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枫却是脚下似有千斤之重,只眼看着她的背影儿消失不见,却也无法挪动半步,只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之上,伸手紧捂住胸口。
谢全见董倚岚出去神情,便是心里一突,忙是三步并成两步的奔了进来,看到木白枫面色煞白,忙是走上前去。
木白枫便是忍不住噗的吐出一口血来,谢全心里一乱:“公子……我面上去请周大夫过来。”
木白枫却是忙一把拽住他的手,轻喘了一口气儿,方才无力的摇摇头道:“周大夫本就不同意我前去京城,若是这个时候请他过来,一定……”
“可眼下公子的身子要紧。”谢全有些手足无措。
木白枫强打精神,微直了直身子,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先去煎一副药过来。”
谢全咬牙点了点头,先扶着木白枫在长塌上缓缓躺好,方才忧心忡忡的朝外面走了过去。
董倚岚扶着红绸的手,上了马车,对眼前出现的木白枫,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愕,木白枫似乎也是刻意避开她目光,远远的立在队伍的最前面,谢全有些不放心的看着木白枫的脸,刚要开口,却是被木白枫眼里的眸色生生打断,谢全便是只得就此打住,没有开口。
却是瞧见人群之中,周大夫竟然也混迹其中,顿时便是吓了一跳,忙是凑近木白枫的身侧,压低声音道:“公子,周大夫也随行入京吗。”
“周大夫?”木白枫吃了已经,忙是开口道,“谁准他入京的,他在哪里。”
谢全回头朝后面人群中看了一眼,道:“公子,你看。”
木白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是瞧见一身军士打扮的周大夫也是混迹在人群之中,看到木白枫投射过来的目光,却是面不改色,木白枫顿觉心里便是突突一跳道:“胡闹,让他留在府里,他的身份,避之唯恐不及,怎能入京。”
谢全领命,忙是调转马头,策马而去,周大夫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这点儿,见谢全策马而来,并不紧张,只是顺从的出了队列。
“周大夫,公子有令,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需自行留在府中,等候公子回府。”待二人远离人群,谢全方才压低声音,直截了当的道。
“属下昨日告知过公子,公子身子不宜远行,若是执意要去的话,属下不在身旁,自是不能放心。”周大夫微微抬头,回答的倒是理直气壮。
“怎么,你也胆敢违抗公子的命令了吗。”谢全见他如此态度,便是不客气的开口道。
见谢全如此,周大夫抬起头来,眸色定定的看着谢全的脸,郑重的道:“你日日在将军身侧,公子如今的情形,你该是比谁都清楚,此去京城,数百里地,若是一路之上,将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可愿意看到。”
谢全闻言却是说不出话来。
周大夫见他面色犹豫,便是道:“你若真是为了将军的话,便不该揭发我的,至于我的身份……”
周大夫眸色微微黯了黯,道:“公子当日相救之恩,属下自是没齿难忘,此番入京,我的身份,自会小心掩饰,若是真的事发的话,定然不会连累公子,这点请你放心。”
话已至此,谢全自是无话可说,木白枫见谢全迟迟未来,心里已经略略猜出此行不顺,便是策马立在一旁,谢全朝这边看了一眼,便是低声对周大夫言语几句之后,便是策马朝木白枫的方向走了过来。
木白枫听完他的话,便是凝眉道:“若是他在京城出了什么意外,便不是我当日相救的初衷了,既然他不肯回去,这些事情,也就只能你多上点心了。”
谢全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待到了京城,再找赵蒙商议商议,或许能在暗夜门给他找个合适的身份。”
木白枫点了点头:“好,待去了京城,一切再从长计议。”言毕便是策马朝队伍前面走了过去,谢全也是连忙跟随身后,一前一后而去。
红绸看着几人远去,便是搁下帘子,对身旁的董倚岚道:“小姐说的不错,周大夫果然是随性跟在队伍里面。”
董倚岚暗暗攒了攒衣角儿,道:“看来杨洪说的话没错,眼下他的身子的确是旧伤未愈,否则怎会带着随行大夫同行。”
红绸点了点头,道:“方才谢全急急前来,似是有些话交代周大夫。”
董倚岚闻言微微凝眉,道:“你多多留意一下这个周大夫,尽量能够探出木白枫的伤势到底如何。”
红绸点了点头。
驿站里面,周大夫为木白枫诊完脉,又是细细端详了一下木白枫的脸色,方才问道:“将军今日感觉如何。”
木白枫闻言忙是勉强笑道:“还是和往日一般,并无不同。”
