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却是瞧见面前的几个人皆是目光微诧的瞧着他,顿时便是道:“怎么了?”
一旁的王公公和杜妃对望一眼,道:“皇上的碗,已经空了,皇上……还要再来一碗吗。”
皇上闻言这才低下头,果然瞧见手中的粥早已经见了底儿,于是便是面上略略有些尴尬的道:“不用了。”
杜妃倒是也不强求,只是若无其事的收好空碗儿,也不多言。
皇上抬眸看了她几眼,终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这粥熬的不错。”
杜妃闻言点了点头,道:“多谢皇上夸奖。”
皇上点了点头,接着道:“这粥熬制费时,倒是辛苦了,这粥,可是你亲自熬制的吗?”
杜妃面上有些羞怯的点了点头,道:“皇上今日赐了臣妾几桌酒席,臣妾感激不尽,臣妾的这些粥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谈不上辛苦。”
提到今日的宴席,皇上便是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道:“今日,朕前朝事务繁忙,未能去你的宴席之上,今日爱妃可还玩的开心。”
杜妃自是注意到了皇上面上略略的愧疚,心中一定,嘴里却是大度的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们倒是玩的开心。”
皇上点了点头,二人一阵沉默,杜妃见皇上无话,心里纵是不甘,但此刻也只好收拾好碗筷,对皇上微微一福,道:“时辰也不早了,皇上也该歇息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言毕便是提着食盒,转身准备离开。
园儿也是忙跟在她身后,没走两步,身后便是如愿以偿的响起了皇上的声音:“且慢。”
杜妃心里一喜,目光里顿时也是微微一亮。
身后,皇上似是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来,对王公公吩咐道:“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既然杜妃今日来了,朕今日便去玲珑殿歇息吧。”
王公公早已看出端倪,故而闻言并不吃惊,只是恭敬的俯身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杜妃则是转过身来,顺势扶着皇上的手臂,一同出了院子,皇上虽然略略有些不习惯,但终是没有拒绝。
鸾凤殿里面,董倚岚一早正在凉亭里面绣着一副穿暖花开的迎春图,还没绣几朵花,便是耳畔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董倚岚刚刚抬眸,一脸郁闷焦躁的红绸已经是一阵风儿的奔了过来。
董倚岚看了看她,道:“怎么了,火急火燎的模样。”
红绸却是凝眉不语,董倚岚直起身来,对身边的奴婢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应声散开,董倚岚又端详了她片刻,方才开口道:“大清早的,看你这幅脸色,有什么事情,说吧,可别把你憋坏了。”
红绸眉头一皱,看了董倚岚一眼,一屁股坐了下来,撅着嘴巴道:“小姐,你知道昨晚皇上在哪里留宿了吗。”
董倚岚一愣,继而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皇上昨晚去哪里留宿,用得着我来过问吗,怎么了。”
红绸见她漫不经心的,便是鼻子里冷冷的一哼,道:“小姐,真的漠不关心吗。”
董倚岚笑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方才道:“我说的是真话,皇上要去往何处,又岂是我能够左右的,更何况,皇上素来不是个好色无状的,想来,去往何处,皇上自己心里有数。”
红绸见董倚岚如此冷静,一时倒也是没了气焰,只闷闷的不语,董倚岚瞧了她一眼,开口道:“瞧你这幅模样,莫不是昨晚皇上是去了杜妃那里。”
红绸闻言面色诧了诧,点了点头:“小姐,你就不生气?”
