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皇上自然是宣布墨紫幽无罪, 又大大的安抚了她一番, 并下令韩忠将全祖清鞭尸示众, 再追究其有无同党。然后, 他才开始提起传召墨紫幽过来的正事, “墨紫幽, 朕问你,韩忠说,你昏迷之时曾言‘秦王害我’, 你此次差点遇害,可是与秦王有关?”
“启禀皇上,民女并不知到底是谁要害民女。”墨紫幽淡淡看了楚烈一眼,对皇上道,“只是,先前秦王与西狼人勾结害得民女声名狼藉,此事始终挂在民女心中,故而民女昏迷时才有此一言吧。”
皇上将信将疑地微微皱眉, 但又一想倘若墨紫幽真的知道是楚烈害她,她又何必包庇楚烈。他又问,“那对于这个想害你再嫁祸给成王之人,你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墨紫幽回过头去看跪在她身后的李兴三人,淡淡道,“但是民女想,也许这三个人会知道, 皇上不如好好审一审他们。”
李兴三人对上她那淡淡的眼神,莫名就打了一个寒颤,他们在她那冷淡的目光中看见了一种狠意。
皇上冷冷看了李兴三人一眼,点了点头,既然墨紫幽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也就未再多言此事,只是对她道,“贵妃很挂心你,你去看看她吧。”他又对韩忠吩咐道,“你一会儿去让人给她准备一身衣服,再让御医来替她诊治一下,若是无事便送她出宫吧。”
“是。”韩忠应道。
“谢皇上。”墨紫幽向着皇上再行一拜,然后站起身欲退出正殿。
“墨四小姐。”一直立于一旁一言不发的楚玄却是突然在这时向着她郑重行了一礼,“墨四小姐此次会遭此无妄之灾全因我未弄明真相便指证于你,我在此向你赔罪,望你原谅。”
楚烈和皇上见楚玄此举都是一楞。
楚烈的眼中有讥讽的笑意一闪而过,箫韶馆一案分明就是墨紫幽替楚玄顶罪,楚玄又何必在这里再故作姿态。
皇上先是觉得不满,楚玄一介亲王,尊贵无比,何必为了一点小小失误就对一个民女如此低姿态。可他立刻又觉得楚玄能放下身份颜面如此坦坦然地向墨紫幽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民女认错,并请求原谅,何尝不是证明了他的心胸和品德。
这世间有时候坦然地承认错误是最难的。
这一点,身为帝王的皇上是最为清楚的。一瞬间,他忽然就有些感佩自己这个儿子。
“成王言重了。”墨紫幽还礼道。在这个正殿中,只有她清楚楚玄向她行这一礼的深意,他是在向她道谢。
一礼还罢,墨紫幽退出正殿,去往偏殿见萧贵妃时还在想,楚玄方才向她行礼时的神态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冰冷,那般拒绝。她想这应该是代表着他已对她消了戒心,终于是真正接受了她站在他们那一边。
偏殿里,萧贵妃靠坐在坐榻上,她的头上还包着几圈白布条,但精神已比上一次墨紫幽来见她时好了很多。已有人将全祖清才是害她之人之事告知于她,她自是错愕无比,毕竟全祖清可是一直抱着她和宁国公府的大腿往上爬,突然如此反转一时间实在是让她接受。不过,比起这个,她更为墨紫幽能够脱罪感到高兴。
御医署很快就派了御医前来为墨紫幽诊脉,那御医发现墨紫幽的脉象极弱,细若游丝,简直就快要摸不到。他便详细询问了墨紫幽在司正司牢房里所发生过的事情。墨紫幽语气淡淡地说了全祖清是如何对她用水刑,针刑,如何不让她睡觉等等数种不会留下伤痕,却是无比折磨人的酷刑。
这名御医也是皇宫里的老人了,虽然未替司正司里的犯人诊过病,但司正司里那些龌龊事,他也是略知一二,便也没有太惊讶。他只是实在佩服墨紫幽的坚忍,换成寻常的弱女子连受了六天酷刑的折磨早就该重病昏迷,结果墨紫幽如今却依然能这般清醒。从脉象上看,目前除了过于疲惫,气血虚亏,就只是略感风寒,还未有大的症状出现。于是他便只是先开了治风寒的药方,又开了调养身体的滋补药方让墨紫幽好好补一补虚亏的身子。
萧贵妃却是对全祖清的阳奉阴违愤怒无比,瞬间就觉得全祖清这种阴险之害了她也不奇怪。墨紫幽实不知该替她这单纯容易受引导的性子庆幸还是同情,被自己的家族玩弄利用至此却是毫无所觉,萧贵妃也是可怜。
御医走了之后,萧贵妃又立刻让宫人在永华宫后院的偏厢房里为墨紫幽备好一身衣服和洗澡水,来请墨紫幽前去沐浴梳洗。萧贵妃见墨紫幽身体如此也不再多留她,只多交代了几句,便让墨紫幽沐浴梳洗之后直接出宫回墨府便好,不必再来向她辞行。
墨紫幽总算是可以好好把自己身上这六天折腾下来的脏污洗了个干净,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宫人侍候下梳了妆才离开永华宫。她离开永华宫后,在宫人的陪同下一路向着皇宫正南门方向走去。却是没走出多远,就看见楚烈远远站在路边等她。
看见墨紫幽,楚烈震惊了一瞬,因为墨紫幽的这身衣服,这副妆扮太过熟悉。她梳着灵蛇髻,只簪了一只白玉簪,发间点缀了一些米粒大小的珍珠啄针。她脸上的妆容很淡,额间点染了三瓣淡粉色的花钿,这花钿与她身所穿的那一身天青色云雁纹刺绣披风一起衬得她那张脸越发得苍白如雪。
她就这么在高墙碧瓦间款款走来,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苏雪君。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对她道,“四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墨紫幽看了身旁的那名宫女一眼,那宫女立刻低下头退到了三十步开外的距离。
