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累吗?
平时运动量太小了?
纪墨自我怀疑了一下, 他刚才的舞蹈是围绕着火堆来的,远疾咒这种程度的咒文, 舞蹈撑死不超过三圈, 这样一个小火堆, 三圈而已, 怎么可能像是跑了一千五百米一样?
努力平复了喘息, 来到大人面前,纪墨迟疑着问:“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
大人肯定地回了一句, 见纪墨还有些不明白的样子,忽而笑了, 摸了摸他的头,纪墨现在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 披肩发, 只用一条束带系过额前, 大人的手指勾下了带子, 被汗水打湿的发也得了几分肆意畅快的感觉。
一张白巾蒙在纪墨的头上, 大人的手压在白巾上又按了一下,“去擦擦吧,不是说汗湿不好吹风?”
“嗯。”
纪墨抬手,自己拉着白巾的一角, 又把前面遮挡视线的那一角掀起来, 走出几步, 回眸看向大人:“真的好些了吗?”
大人笑着点头, 肯定他的辛苦是有作用的。
纪墨长舒一口气, 似乎到此刻才终于脚踏实地回到了现实,已经走到门口的脚步又调转方向,迈回来,再次来到大人身边儿问:“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儿?树上突然生了火,是现实的火到了观想之中,还是观想中的树撑起了现实中的火?”
如果两者一定有关系,那么,就能理解为什么是树生金乌图,而不是大树图了,一定是需要那么一个“源”的。
侍者在院子里忙碌着,收起了帐子,收拾了火堆,火堆不会被熄灭,而是会被拆分,一根根木柴会被侍者从火堆之中捡出,拿着没有燃烧完的那一端,大力挥动,带起的风就会吹灭分散的火。
若是已经完全燃烧,就等它安静烧完,没有了续航的燃料,自然也会熄灭了。
不会用水浇灭,也不会用沙土扑灭,火的神圣地位,在祭祀之中是得到了充分体现的。
而本国,其实并不是单纯信仰火神的。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吗?人从哪里来。”
“记得。”
大部分宗教问题,无论是上帝造人,还是女娲造人,总有一个对人类起源的探索,哲学之中也会对“我从哪里来”发出灵魂一问,巫祝所要负责的方面,其实也包含着这部分的内容。
“阳生火,火生人… …”纪墨回忆着这部分的内容,说着若有所悟,火这种形式,在观想之中取代的是金乌的位置,即太阳的所在,若是以“火生人”来理解,火焰能够代表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力?
这种说法似乎在很多修仙小说之中也有涉猎,如魂灯什么的,灯上烛火代表人的生命力强弱,烛火飘忽则生命不强,有危险在侧,烛火熄灭,则人已经死亡。
据说诸葛亮祈禳北斗,以七星灯延命,灯灭寿尽,果死。
民间传说,也有以生息燃灯,以灯寻魂,魂不归而灯灭,灯灭而人死的说法,所以,刚才那火,代表的是大人的生命吗?
鬼神或在身边,只是这种想象就让人有些后怕,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这种看似普通的咒文,也因为掌握了他人的生命之火,而显得格外凶险,祸福取决于一念之间,还真的是莫测之威。
“想到了?”
大人问了一声,见到纪墨点头,没有再多做解释,又在他头上白巾拍了一下,“去吧,好好休息。”
有关观想法的种种,两人之后一段时间都没再提起,纪墨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令人讳莫如深的东西,并不敢贸然深问,而是细细体悟舞蹈时候的异常,努力分析他是否被自我催眠了。
巫祝之咒文祭文,有用与否大多与心诚与否挂钩,很难验证,但催眠之术,现代仍沿用,可见科学,既是这般,便没什么不能推到这上面解释。
纪墨有心再实验一次这种神妙的咒文,奈何大人并不许他轻易尝试为人施咒。
“鬼神难以沟通,这般祝咒,不可多为,非要不为。”
大人的告诫也很有道理,按照他的那一套逻辑,无论是咒文还是祭文,都是跟鬼神沟通的,祭文还好,就是单方面的汇报,并不要求及时反馈,或者说反馈也是天地来,不用让鬼神于身侧隐约。
咒文就不同了,无论是否管用,都是在借助鬼神之力,这样借力于自身是有害的。
巫祝的地位,一半源于他们所知的知识,另一半则是源于这种好似跟鬼神作伴的借力之法,而借力有损自身,为他人借力而损身,从这个角度看,巫祝都像是圣人了,损己利人什么的,当然值得尊敬。
所以,巫祝不为普通人看病什么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个情理之中,普通人对巫祝的畏大于敬,动辄放血祭祀的巫祝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的感觉。
这种误解是来源于知识的不对等,而误解形成之后,显然也不会有对巫祝的信仰,所以,巫祝能够借用的力,到底是鬼神之力,还是观想法获得的力呢?