董倚岚理了理手中的丝线,复又俯下身子,细细的在绣架上刺了下去:“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如今是杜妃,皇上临幸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就为这个气成这样吗。”
红绸长叹一声,凑了上来,道:“可是,小姐,皇上之前明明对她态度冷淡的,怎的昨晚忽然会去了她那里。”
董倚岚笑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她如今已经入宫了,便是昨日不去,也总有时候会去的,只要杜府势力还在,那杜妃便不会失宠,事实就是这么简单,你还看不透吗。”
红绸闻言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可是小姐就不觉得此事诡异吗。”
“诡异?”董倚岚面色奇怪的看了红绸一眼,“这话怎么说。”
红绸往她眼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道:“可不是吗,小姐你好好想想啊,皇上若是那么顾忌杜府势力,那昨日杜妃的宴席,他为何拒绝前往。可见皇上并未将杜家看的那么要紧,可是昨晚上竟然就情势逆转了,皇上有临幸了杜妃,小姐不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吗。”
董倚岚停下手中的针线,细细思量了片刻,也是略略点头:“你的话倒也是不无道理,许是这杜妃昨晚略施了些手段吧,来日方长,我们以后有的是日子看清楚她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云儿小跑进来,看到董倚岚主仆,便是开口道:“皇后娘娘,王公公来了。”
董倚岚点了点头,道:“请进来吧。”
云儿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是领着王公公走了进来,一见到董倚岚,王公公便是开口道:“皇后娘娘,皇上在勤政殿,想请皇后娘娘过去一趟。”
董倚岚点了点头,对王公公笑道:“好,请公公转告皇上,本宫收拾一下,即可便去勤政殿面圣。”
王公公闻言忙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院门。
红绸道:“这皇上一大早的,就找小姐去勤政殿,倒是有些奇怪。”
董倚岚道:“有什么好奇怪的,给我更衣,马上去吧。”
红绸点了点头。
勤政殿里,董倚岚刚刚跨进殿门,便是瞧见皇上以手抚额,满面怒容的坐在几案后面的椅子上,地上摔碎的茶盏,奏章一片狼藉,董倚岚微微凝眉,刚要开口,皇上却是怒吼一声:“滚,都滚出去。”
董倚岚一愣,皇上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接,皇上眸子一滞,面色微微缓和下来,略顿了顿,似是勉强平复了一下心头的怒火,站起身来,对董倚岚开口道:“你来了?”
董倚岚微微俯下身:“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有些无精打采的绕过几案,走上前来,依旧亲手扶起眼前的董倚岚,瞧了瞧她青丝上的密密的水珠儿,心疼道:“外面的雨又下大了吗,你这身子还没好利落,怎的下面的奴才们,连伞都没给你准备吗。”
董倚岚微微摇头,勉强笑了笑,转换话题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动怒伤身,皇上可要留意身子才是。”
皇上闻言眉心又是皱起,重重叹了口气,将董倚岚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己也在一旁坐定,方才轻摇了摇头,伸手从几案上抽出两个折子,递给了她:“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董倚岚眸色懵懂的接在手里,细细瞧了下去。
不过是两封奏折,一封是忽州令之子黄初得公子的状子,董倚岚细细往下看,不过是陈述了当地灾情,以及家父忽州令的所作所为,状子中的描述倒真的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当地无良官员却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功绩,硬是毫无作为,秘而不报,恍若未闻。这个状子可谓情真意切,闻着动容。董倚岚因为早知前情,故而看到这个状子中的描述,倒也不算意外。
看完状子,董倚岚眉头微微凝结,又摊开手中的另一个奏折。
还没看几行,便是面色大变,这封奏章,赫然竟是忽州知府呈上来的旱灾处置的折子,两者本该是描述同一件事,可描述出来的情形却是大相径庭,黄公子的状子当中,当地百姓遭遇旱灾,名不聊生,忽州令屡次上书陈述灾民情形,均是石沉大海,无奈之下,一边派人送信入京,一边私自做主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当即官员得知消息,一边捕杀忽州信使,一边将忽州令打入死牢,圈禁百姓,不得出城。
而知府描述的奏章,则是忽州令无视国法,与贼勾结,私自挪动储备军粮,罪大恶极,被下入狱,忽州令自知死罪难逃,在狱中自杀身亡。
董倚岚缓缓看完,面色凝重,她看了对面的皇上一眼,凝眉道:“皇上是相信谁的话。”
皇上鼻子里冷哼一声,道:“黄公子未到京城之时,或者说,朕未见黄公子之时,这忽州知府,可是对挪用军粮的如此大事,只字未提,可朕见过黄公子之后,忽州令竟然就畏罪自杀了,未免太巧合了吧。”
董倚岚道:“这么说,皇上是相信黄公子的。”
皇上道:“忽州令朕之前从未接触过,对此人并不了解,但是朕自从见到黄公子后,因为事态严重,便是秘密派遣了探子前去打探虚实,一切果如黄公子所言,饿殍遍野,重兵围城。朕派出的探子虽然行事隐秘,但是终被他们发现,所以才有了知府的这个折子。”
二人沉默了片刻,董倚岚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此等视人命如草菅的昏官。”
皇上鼻子里冷哼一声:“朕自然是要好好调查清楚,待事实查明之后,朕对他们自然是一个不留。”
董倚岚点了点头,道:“皇上豪气,臣妾佩服,只不过,眼下真的到了时候了吗。”
皇上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董倚岚看了看他,缓缓的将折子递了过去,回答道:“小小一个知府,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胆子,皇上不觉得奇怪吗。”
皇上接过折子,道:“是,所以朕说,要查清事实真相之后,便将他们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董倚岚略点了点头,道:“皇上有眉目了吗。”
皇上凝了凝眉头,欲言又止,略思量了片刻,还是道:“哪有那么容易,既然他们有胆子做下来,而且又过了这些时日,如今朕已经打草惊蛇了,想要找那个幕后之人,着实不简单。”
董倚岚闻言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若是皇上按照知府奏章上所言,那……忽州令简直就是死有余辜了。只是,若是皇上相信黄公子的话,那又是万不能如此处置的,否则让黄公子情何以堪呢。”
皇上点了点头:“此事,也是朕的为难之处,朕没查清之前,不想草率行事,而且此事眼下算是挑明了,朕必须要拿出个对策出来才行啊。”
董倚岚闻言也是同意:“皇上说的是,眼下,皇上只需找个由头派钦差前往忽州走上一趟,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皇上眼前一亮:“钦差?”
