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汉工作效率是很高的,安排的也很周密,现在除了十五辆卡车司机不准下车走动之外,六十多名押运人员几乎无须吩咐,全都悄无声息,分秒不误地自觉排队待命。
后来才知道,这些人中间有警局行动大队的警察,有从专署保安团各营连抽调而来的精干分子。这些人员的战斗素质,毫不夸张地说,在兰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每辆车上的警察与保安均按一比一地搭配,基本一致;人员分工明确,强调的是各司其职而又相互配合。
这会儿,江文汉与汪世武依次巡查着,他们像在法场上为囚犯验明正身一样,认真检查了每个到场人员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俩即带着小分队的秦副队长一同走进马公馆,打开银库作装运之前的最后检查。据说,经查看,装运之前银库状态一切如故:八百八十一箱物品一件不少,封条完整无损,就连昨晚堆叠存放的方式、格局都毫无二致。
“没问题吧,汪局长?”江文汉问。
汪世武点头道:“嗯。原封未动。”
“那就装车?”江文汉问。
汪世武道:“这个,就应该是文汉你来决定的事情嘛。”
“那就装车吧。”江文汉回头对秦队副吩咐道:“传我的命令:打开前庭中门,按原定各自出入的通道行走,搬运装车!”
很快,院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无端中更显紧张。
按分工:由秦队副库内发货,汪世武在院外指导装车,江文汉则往返巡视、督导。这会儿,小分队的六十多名押运人员,一律临时的权充搬运工人;秩序上,人员分为四组出进,往返有序,忙而不乱。
这些“搬运工”个个身强体壮,训练有素,在额定每人每次只准搬一只钱箱的情况下,他们健步如飞,双脚全像高手行窃那般落地无声。数十人的劳动场合,居然做到了鸦雀无声,几无声息,以致整场气氛显得分外紧张而神秘。
每辆卡车应装物品近六十箱,每人平均进库搬运应在十五次左右,距离两重院落,百米远近,应有相当的工作量,可是用时仅是五十多分钟,就已全部完成。
这速度,直让躺在车下的赵红愈也由衷地大加佩服。
搬运结束的同时,装车工作也接近尾声。正如江文汉预计的一样,每车装箱两层,高度正好在卡车栏板以下。经过逐车报数累计,数量也正好是八百八十一箱。
现在,应该是在货箱之上加盖一些牛皮、羊毛之类山货了。这做法不仅可起到伪装性作用,也为押运人员提供了“卧铺”性的方便。这件事办起来相对从容,身着便衣的押运人员们七嘴八舌献方式,匆匆忙忙上货物。这场合,即使有人远处看到了,也只是兰溪人司空见惯的山货装运而已。
江文汉逐车检查,见各车都在加盖山货,便无意中停在赵红愈所在的车旁轻吁了一口气。正当他想抽一支香烟解乏时,一个便衣队员突然近前对他耳语道:
“队座,有件事情,我不晓得该说不该说。”
“什么事?”
“我,我……”
江文汉急了:“啥事你他娘的快说呀,高聪!”
“我,我不小心跌落了一只箱子,里,里面装的不是银元,也不是金子……”
江文汉一惊:“啊,那是啥?轻声点。”
“全,全是银元一样大小的碎石瓦块……”
“你胡说!”江文汉一把捂住高聪的嘴,“走,跟我去那边说!”
江文汉推着高聪到假山那边去了。
这里听得赵红愈惊怔不已,他心里叫:“乖乖,咋会是碎石瓦块呢?我的个娘!”他几乎毫未犹豫,便唰地钻出车底,像只狸猫似的紧跟而去。
赵红愈贴近假山,假山那边江文汉正急切地追问着高聪:“快说,你说的可是真话!?”
高聪反问:“我俩从西北军到现在十几年了,你还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你咋就摔开了箱子呢?摔过的那只箱子呢,在哪里?”
高聪说他刚才搬运货箱时,中途换手不慎,意外中掰脱了木箱子上面的盖板,跌落了箱子。箱子跌落之后,他忽然感觉到箱内银元响声异样,全无金属应有的清脆声,于是便好奇地打开了帆布口袋……
“哎呀,你他妈的真是狗胆包天!”江文汉吃惊道,“再说一遍,你看到的是什么?”
“整箱全是银元大小的片石、瓦块。”
“什么,片石瓦块……这,这怎么可能呢!”江文汉惊怔道:“箱子呢?”
高聪迟疑地说:“我当时很怕,慌忙中拍进箱盖上的钉子,送到车上去了。”
“那,”江文汉急切地追问道:“你记不记得箱子上的编号?”
“记得,第078号。”
“不对,是018号吧?”江文汉脱口而出。
高聪摇头坚持道:“不会有错,真真的是第078号!再说了,我跟随的是第十四号车;018号应归第十五号车装运吧,咋会临到我去搬运呢?对了文汉,你刚才说018号是啥意思?难道你晓得……”
正这时,赵红愈感到黑暗中突然一股风起,来势迅疾凶猛,直令高聪的问话嘎然而止。赵红愈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立刻探头张望,可就在这刹那,他惊恐中看到,随风而至的是一位黑衣蒙面人;蒙面者个头较矮,行动却十分敏捷,他人到刀入,血溅之中高聪的心脏早被透穿。可怜高聪居然稀里糊涂死于瞬间,毙命得毫无声息。
赵红愈吓得顿生遍体冷汗,正当他发蒙时,忽听江文汉声音发抖地问黑衣人:
“你,你是谁?”
黑衣人带血的短剑迅速地逼近了江文汉的心口,他冷冷一笑,声音苍哑得像魔鬼从喉管中挤出的声音:“我,是可以杀你的人。”
“啊,——是你,”江文汉周身哆嗦道,“怎么是你?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魔鬼的声音:“因为你一错再错,一错在你辜负人心,竟敢用铜条调包换黄金;二错你刚才问了你不该问的话,知道了你不应该晓得的事情!”
话音落时,黑衣人的刀快如迅风,竟像切豆腐一般送进了江文汉的肉体,那刀力透后背,并且十分熟练地在人体内搅动了两下。江文汉大张着嘴巴地倒了下去,这位贼坏贼坏的,刚才还指挥若定的人物死得同样毫无声息。不过好歹,他还知道了自己死的原因。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二分钟内,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而黑衣人也像一团旋风式的消失了。这下赵红愈真的吓蒙了,他虽为神偷,也曾经历过许多风险,但如此近在咫尺的血腥场面,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赵红愈努力地振作了一会儿,便转身重新回到卡车之下,大脑像过电式地重温了刚才那场惊竦的场面,得出的结论是,江文汉死的原因,是他监守自盗,是他咎由自取地换了两箱金条——不,不止两箱,至少是三箱四箱,不然那一箱子碎石瓦块不好解释。可是,那个魔鬼般的杀人者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