纪墨的科学观早就摇摇欲坠,他还是想要探究观想法的来源,或者说探究这种修炼是否能够得到一种力。
主观,唯心… …这种力量的本质似乎就是这般,无法深究。
“这观想图最初是从哪里来的?”
纪墨终于忍不住,还是在一次修行之后问起了这件事。
“传承而来。”
大人的回答简单扼要,令纪墨后面的话都无法再问,哽得一噎,是啊,传承而来,不说初代的巫祝怎样,就说这图,一代代传下来,传到现在… …谁又说得清源头在哪里?与其得到一个好似女娲造人那般不靠谱的回答,还不如这样的回答更为务实。
不少想法好像还没形成具体的浪花,就被拍死在了沙滩上,纪墨一时还没回神,就听到大人说:“我死后,这些都是你的。”
大人指了指屋中所放的东西,包括那张观想图在内,还有一张由大人重新绘制的鬼神谱系,用的是现在的文字,加了许多注脚,更为具体,其他还有若干法器,若干现成的能够调配出神异感觉的化学药剂。
纪墨的视线随着大人的手臂所指,把屋中所有都看了一遍,每一件东西联系的相关知识,都已经在他脑中了,一圈看下来,无有遗漏,证明自己所学已经完全,但… …
【主线任务:巫祝。】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71/100)】
“大人可还有教我?”
纪墨主动询问是否还有能够学习的专业知识。
“已无。”
大人说完,令纪墨次日任司巫,可轮值各个祭祀,主要是小祭之中,旁观祭祀。
这种旁观跟上次躲在暗处看又不相同,小祭相对来说比较日常,祈福祥,顺丰年,逆时雨,宁风旱,弥灾兵… …都是小祭负责的范畴,其中祈福祥更是日常到不能再日常,如今大王出征在外,还有一项也是由巫祝分派人去做成日常的,便是由诅祝负责的诅咒相关,诅咒敌方,变相为己方获胜提供帮助。
这些祭祀都可谓是任务繁重,纪墨亲自实践过一回远疾咒,已经知道这些咒文若是想要意念起效,必然需要耗费极大精力,绝对不是随便跳跳糊弄人眼的事情。
而小祭又有不同。
亲自参与进去,成为小祭之中的边角人物,俨然背景板一样,亲自在祭台之上看着众人舞蹈,祭文的声音,节奏的韵律,舞蹈的起伏,火焰的跳动… …这是跟观看普通舞蹈完全不同的感受,好像那些合起来把人带入到了一个奇妙的环境之中,分明还在眼前,又似不在眼前。
纪墨下意识还在运用观想法,小祭的火堆也是树上金乌所在,但观想之中,这团火却格外壮大,辅祭们的舞蹈若火团之中的黑影晃动,那影子似鸟,又似人,随着影子的舞动,火团也忽大忽小,忽明忽暗,似跳跃起来了。
到最后祭品投入火中——小祭的祭品并不常用奴隶,而多以羊替,其中公羊为最佳。
咩咩叫的羊被推入火中,这本身也是需要力量的一件事,会由两个神士拉扯着公羊的角,拖拽对方于火中,由着大火舔舐羊身,在对方的惨叫之中冒出的焦香异常残忍。
现实是这般,观想之中,那火团之中的黑影会因为吞噬了这样的祭品而壮大一丝,哪怕只有一丝,也让那火团的热度更升几分,眼前似乎都升腾出了一副幻象来。
似有无数生灵叩拜祭祀,而那火团高居天上,其中黑影若展翅金乌,昂然其首,垂下的羽翼庇护地上一众生灵。
是火焰炙烤得人头脑发昏,看到了这等幻象,还是那温度过高的外焰之外,燃烧的空气做出了这般蜃景?
思想一跑偏,专注度不够,自然就从这样的幻象之中退了出来,眼前,火焰还在燃烧着,焦香味道逐渐变为焦臭,火焰之中似乎也夹杂上了黑色的影子,是那死去公羊的骨架,还是那焦黑的木柴,亦或者是看多了火焰停留在视网膜上的补色斑块儿?
“好像,是真的有些神奇的。”
纪墨喃喃。
小祭结束,每个辅祭,包括当了半天背景板的纪墨都能从火堆中取走一块儿木柴,油脂已经燃尽,木柴几乎不能完整取出,些许还成了木炭的感觉,一碰就碎了。
一番分润,火也散了,似分入了千家万户,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