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哟,丫头妹妹。”赵红愈叹一声说,“九龙山毁坏卡车十五辆,死亡司机是十五人。我作过先期调查,汪世武拉过牛羊皮的卡车,实际就是那十五辆卡车之内的,汪世武那天只是临时借用。明白了?”
“是这样啊,那就是找不出一个人证了呗。”左云沉吟一会儿,突然又说:“对了,说汪世武三进三出马公馆,六辆卡车往往返返,途中总会有人见过吧,我们去寻找目击者呀。雁过留声对不?”
赵红愈摇头说:“没用的。马公馆面临大道,如今战乱,道上各类军车日夜穿梭,往来不断,六辆卡车一出院门就会汇入车流,谁还会留意车的来路和去向呢?局势这么紧张,谁还有那份闲心去留心不相干的事。”
左云道:“这么说,能供调查的人全死完了,想寻找的踪迹又没有,那这不是一桩无头案吗?”
赵红愈点头说:“情况就是这样。”
左云沉默不语。赵红愈问:“你在想啥呢?”
左云说:“我在想,给我们造成这种局面的人真够凶狠,是他们杀了那七十个押运队员,外加所有的司机,死亡都快上一百人了。”
赵红愈点头道:“所以我说,那个鸭嗓子罪孽深重呀!”
“鸭嗓子,”左云自言自语,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红愈哥,既然我们接的是个无从下手的任务,是个无头案子,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另辟蹊径,另找突破口呢?”
“可以呀,你想到了什么?”
左云凑近一点,说:“我想,汪世武三进三出马公馆事有蹊跷,我们能不能,就从寻找鸭嗓子开始呢?或许能挖出一些线索。”
“呵呵,不错呀丫头妹妹。”赵红愈欣赏地看着左云说,“好,很好,让我借用曹操的一句话说,‘爱卿所言,正合孤意也,哈哈-哈!’”
“别拽了!”左云掩口相笑道,“你真是这么想的,我们真去找鸭嗓子?”
赵红愈点头说:“当然喽,要不我咋选中你呢?记得三官殿中你的表现吗,那家伙那气派,一串‘连珠炮’的,至少不下七八问吧,直砸得江仕航那老小子晕头转向的是不?”
左云故显自豪道:“那是!就我红愈哥的话说,我赵云是谁呀!不过那天,还是你的气势造出了气场对不?可是,那事与你这次选中我有啥关系呢?”
赵红愈说:“有啊,你想想,特侦小组里除开你我,他们是谁?他们都是老兵,老兵有原则,要端着。我俩就不同了,我俩是新兵,像孩子,间或偶尔、冷不丁里搞了个啥出格的事情,到头豹哥笑骂笑骂两句也就过去了,是不?”
“你真鬼!但也要把握分寸吧?”
“那当然,我母猴子是谁呀,会离谱?”
喝过咖啡,赵红愈言归正传地,向左云如此这般地说了自己的计划,然后问:“就这计划而言,你有啥意见和补充?”
左云想了想说,“计划不错,也够胆大。那牛皮羊皮呢?它的出处和来源也不调查了?”
赵红愈说:“牛羊皮那事我摸过底,所有皮货商,都否认汪世武买过那种货,可汪世武又的确往马公馆送过牛羊皮。所以我想,那几百上千张牛羊皮,很可能是汪直接从河南老家进的货。”
“几百上千张?”
赵红愈点头说:“那晚装车我在场,牛羊皮用于车上面的伪装,十五辆卡车,每车平均按五十、六十张皮子算,不就是几百上千吗,这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生意,你是说汪世武在做生意?”左云问,“就算几百上千张牛羊皮,需要六辆大卡车吗,还往返三次?”
赵红愈说:“所以我们要调查呀。不过我想,汪世武连牛羊皮这点小生意都上手的人,他像个盗取了巨额金银的人吗?”