周大夫闻言蹙眉,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将军今日脉象虽然还算平和,但是平滑无力,断断续续,明显的气血不足,又怎能与昨日一般呢。”
董倚岚和一旁的谢全对望一眼,谢全却是别开他的目光,周大夫见木白枫不再开口,便是接着道:“在府邸的时候,属下便提醒过将军,将军眼下的情形,不宜长途跋涉,否则,以将军眼下的身体状况,只怕很难安然抵达京城。”
谢全闻听此言,顿时便是变了脸色,木白枫闻言倒是面色未见多大变化,只是还算从容的道:“周大夫的话,我听的明白,只是,眼下京城之行,我是一定不能取消的,眼下只能麻烦周大夫了。”
周大夫叹息着站起身来,对木白枫微微拱手,道:“将军请先行歇息,公子的状况,眼下容在下再仔细想想。”
“有劳周大夫了。”木白枫闻言点了点头,客气的道。
周大夫点了点头,便是起身出了内室,在一旁的书桌旁,坐了下来,凝眉略思量片刻,方才提起笔来,落笔缓慢,好不容易写好一副,却又叹息着将它揉碎,重新思量,望着满地的纸团,谢全的眉心也是越凝越紧,却又只能立在一旁,束手无策,足足过去了大半个多时辰,周大夫才总算是写好药方,对立在不远处,心急如焚的谢全微微招手儿。
谢全见状也是心里微松口气,忙是走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药方,细细看完,面色顿时大变:“什么生附子,这种虎狼之药,怎么可以用在公子身上……”
周大夫闻言并不吃惊,只是冷哼一声,道:“你怀疑,我会对公子不利?”
“那自然不是,这些年若非周大夫在旁调理,公子又怎能这些年,还算安然无恙。”谢全闻言忙是摇头。
周大夫闻言冷哼一声:“既然不是,那你可还希望公子安然走到京城?”
谢全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周大夫毫不客气的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没好气儿的道:“若是希望如此的话,就不要犹豫,按照这个药方,赶紧去熬药。”
谢全讨了个没趣儿,便是唯唯诺诺的应声道:“我明白了。”
刚要转身,周大夫却又紧上一步,攒紧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叮嘱道:“一会儿你煎药的时候,记得添加两钱酸枣仁进去。”
谢全见他神神秘秘的,不解的道:“既是要添加这味药材,怎的不干脆写在里面,还专程过来跟我提醒,岂不麻烦。”
话音刚落,谢全便是想起方才周大夫的那一记白眼儿,心里也是紧跟着便是一阵后悔,果然,周大夫闻言鼻子里冷哼一声:“这酸枣仁是用来安神的,若是下在这药方里面,将军见了,必定担心安神误事,免不了让我再去修整药方儿,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谢全收好药方,点了点头:“周大夫放心,此事我必定守口如瓶,不会让公子起疑的。”
周大夫闻言方才难得的面色缓了缓,还是不忘提醒道:“既然如今你已知晓,这药方里面加了安神的药材,这一路之上,你就得多上点心,若非大事,也不必事事惊动将军。”
谢全见他思虑周全,也是佩服的点头道:“周大夫说的是,我明白了。”言毕二人便是拱手告辞,分头出了木白枫的院子。
周大夫还未走几步,便是被一个声音叫住了:“周大夫请留步。”
周大夫回过头来,却是瞧见背后不远处,一袭淡青色宫女服饰的小丫头,自院墙的暗影儿里面走了出来,便是微微一愣,忙是定睛望了过去。
待来人走近,周大夫方才认清来人,忙是道:“红绸姑娘,不知姑娘叫住在下,可否有事。”
红绸走上前来,对周大夫微微一福身子,笑意盈盈的道:“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公主今日身子有些不适,随行的太医们,又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奴婢心里很是着急,忽然想起,周大夫医术高明,只是不知道,周大夫可否得空前去走一趟。”
“既然是公主有恙,在下怎敢推脱,请姑娘带路,在下即刻便随姑娘前去。”周大夫听明来意,虽觉牵强,但思量着便只是个由头,只要是公主的意思,自己也万没有随意推脱的道理,于是便是点了点头,恭敬的道。
红绸见他如此痛快的便答应了下来,心里自是一定,微微蹙起的眉头也不禁缓缓的松开了。
周大夫随着红绸的脚步,兜兜转转几圈之后,便是抵达了公主的院子里面,红绸对他微微颔首,周大夫会意,忙是立住脚步,老实的立在回廊下面,等候传唤。
不肖片刻的功夫,红绸便是走了出来,领着周大夫走了进去,周大夫和董倚岚也是有过几面之缘,今次相见,周大夫依旧规矩的行了礼,上前请脉之后,便是老实的答道:“公主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是近日赶路有些辛苦罢了,平日里只需多饮些茶水,多多歇息便可。”
