄语,在公主面前,却也不敢随意说话。
好在董倚岚虽然心里诧异却是并未生气,只是道:“本宫明白,将军一向都是筹谋深远,只是将军忘了,在这北宇之中,最后留下的,始终是本宫一人,将军不日,还是要返回南兴的,许多事情,与其等到事到临头才不得不思量,倒不如今日本宫便开头。”
木白枫闻听此言,心里便是瞬间掠过一阵阴霾,她说的对,和亲之后,自己和林将军便是再想筹谋,只怕也是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更何况,她对自己还诸多抵触,若是自己强要留下,只怕反添其乱:“公主说的是,既然公主心意已决,臣自是不敢阻扰,只是北宇宫中,暗箭难防,公主一切还需小心谨慎才行。”
“多谢将军提醒,本宫明白。”董倚岚凝望着他平静无波的脸颊,淡然道。
木白枫愣愣的独坐在窗棂之下,微合着双眸,屋子里安静的出奇,耳畔只能闻听手边的炉火上,咕隆咕隆的开水往外潺潺鼓泡的声音。
木白枫虽然只是闭目养神,但脑子里面却是一刻也没有闲暇过,
房门从外面吱呀一声打开了,谢全端着盛着药碗的托盘,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木白枫闻声睁开眼睛,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便是直冲鼻息,谢全走上前来,端过药碗,递了过来:“公子,药煎好了。”
木白枫眸色注视着一团黝黑,仿佛有些深不见底的药碗,略蹙了蹙眉,终还是接在手里,低头抿了一口,还好,并不算太过苦涩。
谢全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越发消瘦的木白枫,心里由不得阵阵担心起来,方才周大夫的话犹如在耳,公子的伤势伤及肺腑,又是旷长日久,心绪低迷,如今怕是终难痊愈了,我每日配制新药,也不过只能作为调理之用……
木白枫终是咬牙喝完碗中的药,搁下药碗,谢全忙是又递上一杯热水前来漱口。
木白枫伸手接过,顺从的漱完口,嘴里的药味方才略略淡了些。
谢全接回茶盏,木白枫只看了他一眼,重新合上眼睛,开口和声道:“我没事了,你下去吧。”
正在收拾药碗的谢全手心微微颤抖了一下,转过里脸来:“属下没事,公子刚吃过药,眼下左右也是无事,不如公子早些歇息吧。”
木白枫睁开眼睛,目光投向几步之外的谢全,却正对上少年满眼忧虑的眸色,还有上面挥之不去的倔强,便是释然一笑,点了点头。
谢全闻言眼里闪过欢喜,忙是走上前来,扶着木白枫坐起身来。
木白枫清浅一笑,没有推辞,就这谢全的手臂,站起身来,准备朝里间的床榻上走了过去。
却是耳畔“铛……”的一声,似是有东西坠地的声音,在着寂静深远的夜色之中,格外响亮,木白枫和谢全都是一愣,不约而同的垂下眉睫,循声望去。
却见一枚莹白的玉佩在地上悠悠的打了个弧线,终是碰到椅子的下面,翻转了几下,终是停了下来。
待看清地上的玉佩,二人俱是一愣,谢全忙是手脚利落的捡了起来,木白枫面色浮出丝丝凄然,略怔了片刻,方才从他手中接了过来,小心翼翼抹去上面的浮尘,眸色中似是微微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雾气。
谢全眸色紧张的看着身旁的木白枫,木白枫方才的凄然却只是一闪即逝,继续朝前迈开了步子。
谢全方才略略放下心来,谢全却是闻听院子里面,突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木白枫和谢全对望一眼,都是一愕,谢全忙道:“公子稍候片刻,我去去便来。”
刚出房门,便是瞧见军士急急道:“皇上来了。”
谢全脑子里一嗡,脱口而出:“这个时候了,皇上怎么会突然过来,你可瞧的清楚了。”
对方忙是点点头,道:“不会看错,随行的还有安将军……”
木白枫闻言也是一惊,扶着桌沿微微定了定神儿,方才走了出去,插嘴道:“皇上入夜前来,想来是不想让人知晓,必不会待太长时候,即是派人前来,我们不能拒绝。”
谢全看了看木白枫早失血色的面颊,担心的道:“可是,公子刚刚服过药,周大夫叮嘱说,要多注意休息。”
木白枫摇摇头,对一旁的军士道:“你去回复公主,我们即可便到。”
军士忙是连连应声而去。
谢全颇为无奈的忙转过身去,从里面的屏风上取下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木白枫的肩头。一切收拾妥当,二人方才出了院门,踏着夜色,朝董倚岚的院子走了过去。
