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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曲子良
    张实老人听过赵红愈推心置腹的叙说,不由点头说:“噢,是这样的呀,那你的豹哥呢?”

    “他临时有事,但很快就会赶到江城。”

    张实想了想道:“嗯好。你刚才说的倒也很有些道理,哪有大人物住这贫民窟的呢。卖房子的事情,苏先生倒是对我吩咐过,说是只要有人伸手,便宜贵贱,都由我做主卖掉这房子,还专门留有委托书哩。可是,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谁个要房子呢?这不,一过快两年了,从来就没有人问起过。”

    赵红愈说:“既有委托书,这事儿就好办了。您再说说,苏先生总留有一个最低限价吧?”

    “说了,最低大洋两佰块左右。”张实叹了一口气说,“造孽呵,要是不打仗,这房子,最低最低,也得值个八百上千块大洋吧。苏先生怕的是这里也遭长沙那样的大火,落个文钱不值哟。”

    赵红愈道:“他说两百左右,那我就出二百五十块银元吧。我们出来经费有限,再多也不好了。您看呢,大伯?”

    老人带一丝欣喜地说:“小伙子呀,你真是个爽快、有良心的人,出手宽绰,这还有啥话说呢?我听苏先生那口气,一百八、两佰块就该卖掉了。”

    “还是二百五十块吧。”赵红愈决定道,“碰上战乱,苏先生也不容易。大伯,您今天就电话联系苏先生,他若同意,您就代房主同左云办手续,然后去钱庄为苏先生汇兑银票。办好这一切,这房子就是我们的了。”

    谈过这件事,早餐也吃毕了。赵红愈又问起第二件事:

    “大伯,您认识一个叫曲子良的人吗?”

    张实老汉说:“认识。这三街几巷中的人,没谁不晓得那个坏小子的。你咋问起了他?”

    赵红愈如实说了昨天晚上遇见曲子良的经过。最后他由衷地说:“大伯,昨晚是您又一次救了我和左云。如果不是您让我们来这里,我们因为有些小事上的顾虑,不一定会去桑梓旅馆,肯定会住这条街上的某家小旅馆。那结果,恐怕是无法避免要同日本特务有场正面遭遇战了。但是我想,从敌人先搜旅馆,再围居民区的这种情况看,那事一定与曲子良有关系,很可能就是他,带人专门冲我和左云来的。”

    张实老汉连连点头道:“没错,肯定就是他了,除了他没有第二个。可是他,不一定晓得你们就是豹头冯九的人吧?”

    赵红愈说:“这事我也想过,曲子良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他为什么要向日本人通风报信,为什么要急于抓我们呢?这事还是个谜。所以,我想请您老讲讲曲子良这个人,以便我们能提防他。”

    张实老汉摇头叹息了一声说:“这事儿也不奇怪呵。”接下,他慢慢说起了曲子良——

    曲子良家住不远的水井巷,其人聪明,脑袋瓜子好使,但他自小好逸恶劳,不务正业,养成了一身吃喝嫖赌的全能功夫,以致二十岁刚出头,即将父辈留下的积蓄和产业全都挥霍殆尽。之后,他便干起了自以为来钱最轻松的私家侦探,俗称包打听,凭此混迹在各家帮派的尔虞我诈之中,靠买卖情报混饭吃。

    起初三两年,曲子良倒也逍遥。但时间一久,由于他一味只图多抓钱,竟在东来西去的情报中添油加醋,弄得他出手的情报有真有假,导致帮派之间干了很多冤枉仗。久之,各帮派人士逐渐有所醒悟,几顿饱打之后,曲子良的小命虽算是保住了,他的情报却再也不值钱了。

    至此,为了生计,曲子良被迫无奈中拉起了黄包车。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算还能混口饭吃。但他念念不忘昔日干包打听时的安逸,还自诩自己绝非池中物,期盼着有朝时来运转,再度发迹。果然,日本人一进江城,曲子良犹同久旱得甘霖,立即丢掉黄包车,很快成了日本人帐前的包打听,也步入了他的人生最辉煌。随后,他第一次娶下了一个女人。听说,那女人虽然出身风尘,不受邻里待见,但他夫妇俩相互感情十分好,不久,即为他生下了一个胖小子。

    然而有得有失,由于曲子良这次的出山是为日本人办事情,不仅令人不齿,手上也难免沾染血腥,因此在他本有的一派狼藉的汉奸、走狗之类的头衔上,被人冠上了一个“坏”字。至此那“坏小子”三字,便成了曲子良的代名词。

    这就是曲子良的人生简历。

    赵红愈沉吟了一会儿,问:“这么说,曲子良现在正为日本人办事情,可他,怎么又重新拉起了黄包车呢?”

    张实老汉说:“这事你就不晓得了,包打听、包打听,只有靠‘打听’,才能扯出事情来呀。所以他拉车也罢,坐茶馆也好,都是他们哪行当称呼的‘钓鱼’。特别是拉车,更便利他钓上外地人。钓外地人‘油水’大,因为外地人来这里都是生路子,他说你是共产党,你就是共产党;他说你是抗日分子,你就是抗日分子。反正他有钱挣,小鬼子也不在乎错杀和多杀几个中国人。所以按我看,昨天晚上你和左云姑娘,就是被那坏小子险些钓上的鱼。唉,作孽哟。要不是碰上下面被服厂那边突然打仗,我还真担心你们俩未必逃得出去呢。”

    看来张实老人,还不知道被服厂的事情与他赵红愈有关系。

    左云没有在意老人后面的话,只惊悸地看了赵红愈一眼说:“祸从口出,昨晚,我们说过坐汽车怕人跟踪的话,曲子良一定是听到了。”

    赵红愈若有所悟地说:“这就是了。其实他并不知道我们是谁,只是从我们的谈话中,他断定了我们的身份,认为是他应该下手的危险分子。”

    张实老汉接话说:“还有,坏小子那人鬼着呢,他常在江边钓鱼,能从外地人的口音、长相和气派上,识别‘鱼儿’大小。他拉上了你们,就算你们啥也不说,他也未必肯丢手。听说,那坏小子近两个月还长进不小呢,都熬成了江若愚手中的红人,蛮吃香,正火着哩。”

    “江若愚,曲子良他能接近江若愚?”赵红愈内心惊喜。却又不露声色地追问道:“大伯,曲子良他真是江若愚的人吗,这些话,您都听谁说起的?”

    “还有谁,那些骂坏小子的人呗。不会错的,大家背后都这么说。怎么,你们要找江若愚?”

    赵红愈轻轻地点着头:“没错,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个狗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