“先是用那张供状设计我,再在司正司牢房里闹出那场暴动来帮自己脱身,当真是好计谋。”楚烈这才冷冷问,“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方才墨紫幽离开正殿之后,皇上虽然未再追究于他,但话里话外对他全是警告之意,对楚玄则是多加维护。然后就一脸不耐烦地打发他先离开永华宫,却是留下楚玄继续说话。
显然,纵然墨紫幽这一次没有指证他,皇上却也依旧未消除对他的疑心,这件事终究还是对他有很大影响的。
这一次,他接连设下两局想要离间皇上与楚玄之间的感情,却不想不仅未能如愿,反而让皇上更加倾向楚玄,而他自己却是得不偿失。而这一切,全都因为墨紫幽的多管闲事帮了楚玄,全都因为她在那张供状上用字迹留下的漏洞。
“自然是我自己。”墨紫幽淡淡回答,楚烈一直都在小看她。他总是视她为囊中之物,认为她可轻易摆布。可就是因为他的这份轻视,这一次他才会毫不提防地中了她的计。
“我从前还真是小看你了。”楚烈冷笑起来,他微微凝眸审视着墨紫幽,他从前只觉得墨紫幽心明眼亮,个性强硬,颇有傲骨,但却从来没有觉得她也有满腹的鬼蜮伎俩,更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在她手上栽这么大的跟头。可是——
“为何你会认定我会中计?”楚烈又问,墨紫幽一开始就在供状上用字迹作文章,分明就是算计好了他会中计。墨紫幽这一局决胜的关键就在于他中不中计,而他偏偏就如她所愿了。
“我并不确定,”墨紫幽淡淡道,“可是当我看见你没有撕掉那张供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中计。”
正常人看见这样一张指证自己的供状,都会愤怒得将供状撕掉或者揉成一团才对。可是楚烈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将那张供状完好无损地扔在一旁,因为那时他已经想到了利用那张供状来设计楚玄。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杀你?”楚烈这一声问,问得很不甘心。
“你不是差点杀了我么?”墨紫幽却觉得他问得可笑,她一直都知道无论这个男人对她表了多少真心,一旦利益当前,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墨紫幽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仿佛他会杀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楚烈忽然就忍不住想要说,在做决定前,他也犹豫过,他也挣扎过,他也心痛过。
可那些又有何意义?
他终究是决定杀她。
“倘若我没有中计,而是直接杀了你呢?”他只是再问。
墨紫幽这一计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机会只是在赌楚烈够不够精明。楚烈很可能没有想到可以利用那张供状来陷害楚玄,而是直接杀了她。这样做,远不如墨紫幽直接如楚烈所愿地写一张指证楚玄的供状再留下笔迹的漏洞更容易引导楚烈入圈套。
可墨紫幽是何样的性子,她若是是轻易就如楚烈所愿攀咬楚玄,以楚烈之精明反而会起疑心,也许就会被他察觉笔迹的问题。只有他认为她是无意间给了他机会对付楚玄,他才会这般轻率地中计、所以,她才要用这么迂回的法子。
只是——
“秦王还不明白么?无论你中不中计,昨天司正司牢房里都会发生那场暴动,全祖清都会死。”墨紫幽低眸微笑,又抬眼看向楚烈,淡淡道,“只要全祖清一死,司正司牢房被毁,我就会由韩总管接管,就算我一时脱不了罪,你又能奈我何?”
“当真是好谋算。”楚烈失声冷笑。
于墨紫幽而言,能诈得楚烈中计,然后借机脱罪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无妨,只要她脱离了楚烈的掌握,脱罪之事还可慢慢图谋。就算楚烈没有踩中这一个圈套,她还会再设下下一个,下下个,她就不信她没机会拿住他的把柄。
“其实就算不闹出这场暴动,我也是有别的法子让韩总管接管我的。”墨紫幽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又陡然转冷,道,“只是我要全祖清死。而这种死法最适合他。”
对犯人屈打成招,伪造口供,于全祖清这样的人而言,被他虐待过的囚犯折磨死的确是最适合他的死法。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女主这一计很绕,所以也就是碰个运气,看看楚烈够不够聪明,会不会想到那么迂回的法子,不巧他还真的如她所愿的聪明,所以她就得逞了。其实她最大的目的就是整死全祖清,自己从司正司里脱身,所以就算楚烈不中计,她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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