董倚岚看着漏夜前来,微服来访的皇上,微微有些吃惊,皇上却是遣退众人,对董倚岚道:“朕知道,昨日的事情,你受委屈了,这些都是朕大意了,朕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母后的寿诞上,做手脚,真是可恶。”
董倚岚自是忙摇头道:“皇上放心,这些人虽然可恶,但是所幸的是,太后娘娘并未怪罪,今日还派人送来不少赏赐,倚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只是不知太后娘娘身子可是好些了。”
皇上看着被柔和烛光笼罩着的董倚岚,心头也是微微一动,也是温润一笑道:“母后虽然上了年纪,但到底也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也还算沉得住气,眼下倒是没有大碍。”
董倚岚听了皇上的话,心里便是略略安慰,开口道:“那便好,当日倚岚只顾截下长剑,倒是没想到此举让太后娘娘当众失仪,倚岚也是考虑不周,明日正准备入宫向太后娘娘请罪。”
皇上闻言却是摇头道:“说到底,当日若非你当机立断,只怕母后真的被长剑所伤不说,就连朕也会被推入无法流转的境地。”
董倚岚自是明白他的话中深意,只是并不像打探这些,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且自己眼下身份尴尬,过早涉及这些事情,与自己终是无意。便只是打着圆场道:“皇上言重了,该是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自有定数才是。”
皇上闻言淡然笑笑,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正要开口,却是听见外面的若有似无的叩门声,安护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皇上,木将军请到了。”
董倚岚闻言一愣,皇上却是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将军来了,自然是替请进来便是。”
安护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皇上则是亲自站起身来,对董倚岚神秘的一笑,打开了房门。
不多时,木白枫则是在安护的引领之下,和谢全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安护将他送至门口,便是守礼的留在门外。
木白枫则是走了进来,一眼瞧见立在门口,一身青衣便服的皇上,眸色微微一愣,忙是准备行礼,却是被皇上抢先一步,扶了起来:“将军无须客气,今夜朕漏夜前来,只为叙旧,不为其他。”
此话一出,董倚岚和木白枫都是一愣神儿,木白枫目光探寻的滑过董倚岚的脸,却是瞧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神情,便是忙撤回了眸光,拱手道:“皇上言重了,臣不敢当。”
皇上却是伸手一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木白枫谢过之后,又是对一旁的请与昂公主微微拱手,方才客套的坐了下来,皇上看看面前寂然无言的二人,心中终是一阵不忍,看了看木白枫的脸,开口道:“其实今日朕前来,是想当着二位的面,向将军承诺,无论何时,朕对将军的承诺都不会改变。”
董倚岚听到是一头雾水,眸色懵懂,木白枫则是心中一突,忙是站起身来,道:“皇上的美意,臣心领了,只是此事终究不是臣一人可以做主的。”
皇上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回望了董倚岚一眼,道:“朕所要做的,便是朕对你的承诺,不会改变,将军也无须妄自菲薄,须知人定胜天。”
木白枫闻言眸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皇上,但见其眸色诚恳,一如往昔,便是颔首道:“臣明白了,多谢皇上。”
皇上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头来,望着眼前有些懵懂的董倚岚,认真的道:“朕知道,你答应和亲我北宇,所谋之事,朕都明白……”
董倚岚闻言心头一震,不禁朝一旁的木白枫望了过去,却是瞧见木白枫瞥向一旁,有意躲闪的眸子,顿时便是心头暗恨。
皇上自是明白她心中恨意,便是从旁劝道:“倚岚,本王得知此事,也是机缘巧合,与木将军无关,只是,本王素来知道,君子当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