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护略思量了片刻,方才道:“看方才皇后娘娘来过了?”
皇上倒是也不隐瞒,只是轻点了点头。
安护眸色略略紧张:“这么说,御史台反对皇上立后的事情,她也知道了?”
皇上原本蹙住的眉心更是又深了一层,半晌却是摇摇头,道:“这个,朕倒是没让她知道,毕竟此事,是朕的事情,朕不想让她为此烦心。”
安护闻言略略放心,淡淡的哦了一声,便是没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双手递了上来.
皇上面色狐疑的接在手里,低眉细细看完,嘴角不禁微微笑了笑,道:“你也这么想的。”
安护听皇上如此一说,有些莫名其妙:“皇上此话何意。”
皇上面色含笑扬了扬手中的信笺,抬眸看了他一眼,道:“这往封地派遣钦差的主意,你也赞同?”
安护更是懵懂:“怎么了,听皇上这话的意思,莫不是除了臣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向皇上提起过这个主意?”
皇上微微含笑的扬了扬下巴,朝门外看了一眼:“就是方才刚刚离开的那位了。”
安护心头一愣,是她,倒是也不奇怪。
皇上见他面色一愣,饶有兴致的侧脸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安护,朕记得,你跟随在朕的身边,也有十年了吧。”
安护虽然听着这话没头没脑的,虽是微微一愕,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今年刚好是第十个年头,皇上怎的忽然问起了这个。”
皇上微微笑了笑,二人相遇的情形似乎又是重现眼前,那年鲜衣怒马的皇家公子,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少年,二人看似毫无交集,却因一次意外的相识,却又惺惺相惜,一路相随,岁月如梭,转眼竟也过去十年:“没什么,只是朕忽然想起,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之间,竟也过去十年了。”
安护闻言也是轻轻颔首:“皇上说的是,十年了,的确过的很快。”
皇上却是摇头一笑,转身进了屋子,转化话题道:“你提到的这个钦差的主意,倒是不错,不过,至于前去的人选,你怎么打算的。”
安护略思量了片刻,方才道:“这个臣思量过,眼下朝中大臣,臣这里倒是有几个人选,只不过,随行之人,还需好好思量思量。”
皇上道:“说说看。”
安护道:“臣以为,派遣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去,原是不难,可是眼下灾情若是真如黄公子所言,只怕民怨积愤,已经到了很大一定的程度了。”
皇上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还需武艺高强的侍从随行为好。”
安护点了点头,面色为难:“可是,眼下我们手中现有的一些人手,都已经充斥军中,尚且不够,所以此行,还是人手不足。”
皇上点了点头,思量片刻,方才道:“南兴的使者之中,此番是不是来了不少高手。”
安护点了点头:“是,皇上说的是。”
皇上闻言面色略略露出几分笑意,道:“替朕拟旨。”
驿站里面,木白枫端坐在疏窗下面,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细雨,良久方才道:“北宇皇帝没有什么反应吗。”
谢全点了点头,道:“眼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将折子按下了。”
木白枫微微放下心来,略想了想,方才接着道:“那便好,还有,公主那边呢,有消息吗。”
谢全闻言面色略略有些为难,半晌方才开口答道:“公主那边也是没有动静,不过好像,公主并不知道此事。”
木白枫扶着椅子的扶手,咬牙站起身来,谢全忙是上前伸手扶着,木白枫微微摇头:“我没事。”
谢全缩回手,却是仍就不放心的跟在身后,二人缓缓的走到门口,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丝,略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不知道也好,毕竟这件事情,结局如何,还是尚未可知。”
谢全点了点头:“公子说的是,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对御史台弹劾皇后的事情,很是生气,当即便是斥责了上本的御史,而且还将此事强按了下来,想来是不想让此事闹大。”
木白枫点了点头,略想了想,道:“这御史你查过了吗,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眼下公主深得圣心,在北宇无人不知,这御史胆子倒是不小。”
谢全撇撇嘴儿,道:“倒是没见到是哪个势力的人,不过这御史素来就是个没有眼力劲儿的,此番挨打也是活该。”
木白枫皱皱眉头,想了想,方才道:“哦,公主那边,你还是多上点心的好,此事,我们虽然早有谋划,但皇上却是迟迟没有回应,说到底,倒还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谢全摇头:“属下见皇上上回见到公子信笺的模样,不会置之不理的,只是我们还须等待时机罢了。”
木白枫略点了点头:“是,你说的对,我们眼下,的确是要沉得住气,需要静待时机才是。”
谢全抬眸看看渐渐下的稠密的雨丝,又侧脸瞧了一眼木白枫有些苍白羸弱的面孔,略略担心:“公子,这外面的雨是越下越大了,我们先回屋里去吧。”
木白枫微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烟雨迷离的连绵山岚,顺从的点了点头,缓缓转身朝内室走了过去。
谢全见状略略松了口气,忙是跟在身后,没走两步,便是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二人都是微微一惊,一起转过脸来,却是瞧见几个身着宫廷内侍衣衫的人已经在侍从的引领之下,冒着稠密细雨,朝这边疾奔而来。
木白枫和谢全对望一眼,都是立在门口,望着来人的方向。
来人见到木白枫,忙是俯身道:“敢问,可是南兴国使者木白枫木将军?”
