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奇一身烟灰地从吉普车中钻出时,那支抄近路的队伍也正好如期赶到,可这时,竟然四下不见了豹头冯九的踪影。不过朱子奇清晰地认识到,冯九并没走远、更没逃掉。因为从地形上看,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冯九要逃的话只能钻进靠山一边的灌木林,而他的后援队伍却正好是从山林中扇形般压下来的,豹头冯九那么精明的角色,自然不会自投罗网。
立刻展开搜索。
搜索的方式是控制林地边沿,重点却侧重那片横七竖八被焚的卡车散落处,因为那里十多辆被砸被焚的卡车零零乱乱,占地偌大一片,每一辆破卡车都有可能是冯九的藏身之处。
巡警们很快散开,并像月牙般围住了那片废车地带。可阵势虽大,却无一人有胆量贸然踏进废车场内去搜查。因为这些巡街警察毕竟少有战斗经验,加之大家都知道,传说中的豹头冯九不仅飞镖厉害,枪法更是无比精准,杀敌从来是弹洞眉心。谁敢不要命的“以身试弹”?
朱子奇一直举枪督战在后面,当他见众人集体畏缩不前时,气得他抬手一枪,果断地击毙了瘦猴张山。这人嘴快嘴多,他早就想杀他了。接着,他对天一连开了三枪,威逼着大家从四面八方向废车场的中心压缩。可就这震天的三声枪响,像惊动了马蜂窝似的,忽然中无声无息的从车场内飞出多根箭一般钢针,一连击倒击毙了五个人。
这下炸窝了:天哪,不说豹头冯九使的是飞镖飞刀吗,咋又放起钢针了呢!巡警们惊骇中不约而同调头回撤。但他们很快又被朱子奇赶了回去。被迫的巡警们,终于像探查雷区似的抱着枪,指着地,试试探探老在“车阵”的周边打转转。
其实,这里十五部被毁车辆占地面积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太大,要命的是它排列的极不规则,不仅横七竖八,还有倒着的挤着的,被焚严重的和近乎完整的,余烟缭绕、乱七八糟。这气象这格局,倒是真有些像孔明的八卦阵。
不知是谁叭的放了一枪,枪声像炸雷一样吓得所有警察周身发抖。看时,又一位巡警中镖倒地了,是他死货倒地之时触动了扳机。紧跟着,接二连三又被干掉了好几个,有中钢针的也有中枪的。到此,四十三名巡警,自从卡车被炸后仅剩的三十名,又去一半。这让朱子奇陷于了战则不利、欲罢不能的两难境地。
朱子奇突然想到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说,于是他大声呼叫,许下枪毙豹头冯九者赏大洋一万块。
这话一出,气象果然顿时大变,十多个巡警全像突然发现废车场内有金矿银矿似的,个个两眼发绿,人人都弯下腰地向废车场内瞅,往里钻。这阵势虽说不上争先恐后,却也在逐渐缩小包围圈子。
这时,冯九和赵红愈的确都在废车场内,两人并排伏在一辆卡车之下,正在四下观察中寻找战机。这场战斗一开始,冯九采用的就是“斩首”行动,计划利用坡路和汽车加足油门后的惯性撞死、炸死朱子奇,那样群龙无首,必是鸟兽散。
可是没想到结果撞击的是卡车,活下的是朱子奇。所以他只能就近退回废车场,另寻脱身之计。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赵红愈不仅没有走,而且已经展开战斗,同时也彻底暴露了目标。为了照护赵红愈的安全,他只能留下配合战斗。现在朱子奇以重赏为诱饵,情况更显严重。“宁打十个怕死的,须防一个不要命的”,这是冯九的经验之谈。敌人眼下虽然只剩十余人,却个个都被重赏勾起了欲火,都敢不要命,而且距离近在咫尺,稍有马虎,稍有响动,便会招致十多条枪支一齐开火。鉴此情况,冯九为能确保赵红愈,他正积极思考着对策。
“不怕的冯先生,我就不怕哪些狗儿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呗!”赵红愈像安慰人似地用胳膊肘碰着冯九,然后想了想,说:“不过你要赶快走,要不你那些照片都白瞎了,白忙了。”
“嘘,小声点。”冯九做个噤声手势道,“我说神偷,鱼死网破可不是好办法。现在你要听我的,你待这里别动,我去支开敌人,然后我们再会面。”
“能行?”
“能行。你还有多少支飞镖?”
赵红愈拍拍腰间说:“我有三十六支咧,才用十一支。”
冯九一笑道:“很好。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不到万一,你决不要再出手,要尽量保护好自己。一定呵!”
冯九留恋地拍拍赵红愈的胳膊,然后迅速离开,隐蔽穿插前行。前行中,他还回头向赵红愈做了个要听话的手势。
赵红愈的勇敢给冯九留下了极好印象,产生了极大好感和兴趣。一个他至今还不知原委,不知缘故而闯入战斗的局外人,竟能舍生忘死地帮着他;一口气杀死十一敌人不炫耀,不为足,还轻描淡写“才用十一支”。这品行让冯九为之心动,他对传闻中的神偷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朱子奇见部下士气大振,很是高兴。但他求胜心切,仍嫌进展太慢,所以他一直紧督其后,见稍有怠慢的上去就是一脚,附带便是一通臭骂,自诩这是威恩并施。
这会儿他见二班长稍显迟缓,赶上来就啪地给了二班长一巴掌,直抽得二班长原地转了个方向。可就是这被打中的一个转身,让二班长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啊,豹,豹……”
“抱,抱什么,你他妈的还敢抱怨,抱怨老子打了你是不!”
“不不,是我看见了豹,豹头冯九。”
朱子奇迅速猫下腰问:“哪里,冯九在哪儿?”
二班长用手指点道:“他,他在我们身后,在你车子里……”
二班长话音未落,人倒了,果然一弹正中眉心。
“冯九干的,他奶奶的。”朱子奇从废车空隙中看出去,他看到了,身穿银灰色风衣的人正坐在吉普车驾驶室中。看来,豹头冯九神出鬼没,这是想夺他朱子奇的车子逃跑啊。
“妈的,全体都有,给我打!”
围了半天废车场的巡警们,这会儿猛听冯九到了明处,一个个陡来精神,全都争先恐后,一齐涌出废车场,一阵排枪放去,噼里啪啦,眨眼便将那辆吉普车打得千疮百孔。可不知是这阵排枪的推动力,还是发生了其它缘故,那辆吉普车忽然间倒退起来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退到公路边沿,紧接昂起头来,竖起身子,像老牛“坐蔸”一样,哗地一声跌下了三丈有余的江岸,落于江中。顿时掀起偌大一片的水花。
当朱子奇等人黑乎乎一片赶到落车处探望时,那车还在水中起起伏伏的荡动。不过可以肯定车中人是被打死了,而且还可以肯定死者就是豹头冯九,因为那件沾有斑斑血渍的银灰色长衣的后襟,还拖在车门之外随波荡漾。
现在的情况似乎很显然了,情急之中的豹头冯九企图夺车逃蹿,但那一阵排枪将他困死、击毙在了驾驶室,而那辆受到震动的吉普车,又将其死尸带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