董倚岚点了点头,道:“对,在南兴之时,皇上对于各地治安或者政绩,除了从平日的政绩中瞧见,还有一部分便是皇上派出的钦差的评定,若是有相左之处,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这些都是官员调任升迁的必备之事,所以各地官员都是不敢马虎从事。”
皇上闻之略略出神:“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具体派遣什么人去忽州,朕还需好好思量思量。”
董倚岚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皇上也不着急这一日半日的,毕竟此事若是实情,皇上派人前往查探,是无法遮掩的住的。”
皇上点头:“你说的是,北宇甚少派遣专门的钦差查探地方事务,此番是第一次,料想也是无人能够思量的到的。”
董倚岚看了看皇上略略舒展的眉头,便是接着道:“既然此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黄公子眼下如何了。”
皇上微微一叹,道:“如今还是住在安护的府邸,具体情形,还不得而知。”
董倚岚蹙了蹙眉心儿,看了看眼前的折子,道:“这黄公子的折子呈给皇上,也有一些时日了,皇上纵是将眼前的结果按下,只怕时日长了,黄公子也难免心下生疑。”
“是,朕也知道,只是眼下,除了按下不发,也没有其它的法子。”皇上神情也是为难,“不过宫里的情形,朕已经派人知会了安将军,想来安将军会对黄公子多加留意的。”
董倚岚闻言略略放心。
董倚岚见来的时辰不短了,皇上心绪似乎已经转好许多,便是起身告辞:“皇上,时辰也不早了,皇上还有许多公事需要处理,臣妾便不打搅了,先行回宫去了。”
皇上见她想要离开,便是开口道:“朕瞧着这时辰,也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你不如同朕一起用完午膳再回去。”
董倚岚忙是摇摇头道:“臣妾谢过皇上的美意,只不过皇上也知道,臣妾这两日,身子也没有好利落,这若是冒然在此用膳,万一若是把病气儿过给了皇上,岂非臣妾的罪过。”
皇上眸色轻轻地打量了她几眼,但见她眼睫低垂,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表情,
只是隐隐之间,似乎有种若有如无的疏离感,于是便是也不予勉强,惹她不快,便是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朕也不勉强你了,这下雨天儿的,皇后还是好好歇着的好。”
“多谢皇上关心。”董倚岚礼仪周全,便准备出门。
皇上却是微微上前,拉住她的衣袖,董倚岚一愣,皇上却是已经扬声对守在门外的王公公道:“去给皇后娘娘准备轿子,你亲自送娘娘回宫。”
董倚岚正准备拒绝,却是被皇上眼中的坚定制止住了,王公公闻言忙是机灵的点头应允,转身便是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
皇上立在回廊之下,目光深深的瞧着董倚岚的轿子出了勤政殿的大门,却还是半晌没有回过神儿来,门外人影儿微动,皇上眯了眯眼睛,定睛一看,是安护。
四目相对,安护忙是几大步走上前来,恭敬的道:“皇上。”
皇上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怎么了,是黄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安护凝了凝眉,道:“皇上放心,黄公子素来善解人意,隐忍内敛,皇上的苦心,他自然明白。”
“如此便好。”皇上听完他的话,颇感欣慰,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