木白枫微微颔首:“正是在下,不知公公此来,所谓何事。”
对方见木白枫出声应答,忙是道:“洒家是传旨而来,木将军,请接旨吧。”
木白枫和谢全对望一眼,也是顺从的跪了下来。
对方满意的看了他们一眼,自袖子里面取出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兴使臣木白枫,即可进勤政殿面圣,商议前日密令事宜。”
木白枫和谢全静静听完圣旨,心里都是微微一定,总算是有结果了。
对方宣旨完毕,木白枫礼仪周全的谢恩之后,便是站起身来,从公公手中接过圣旨,道:“有劳公公了,白枫自当前去朝见北宇皇帝。”
对方也是客套的对木白枫微微拱手:“既是如此,那洒家这就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
二人看着对方一行人消失在院子的尽头,谢全终是掩饰不住心头的惊喜,道:“看来,北宇皇帝终是有了打算了。”
木白枫也是面色略略轻松,接口道:“如此便好,至少,对于公主的后位,我们是多了一层保障了。”
谢全点了点头,低眉瞧了一眼手中的圣旨,道:“不是说,今日有人上本弹劾吗,这前脚有御史上本,后脚皇上便派人前来下旨,看来北宇皇帝也是着急的很。”
木白枫面上也是难得的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既是如此,我们也不用这么拖沓,毕竟这选拔人手的事情,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成事的。”
谢全点了点头,道:“是,前些日子,公子准备的那些东西,是否这次都带上。”
木白枫点了点头,道:“这北宇和南兴情况虽然不同,但选拔人才大致也是有些通用的地方,都带上吧,至于如何增删修改,还是由北宇皇帝自行决定的才好。”
谢全也是同意的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准备。”
鸾凤殿里面,红绸看了看眼前又有些心不在焉的董倚岚,道:“小姐,依奴婢看,你还是把这绣架收起来的好。”
董倚岚一愣:“怎么了。”
红绸看了他一眼,低眉瞧了瞧眼前的绣架,伸手戳了戳绣布上的百花,道:“看看这里,这蝴蝶都被你绣成了几个翅膀?还飞的起来吗。”
董倚岚定睛一看,可不是,这蝴蝶的翅膀不光是被自己绣到了花堆上,而且还是多出几对翅膀来,顿时也是傻眼儿了,忙是抄起手边的剪刀儿便是准备戳上去。
红绸却是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剪刀抢了过来,道:“算了,小姐,瞧你现在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是不要动这绣架的好,若是一不留神儿,将绣架都戳烂了,可怎么得了。”
董倚岚凝眉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站起身来,烦躁的走到了亭子前面,看着眼前的绵绵细雨,没有说话。
红绸搁下手中的剪刀,也是缓步走上前去,道:“小姐是在担心皇上。”
董倚岚摇头叹气,道:“你错了,我现在并非担心皇上,而是在担心黄公子。”
“黄公子。”红绸面色一愕,“黄公子眼前不是在安将军的府邸吗,安大人一向机灵,想来知道此事利害,肯定会瞒着黄公子的。”
董倚岚摇摇头,愁容满面:“黄公子总不可能总是被关在府邸里面吧,而且黄公子的状子呈在御前,已经有些时日了,又岂能不关心的道理,只怕是遮掩不住的。”
红绸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眼下黄县令已死,黄公子便是知晓了,也是毫无法子,只是希望不要太冲动才好。”
董倚岚道:“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你想想,便是再能沉得住气的人,若是听闻自己父母兄弟的死讯,又怎能平复的下来呢。”
主仆二人说到此处,都是不约而同的一阵沉默,门口,云儿冒雨匆匆而来,红绸远远的瞧见了,便是提前开口道:“又是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情了吗。”
云儿对董倚岚微微施礼,开口道:“是杜妃娘娘到访,说是听闻娘娘身子抱恙,此行是来探望皇后娘娘的。”
“杜妃?!”红绸闻言不禁看了看一旁的董倚岚,压低声音道,“小姐,她这个时候过来探个什么病,分明就是来炫耀,那日侍寝的事情。”
