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机械的爆裂声,任七等人并没听到,因为他们这时间已经回到了马天池的身边,前后费时仅仅只是七八分钟。
他们现在隐蔽的这地方,是马天池用心选定的,即被炸的围墙豁口旁边的一方暗角处,这里地势偏高,前有围墙倒塌的砖石为掩体,算是一个临时打伏击的较为理想的地方。
此刻他们静静地等待着,这是守株待兔。因为马天池相信,当这厂区火光越来越大时,巷子里的敌人,恐怕再也不敢熟视无睹,不敢无动于衷了。所以,他料定敌人终会越过围墙豁口,一定会出现在他们四支冲锋枪口之下。
在任七等人火烧库房这段时间里,马天池为减轻赵红愈和左云的压力,也为掩护任七等人行动,他曾两次主动出击,打死打伤巷道内的敌人不下三四名。
果然,正当厂区内库房火势冲天,护厂的小鬼子呼喊一片时,巷道子里的敌人终于舍下了赵红愈和左云,而且看是方寸大乱,竟然集体越过了围墙豁口。可是,还沒等他们弄明究竟,这群仅剩的二十多名多灾多难的家伙们,在一声猝不及防的喊打声中,多一半人身子都留下了无数窟窿。余下几个想逃的,又被跟着屁股而来的赵红愈和左云堵住了,一阵猛烈的前后夹击,最终是一个不剩的,全歼了敌人两个小队。
这场战斗历时二十多分钟,特侦小组终于胜利会师。
见面之后不及寒暄,赵红愈立刻命令撤退。果然,撤不多远,敌人的增援与救火部队便相继赶到了。
在被服厂鬼子们的哭天嚎地中,赵红愈的特侦小组,很快便安全地撤回到了桑梓宾馆,但为不惊扰旅客们,和基于其它考虑,赵红愈命令大家暂不上楼,而是齐聚宾馆后院小亭内,权作暂时休息。互致问候之后,赵红愈即应大家要求,简约地叙说了火车站事件及以后的经历,并向马天池等人致以感谢,和肯定了大家在被服厂临危不惧,机智勇敢创出的可喜战绩。
至此,特侦小组本无心生事,却于被迫中搏了个首战大捷,组员们都显得十分高兴,只有赵红愈内心沉重地,暗自反省着自己今天的失误,在火车站时,自己明明察觉到了当时情况异常,气氛异样,却不加思索,有失警惕的在行李箱上系上了白毛巾,以致召到了那场不应该有的混乱和暴露。他检讨到了,自己当时的失误,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也正是这种过失,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的,不应该出现的情况和危险。更可想见的是,由于火车站暴露了“豹头冯九”的出现和行踪,势必为小组日后的行动增添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次,特侦小组此来江城主要任务是追赃,而不是干被服厂那样的易于暴露行踪的打打杀杀,尽管今晚的事情是被逼无奈,而且有幸战友们主动出手相援,最终化险为夷,但就其小组主要任务而言,这场打斗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情。其二、特侦小组的江城行动,本来要注重的是“秘密”二字,却没想到刚一踏上江城地面,即在车站被人指名道姓的暴露无遗。这是损失,是一种有悖秘密行动先决条件上的损失。这损失,往严重里说,很可能会扰乱小组日后的侦破方向,甚至关系到此行的成与败。
真该死呀,试想,当时自己如果不系上那条象征标识的白毛巾,不给敌人以目标,数百上千旅客,特务能奈何?
他痛心疾首地想着这些,却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怕流露出了自己内心这些秘密,会影响组员们的情绪,更怕有损自己颜面,丢了自己的脸。
除此之外,此刻最令他心情郁闷的是,火车站泄密事件的原因还无头绪,竟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曲子良。这曲子良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是该杀,还是该留?千万不敢再马虎。
据马天池等人汇报,桑梓旅馆服务生说“有一私家侦探出卖情报称,有着军统或共党重大嫌疑的一男一女”。这所谓的“私家侦探”或许就是曲子良,因为自火车站事件之后,真正见到他赵红愈和左云的只有两个人,一是张实老人,二是曲子良。张实老人自然不必怀疑,那么,除了曲子良还有谁呢?
但有一点是幸运的,曲子良出卖情报时说的是“有着军统或共党重大嫌疑的一男一女”,这其中的“军统或共党”属于疑问词,这似乎与火车站上的直截了当、指名道姓有所不同。这事仿佛说明,曲子良与火车站上的事情没有直接关系,或者说,曲子良根本就不认识、不知道有个豹头冯九来江城。由此看来,今天晚上这场搜捕和枪战,只是事出偶然,只是曲子良为了邀功请赏造成的结果,它与火车站事件性质上不是一回事。
然而,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分析,不过他现在也只能作此分析,因为他此时尚无法把曲子良与江仕航联系上去。
赵红愈想过了这些,又经再三思考,当即决定马天池等人仍然暂住旅馆,只是为了小心起见,天亮之后须要换一家旅馆而已。而他自己和左云,今晚仍然要回到张实老人家去。这决定,一为了免除老人挂念;二是据他考虑,今天晚上捣毁日军被服厂的事件和动静都不算小,敌人或许会把它视为抗日力量有计划的破坏,决不会怀疑附近贫民所为;加之,原搜查半月巷的敌人现在全已死亡殆尽,没人再去联想更多。因此他认为,张实老汉那里仍然是安全的。当然,他要回半月巷还有更重要一点,他需要回到那种地方去了解和寻找曲子良。
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张实老汉买回了油条,豆浆和臭豆腐。赵红愈靠近张实老人坐下,一边吃早餐,一边说道:
“大伯,我想同您商量一件事情。”
“一家人了,有话就说呗。”
“是这样,我和左云想在您这里住一阵子,行吗?”
张实老汉毫没犹豫道:“只要你们觉得方便,咋不行呢。反正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让它为打小鬼子出点力气,作点贡献啥的,不是蛮好吗?”
赵红愈说了声谢谢,又问:“大伯您昨天说过,房主苏老板想贱价卖掉这处房子,是吗?”
“是啊。”
“那您估计,他会要多少钱?”
张实老人一愣:“你想买?”
赵红愈点头说:“是的,我想以左云小姐的名义买下这院房子。一是为方便我们现在的工作;二是让她将来把这套房子送给您二老居住。孙女嘛,总该尽份孝心。”
“哎哟,这可使不得……”
赵红愈拦住老人道:“当然,我说的后一点是指将来。现在要考虑的是,我们需要安心地住下来工作。不瞒您说,我并不是真正的豹头冯九,我姓赵,是豹哥的兄弟。我和左云这次本是秘密来江城的,执行的是一项特殊任务。现在看来,我们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敌人在火车站就已经盯上我们了。所以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住在这种民间小巷里,应该比住旅馆或租赁高挡住宅更安全一些。因为您也知道,凭敌人抬举我豹哥的小名气,他们定然会想——像豹头冯九那样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是不会住在这样民间小巷里的,对不?所以我们住您这里,比什么地方都安全。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