董倚岚闻言点了点头,笑道:“周大夫医术高明,有周大夫这句话,本宫便是放心了。”
周大夫微微颔首:“公主过奖了,微臣愧不敢当。”
董倚岚摇摇头,看着周大夫的脸,略思量了片刻,方才继续开口道:“周大夫是兴安侯府的大夫,听闻调理木将军的身子,已又多年,本宫今日请你过来,其实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周大夫。”
周大夫闻言心里一突,起先之时,周大夫已经觉得此番召见,不会只是看病那么简单,如今看来,果然是另有其他,于是便是不卑不亢的道:“请教二字,微臣自不敢当,公主若是有话要问,微臣自当知无不言。”
“好,有周大夫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董倚岚见他如此,便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赞道。
周大夫点了点头,立在一旁,似乎在静候董倚岚的下文。
董倚岚端起身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似是认真思量了片刻方才道:“记得前次本宫曾问过周大夫一回,木将军的伤势如何,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周大夫当时是说,木将军身子旧伤未愈,正在调养。”
周大夫闻言点头,从容的道:“公主说的不错,前次公主问起,微臣的确是如此做答的。”
董倚岚抬眸轻看了他一眼,面上微笑着点了点头,细端详着他的神色,片刻之后,方才接着道:“那这已过数月,不知木将军如今的伤势,可是好些了。”
周大夫闻言一惊,上回公主问及,只道是公主随口关心两句而已,没想到,当日自己的随意作答,公主竟然如此放在心上,眼下将军的伤势不要说比起当日要虚弱不少,便只是那日旧伤,便是也是万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思量再三,方才谨慎的回答道:“将军的伤势,属下正在尽心调养,当下,并没有大碍。”
董倚岚见他回答模糊不清,便是想了想,道:“那不知,周大夫以为,将军的伤势若是痊愈的话,还需调理多少时日。”
“这个……微臣不敢欺瞒公主,这伤势调养,说起来简单,其实也很复杂,若是将军在府邸之中,由微臣每日观察调养,若要无碍,倒也不是难事。可是若是在调理期间,过于劳累,那,这事,微臣便说不好了。”周大夫这个回答虽然模糊,却也不算是完全欺瞒。
董倚岚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有了些底儿,虽然眼下还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但至少从周大夫的闪烁其词之中,也足以看出,他的伤势应该不轻,再过问下去,除了让眼前之人,更加为难之外,显然已经得不到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于是便是点了点头,道:“好了本宫明白了,木将军乃是为我南兴立过汗马功劳之人,眼下还得请周大夫多多费心。”
周大夫见她终于不再多问,便是略略放下一颗心来:“公主放心,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将军调理。”
董倚岚点了点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黑透,便是道:“时辰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周大夫请回吧。”
周大夫如蒙大赦,忙是微微拱手,逃也似的出了院门。
待他的身影儿消失不见,红绸方才道:“小姐,这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吗,怎的就让他走了。”
董倚岚摇头:“他的话,还不够明显吗,木将军伤势不轻,不宜四处走动,如今调理更是遥遥无期,可见伤的不轻。”
红绸闻言哑然,董倚岚顿了顿,便道:“让你找的东西,可找到了?”
红绸点了点头,自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搁在眼前的桌子之上。
董倚岚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去后面的厢房里面,请几位太医过来瞧瞧,看看这汤药是什么东西。”
红绸点了点头,刚要出门,董倚岚便是忙是提醒道:“去找些资历尚浅,背景青白,医术尚可的便可,还有先不要跟他们说明来意,就说是本宫身子不适,让他们过来瞧瞧。”
红绸会意,忙是出了房门,脚步匆匆的朝后面的厢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