董倚岚却是面上一笑,道:“有可能。”
红绸撇撇嘴,道:“那小姐,是见,还是不见。”
董倚岚想了想,道:“自他入宫以来,我还真没见他几次,不过瞧着这些时日她的手段来看,似乎和往日不同了,今日既然送上门来,正好见见,一解我心中的疑惑也好。”
红绸见董倚岚说的有理,于是便是对云儿道:“叫她进来吧。”
云儿转身而去。
“臣妾杜氏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打扮的依旧华美璀璨的杜霜儿在云儿的引领之下,很快便是走了进来,难得的礼仪周全。
董倚岚面上微微笑了笑,轻轻抬手让她起来,道:“都是自家姐妹,妹妹不必客气,起来吧。”
“多谢娘娘。”杜妃客气的谢过之后,方才站起身来。
董倚岚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赞道:“几日不见,妹妹更见美艳了。”
杜妃面上笑颜如花,道:“娘娘谬赞了,后宫之中,要说美艳绝伦,谁能及得上皇后娘娘呢。”
董倚岚面上笑容未变,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是莫名的一阵不爽利,细细的端详起她的脸,真的看不出他这张笑容和煦的面容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嘴脸儿。
见董倚岚并不接话儿,杜霜儿忙是笑了笑,自顾自的打着圆场,回手从身后的园儿手中接过包扎精致的礼盒,双手呈了上来:“妹妹得知姐姐这几日身子抱恙,特地给姐姐送了几味补品过来,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董倚岚含笑的看了她一眼,道:“难得妹妹有心,本宫也是却之不恭了,红绸,把东西收下吧,多谢妹妹。”
红绸应声上前,双手接过她手中的盒子。
杜霜儿见董倚岚如此痛快的便收下了自己的礼品,面上便是笑了笑,接着道:“姐姐客气了,姐姐保重身子才是最最重要的,切不可在意外面的那些不知深浅的胡言乱语。”
董倚岚和红绸闻言都是相视一愣,这杜妃此话,是话中有话:“妹妹说什么。”
杜霜儿见董倚岚面色微诧,忙是道:“没,没什么,妹妹只是说,姐姐要保重身子才好。”
董倚岚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朝她缓缓走近了两步,道:“本宫是问你,外面不知深浅的胡言乱语,是说的什么。”
杜霜儿闻言忙是垂下头,勉强笑道:“姐姐不知道吗,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有好事的御史在皇上面前参奏了姐姐一本。”
“参奏本宫,参奏本宫什么。”董倚岚闻言心里一惊,虽然知道这杜霜儿此行的目的,但还是忍不住的追问道。
这下正中下怀,杜霜儿自然是知无不言:“不过是参奏姐姐,这皇后之位乃是皇上强加上去,并不符合皇后须得有子的立后礼制……”
董倚岚闻言一愣,虽然早已知晓北宇宫中有此规矩,只是自己以为自己这些时日为北宇还算是尽心尽力,也算是有些声望,原来还是有人借机生事,看来此事皇上是为难了。
杜妃如愿以偿的见到董倚岚瞬间变了脸色,心里自是狂喜不已,面上却是一副惶恐之状,忙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恕罪,都是臣妾多嘴,请娘娘饶恕。”
董倚岚自是明白她的心思,此刻却也无心惩治与他,于是便是挥挥手:“你起来吧,不关你的事。”
杜妃忙是站起身来:“娘娘,还是安心养病,臣妾宫中还有些事情,改日再来探望。”
言毕便是对红绸微微颔首,领着园儿匆匆而去。
董倚岚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若是这北宇之人,固守祖宗规矩的话,那便是无论自己如何奴婢,只怕这后位也是难以得手,若是错过这个空档期,待到他日,只怕更难了。
若是事实真如杜妃所言那般,那此番皇上是不顾朝廷非议,下旨册封自己为后的话,那必然是顶着巨大压力,董倚岚忽然想起来,那日自己奉旨召见,到了勤政殿中,皇上只是拿黄公子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其实如今细细思量,那些事情,只需找个朝臣觐见皆可,何须召见自己呢,莫不是当日皇上大发雷霆,并非为了黄公子的事情,而是为了御史弹劾自己不符立后的礼制,方才惹恼了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