“嗯,有道理。”左云说,“所以我们要抓鸭嗓子,抓住了那个东西,就不怕做局的人不露面。但这招成不成功,还得赶早尽快,谨防他溜出兰溪。”
赵红愈摇头说:“不会的,他不是还要杀豹哥吗?我估摸,那东西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兰溪。不过,我们必须小心倒是,那帮狗儿的凶残着呢,武器也好。”
左云哼一声道:“别长他人志气,我们手中的家伙也不吃素!”
“嗯。那我们现在就行动?”
“对,现在就行动!”
深夜,赵红愈和左云返回y17号时,豹头冯九还在工作,最近他真够忙的了。自从是事实证明,赵黑虎不是捐款真正案犯并成功突围之后,这支八百健儿队伍便临时隐藏在深山,他们的去留、教育、后勤和保卫等工作,一时千头万绪地扑面而来。这些工作,按理虽与特侦小组关系不大,但上级明令他积极配合地方,务求完满完成该项工作,所以他也就不敢怠慢了。
可喜的是,出身土匪的赵黑虎,其民族意识与爱国情结,都超出了冯九和杨积庵想象的高涨,几乎无须做多少政治工作,赵黑虎的八百弟兄便欣然同意,并接受了延安方面的安排,率部加入了八路军,近日即将奔赴抗日前线。
冯九稍稍腾出手来,便一边安排人去调查江仕航的那船货物,一边疏理着眼前的情况。眼下情况是,自从九龙山幸免遭受炮火轰击,而曝光出碎石瓦块之后,社会上顿时舆论哗然,紧接便像有人导演式的,出现了以汪世武为嫌疑的社会流言。这流言看似无形无影,却有惊人的魅力,也有超人想象的作用。因此,它不仅招来国民省政府派专案小组进驻兰溪,还有明里、暗里的军统人士蜂拥而至。这里面有领命而来的,有私下想邀功领赏的,还有专为揩油的,甚至连乔门帮会,以及其它多股黑势力也都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全都奔往兰溪,全都想染指其中。这些家伙们一时间闹得兰溪古城风云际会,各路人马,大有掘地三尺之势头。
不过头脑清醒的冯九,面对复杂情况,他承认有干扰,但他只能像剥脱多余的衣服一样,一件件放置一旁,只专心地按着自己的思路,选着自己的侦破方向走。
今天他去了马公馆,这是他二度实地勘察马公馆。
可结果,同样令他一无所获,整个马公馆,除了曾经的银元打包装箱,和启运时候留下纷乱的痕迹之外,偌大的院落竟然空空如也,陈年积灰老厚,蛛网遍布,给人一种空荡阴森的,恍若一座被盗之后的,地上“墓穴”般的感觉。他也曾细细检查过该馆地面和墙壁,却不见地面上有任何可疑迹象,更不见有什么假壁夹墙之类的迹象。
江仕航留在马公馆看守房屋的老家人,是一位死气沉沉的小老头。小老头住在西厢房,这里是唯一的,不见有过多过厚积灰的地方,但也是满屋凌乱,一派乱七八糟的景象。显然,这位老家人是个邋遢、懒散的角色。据观察,那位老家人除了夜晚闩门之外,白日里马公馆常是大门洞开,一任闲人自由出入,一任小孩随意玩耍。问起缘故时,他说房屋需要通风,房屋需要人撑,进出的人多了才有生气。
据说,江仕航曾经对人道:马公馆是处凶宅。当年马师长风光一时,自从进住该宅后,不久便身亡家破;而今又临到他江某人治下出此惊天大案,是活该他倒霉了。所以他托人说,如果有人需要,价格又较为合适的话,他愿意代马氏遗霜马老夫人尽早出售马公馆,以免累及了他的那位老家人。
由此看来,这所颓废败落的马公馆,现在不仅与捐款被盗大案再没什么联想和探索价值,就连江仕航平素里不去马公馆,也算得是情理之中了。
冯九离开马公馆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迫使他回头多看了一眼这座多事的马公馆。心想,这里与九龙山一样,都该重重地画上一个血色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