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辆大卡车,别看在马公馆时偃旗息鼓的,上了路可就像一群脱缰野马似的唰、唰地撒欢狂奔,估计这车速每小时至少是上百里。车队有此行为,全都因江仕航那句“全速前进,分秒必争,尽早地离开兰溪地界,甩掉有可能追赶小分队的劫匪”之指示在作祟。司机们都怕死。
其实,这一行人中,只有赵红愈内心最明白,压根儿就没什么劫匪追赶小分队。江文汉的死,死有余辜,其死因是他自己太贪;至于凶手黑衣人,虽然不知是何方神圣,但绝不是劫匪,劫匪绝不会提前打草惊蛇。
可是这种该死的速度,这种凸凹的山区土路,的确坑苦了赵红愈,车身巨烈震动中,直颠得他那抱车底盘大梁的脚手生痛不已,如果没有那根兜带,他想他是没法坚持的。最难让他抵御的是车轮肆意绞起的烟尘,都弄得他鼻子眼睛一抹平,模样大概已经是三分人七分鬼了。
赵红愈被烟尘包裹着,他双眼紧闭,嘴唇不时呸着入口的泥尘,心里却想着一句俗言,“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这狗儿的话说的太好了;作为神偷,挨打他虽从未领教过,可这般洋罪又有几人能消受?为此他暗自决定,人心不可太贪,待车速稍有减缓时便动手,掀它个十箱二十多箱黄金银元的,只要不负这趟辛苦就行了。
赵红愈是精明的,昨天晚上,他亲眼见到货箱编号时是从黄金打头的,也就是说从001至021号箱子全是黄金;而装车是按编号倒数顺序往前装车的,因此,他算定黄金就在他号定的这辆卡车上。同时他也明白“先上船后登岸”的道理,当汽车按顺序出发时,他所在车辆果然就是最后一辆上路的。这样的结果有利他的行动,有利他优先掀下所有的黄金箱子。想到此,赵红愈内心苦中作乐地嘻嘻一笑:“一箱黄金能抵银元十多箱呵。”事到如今,除了汽车这该死的速度,该死的颠簸,幸好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和掌控中。
车队行驶约两个钟头时,赵红愈终于感到车速有所减缓,探头看看,原来是行驶到了一处相当陡的陡坡路段。根据路面陡的程度,他几乎无须多观察便知车队已经到了九龙山。因为在他计忆中,只有九龙山的公路才有这么陡。
现在是五更天气,按车速赵红愈是可以动手了,因为就汽车这种爬坡的速度,他完全可以顺势落地,放车前行,而后一个鲤鱼打挺,突然飞身进入车箱,然后在人猝不及防中,迅速喷洒迷香--他可断定,这一切都可在分秒之间完成。再后便是在一群睡猪身边开箱子,向公路一侧扔金袋,想扔多少就多少,全随自己的高兴。
然而这只是计划,他并没有急于实施。因为他知道这九龙山上有土匪,在这里行动很有可能出岔子。如果真的遇上土匪,那他便是神偷遇上贼打搅,落得只是前功尽弃,劳而无功。
赵红愈思考再三,决定再前进二十里、三十里的,避过九龙山土匪的势力范围后,再相机行动。他自以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刚刚爬上陡坡,车队全部进入一段平坦公路时,前面的车辆忽然鸣号示警,传下话说遇上了滚石拦道。幸好都是老司机,一串串急刹车声里,并未发生追尾现象。
但是,由于事发突然,本来神经紧张的押运人员们无须命令,全都不约而同哗啦啦地拉动着枪栓,摆出了一副迎战架式。几乎就在车上人推弹上膛的同时,公路左侧骤然间枪声乍起,紧接便见漫山遍野亮起火把,数百土匪吆喝中蜂拥而来,人喊马叫,杀声一片。
突现这种罕见阵势,直吓得赵红愈惊恐莫名,他从车底大梁上掉下地来,全身缩作一团,嘴里不住嘟哝:完了,完了,全完了!狗儿的土匪闹出这种架式,这哪里是贼打搅呀,简直就是要一口吞嘛!
幸亏汪世武不愧是个人物,他临危不惧,带领小分队员们很快便组织起了御敌防线,并迅速发起还击。激烈战斗持续数分钟后,汪世武凭借队员们的勇敢,和武器精良的优势,始终没有让土匪靠近车辆,而且渐渐占了上风。可土匪毕竟人多,几个反复之后,一边是土匪居高临下紧咬不放,一边是押运小分队毫无退路。
战斗进入胶着状态。
战斗中赵红愈一直龟缩在卡车下面,据他观察,土匪武器虽然落后,但枪支数量众多,更要命的是土匪放枪没准头,子弹老在卡车周围横飞乱蹿,蹿得他这个局外人几次险遭不测。
他想逃。
看那交战情形,敌众我寡,汪世武终归是抵挡不住的。土匪一旦得手,数百人围上卡车之时,那将会是什么景况,那还有他神偷的施展空间吗?自认倒霉吧,晚逃不如早逃?
可是怎么逃?子弹横飞乱闯的,稍有不慎,丢掉小命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到那时曝尸荒野,非警非匪的,做鬼都没有个归属。
正当赵红愈心焦犹豫时,他忽见车后飞奔而来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人数大约有二十好几。这群人刚一到,便听领头一位用低沉怪异的声音命令道:
“右侧运动,全体撒开,以我枪声为号,横扫那些狗日的,一个不留!”
有人“哎”了一声,黑衣们即从卡车右侧,以卡车为掩护地鱼贯前行。
看到这里赵红愈糊涂了,他不知这群人是小分队的援军,还是迂回包操来的土匪。如果是前者,汪世武这边算是有救了,反之整个押运小分队都会玩完。情况不能确定,危急就在眼前,赵红愈几乎未加思考,一种求生本能驱使他蹿出车底,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来路逃去。
赵红愈逃出不远,借着战火才发现,这个鬼地方居然十分的奇特,公路两侧一边是山(即战场),一边是汉江,唯有中间这条狭窄的公路可供逃生,前面却又被一大一小的身份不明的汽车挡住了去路。此时此刻,他真有了一种置身水火之中的感受。
前面的汽车是谁的?他想也许是行路受阻的,也许是援军乘坐的。不过管它呢,他猫腰向车靠近。走不多远他突然惊恐地爬下了,因为他发现汽车旁边有位横挎冲锋枪的人。乖乖,这车既然不是行路客人的,就一定是援军的,这一点基本上可以肯定了。可自己是谁呀?援军也好,押运队也罢,他赵红愈出现在这里就是人家的敌人。怎么办啊,后退不敢,左右不是,往前明显是撞枪口,这可真的是陷于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境。
想了想,他向汉江的方向爬了过来,可刚爬三两步,就已经爬到了路尽头。原来这公路边沿竟然宽不足五尺,探头一看,妈呀,悬崖百丈,下面的江水在无声中咆哮着,打起来的浪花雪白一遍,估计这里甩下去不是粉身碎骨,便是水怪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