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仕武叹一声说:“这些我都知道,我更知道江仕航必致我于死地而后快。如今,他把追捕我的大权交给其爪牙朱子奇,其居心就已见一斑。司德呀,你我都明白,那种追捕就是追杀、是灭口。所以,我已经写好血书一封。我今晚拼死来找你只为两件事,一是为防不测,想请你代我向上转送血书;更重要是想请求你,以兰溪警察局的名义,如实写清江仕航在捐款筹运之前的人事安排,以及启运当时,江文汉突然被杀之后的混乱情况,说明白江仕航在那种情况下不听你我劝阻,临阵换将,和固执己见坚持启运的全过程;其二,请你把写好的材料,连同我的血书一并送交省警厅。我想,这是下级向上级汇报的正当行文,江仕航没理由过分责难你。司德,司德兄弟,事到如今,请你相信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我之所以冒死来找你、请你,一是我知道你上面有熟人,能说话;但更重要是我深知你为人正直、有疾恶如仇的品德。拜托了,兄弟。”
孙司德郑重地点头说:“局长请放心,你所托付的两点我都能办到。除此,你还需要那些帮助都可以说出来,只要我力所能及,能够办得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汪世武说:“谢谢了。但除了刚说的两点请求,其它我不想过多连累你,江仕航他太狠毒。”
“那你,今后准备怎么办?”
汪世武叹一声道:“我当然是搜寻证据喽。我胆小了大半辈子,这次铁心了,拼了!我想过,那大一批巨款,他江仕航与土匪的分赃一定不在少数,总会留一些蛛丝马迹。一句话,只要我汪世武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一定要揪出江仕航的狐狸尾巴,一定要为那六十多名死难兄弟们报仇!”
说到六十多名兄弟,孙司德想起问:“对了,丁三是怎么逃回城来报信的?”
汪世武摇头说:“这事儿我听一位要饭的老头说起过,但我不知道缘故。只记得路上有人说丁三那晚闹肚子,是不是因为那事躲过了一劫?可叹他还是死了。”
“是啊,他若不死,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孙司德说着,又猛然想到社会盛传的“黑虎上当”,他不由向汪仕武说起这事儿,说赵黑虎抢劫回山的全是碎石瓦块。可是不待他说毕,汪世武立即叫唤道:
“这纯是胡说八道,子虚乌有!”
汪世武如此断言的理由是,自从江文汉接受押运任务起,他汪世武即被江仕航套在同一辆马车上;是他陪同江文汉一块率人打包装箱,一块贴封条,一块清点数量,一块按编号分堆垒放。而且,从装箱到装车启运仅有三天时间;三天中,打包装箱就占用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休息;第三天凌晨,也就是捐款装车启运之前,他还陪同江文汉,外加秦队副一块进银库,一块作装车启运之前的最后检查,察看的结果无论是钱箱数量,还是码放的方式,一切都原封未动,确认无误之后,当场即装车启运。
“试问,”汪世武陈述之后说,“即便有人想用碎石瓦片调包捐款,什么时间作的案?难道是我小分队启运之后,半道半途下的手?但别忘了,从捐款启运,到九龙山下被劫,只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而这两个多小时,两百里路程,谁有时间作那啥的‘碎石瓦块’案?”
孙司德听后心想:汪世武的话似乎是可信的,因为捐款从装箱到上车,再到启运,都是汪世武本人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何况客观上说,自从捐款进入秘密银库的三天时间里,一个区区马公馆,竟然使用了多达百名警察,内外三层岗哨,二十四小时轮班守卫。如此严格监管下,别说是人,纵然神仙,也很难有作案机会。由此推断,那所谓的‘碎石瓦块’说,恐怕真是编造出来的子虚乌有了。
深夜,孙司德亲自动手,为汪世武清洗包扎好了小腿上的枪伤。清洗中赵红愈探头看清了,那是一处贯穿性枪伤,创口面积很大,幸好子弹已经出去了。伤口包扎好后,孙司德夫人提来一小口袋冷馒头,让汪世武带上,汪世武没加客气,接过口袋便一拐一瘸地溜出了孙司德的家。
这时,赵红愈本应及时离开孙家,可恼的,先是孙夫人坐在客厅不走,随后送客的孙司德转身也坐下,夫妇两个竟长吁短叹,悲天悯人地唠叨开了。
这下可苦了赵红愈,他心急火燎,急着要去寻觅汪世武,眼前这两位却不开眼。怎么办,上措施吧于心不忍,孙司德不是坏人;何况弄出动静惊动警方,会有诸多不利。无可奈何,他只能希望汪世武自乞多福,能藏身在某处等待他赵红愈。
赵红愈静下心来之后,也就客随主便地听人唠叨了。赵红愈像熟悉兰溪所有警察的女人那样熟悉孙夫人。孙夫人长相富态,姿色不俗;相传孙夫人是某战区将军的女儿,她为人行事确也颇有胆量,有些“将门虎女”的味道。也就因此,孙司德在省城很有些人缘关系。
这会儿,孙夫人问:“太可怕了,你说江专员真是那种人吗?”
孙司德叹一声道:“汪局言之凿凿,你都听到了呀。”
“我问你呢。”
孙司德沉吟道:“按理说,江仕航是不会勾结土匪的。他身居高位,形同一方诸侯,加之他为人老谋深算,自命清高的,他会与土匪为伍吗?换言之,即使他财迷心窍,起了贪心,那他既然手中有了江若愚那支神秘队伍,就大可组织力量,在半道上的任何地方,都可直接截击押运小分队;何必与匪同谋,共分赃款呢?那岂不是多此一举的傻子行为吗?”
“我也这么想,他身为专员,要啥没有,何必……对了,咋又扯起碎石瓦块调包啥的,咋调的包?”
孙司德说:“这事就更加荒唐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好了,你去睡吧,我去书房按汪局的意思写份材料。”
孙夫人站起道:“写吧,汪局长太可怜了。”
等到孙司德起身,客厅灯灭掉时,赵红愈几乎是飞出孙家的,可是此刻夜色一片,他四顾茫然,不过他仍然希望自己能够找到汪世武,一个一瘸一拐的人,他能走多远?赵红愈凭借自己一双猫头鹰般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他侧重着乞丐们惯藏的屋旁檐下,穿堂弄里等地方来回搜寻着。最后出乎意外,他竟然在离孙司德家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散落一地的冷馒头,和撕扯过的痕迹——完了,汪世武果然遇上不测,看来,那倒霉蛋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