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江路益隆百货公司二楼,最东端有一间僻静而宽敞的办公室。这里就是董事韩思岳办公的地方。韩思岳在公司负责的是财会监督工作,手下用人不多,所以他的办公室,与董事长和常务董事等处的办公室相比,他这里显得格外清静。不过,这条件很符合他好静的个性,也适合他的工作。
韩思岳(化名)脸色白净面嫩,看上去不足四十岁,面容平和,举止沉稳。从他周身焕发出的刚毅和镇静的气息上看,或许,天塌下来也决不会让他有失方寸。
他就是中共地下党江城市委书记,代号老板。
此刻,韩思岳正悠闲地与胡先生下着象棋,似乎也正酣战不已。秘书和几位工作人员都知道,这位胡先生与韩董事是多年棋友,关系甚好;他们更知道,凡是这对棋友进于酣战之时,大家都应该退避三舍,不敢弄出丝毫响动。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胡先生就是与赵红愈接头的地下工作者,是中共江城地下工委书记、兼行动大队大队长的胡春扬。
当秘书和工作人员退下去之后,棋盘被敲击的声音依然此起彼伏,显然,它仍承载着沙场点兵的忙碌与痛苦;但实际到此为止,两军主帅于阵前杀出的全是“虚招”了。
韩思岳问:“豹头冯九依然不见联系?”
胡先生道:“是的。都一个多星期了,真急人。”
韩思岳说:“将——也难怪,站在冯九的立场,为他设身处地想,火车站事件我方有脱不了的干系;所以,他的小心和警惕既是情理之中,也是应该的。”
“可是再拖下去,问题是时间呀。”胡先生说,“支士!”
“抽车!”韩思岳点头道:“是啊,根据可靠情报,吉田雄一与军统,正蠢蠢欲动。当前的情况是,谁抢在前面,谁就能占得先机,这一点至关重要。而我方,唯有冯九最熟悉情况,也只有他,才有战败对手的把握与可能。所以你必须多辛苦一些,不惜一切努力,尽快与冯九联系上。”
“我知道。这里,也只有我认识冯九,我不找他谁去找。可是我担心,恐怕现在,连我也是他怀疑的对象了。跳马!”
“呵,厉害,明马暗炮!”韩思岳说,“那你就考虑把沈洋带上一块去找。沈洋那天的急中生智,调虎离山的举动,已经为冯九留下了良好印象,所以他对沈洋应该是放心的。但是,鉴于沈洋本人并不认识豹头冯九,还需要你领着一块去找才好。”
“这样很好。”胡先生说,“按计划,本来也是由沈洋率第三行动小队,配合冯九今后的工作,让他们见面只是早晚的事情。”
韩思岳点了点头,问:“对了,沈洋的伤情如何了?”
“本无大碍,只是还没折沙布而已。”胡先生又敲了一下棋子,说:“还有,沈洋昨晚汇报情况说,据他第三行动小队侦悉:有三位新到江城的三位军统人士,近天被仇家秘密绑架并软禁住了。所以他说,如果我们想除掉对方的话,很好下手。”
“有这种情况?”韩思岳迟疑一下说:“再将!这事得慎重呵,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沈洋他也算是位老同志了,他怎么会提出这种想法?”
胡先生说:“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嘛,凡军统,哪个手上没有沾过我党同志的鲜血?他们血债累累,天怒人怨,人人都想得而诛之罢了。”
“那也得等些时间,矛盾留待未来去解决。”韩思岳扔掉棋子。又问:“你说说,被人秘密绑架、软禁的军统人士,都什么来路?”
胡先生道:“沈洋说他还弄不太清楚。但我估计,很可能就是戴笠派来的那个三人专案小组。所以我想,三人小组来江城目的很清楚,如果我们能够相机除掉之,便是帮冯九清除干扰,这对他日后的行动是有利的。至于说国共合作,试想自从合作以来,他戴笠哪一天停止过继续残害、杀害我共产党人?”
韩思岳却坚持道:“你说的没错,但非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这么做。还有一点你想想,即使沈洋说的那三位真是专案小组的人,杀了他们,不是还有军统江城站,不是还有肖西驰吗?这对冯九的行动而言,仍然是一比几十人的悬殊,所以多那三位、少三位,帮助能有多大?”
胡先生默默地点着头。
韩思岳继续说:“相反,我倒是有些怀疑,是什么样的‘仇家’有如此胆量,竟敢绑架、软禁戴笠的专案小组?何况,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看,这三人小组成员,均系第一次来江城,他们初来乍到的,在此会有什么样的私怨、仇家?这里会不会另有什么文章?”
“是啊,这一层我倒是没有深思过。”胡先生坦率道。
韩思岳说:“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不能参入。以免入套。”
胡先生点头答应之后,又沉思一下道:“这么说,我们更应该抓紧与冯九联系上了,以防这件事情碰巧被他知道,说不定他会出手的。”
韩思岳摇头说:“你太小看我们的豹头冯九了。据我对他为人处事的些许了解看,我们这位小老弟,办事素有不按常规出牌的名气,所以,他办事的确也时有出格之举,但他行事目的性很强;就像他出枪一样,发发命中要害,绝不轻易做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就是他的厉害。”
“哦对了,”胡先生像是忽然想起说,“老板你刚才说‘小老弟’,你知道冯九多大年纪吗?”韩思岳说:“资料上看他三十岁呀,怎么了,你有疑问?”
胡先生点头说:“是的,我看到的冯九,他顶多只有二十四五岁呢?”
韩思岳说:“这有啥呢,有些人的面相,与实际年龄都不相符呀,何况冯九那种传奇人物呢?再说,他火车站上的行为,以及与你接头的前前后后,不都显出了他的老练吗?”
胡先生说:“这倒也是。我也只是从你‘小老弟’一词想起而已。”
韩思岳停了一下又说:“我想,冯九不肯贸然地同我们联系,这也是一种老练的表现。但我相信,冯九他们一定早已投入了工作。”
胡先生又想起一件事地说:“还有,前几天日军被服厂被捣毁,很可能就是冯九带人干的。”
韩思岳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我们没有干,军统那边不可能干,除了他豹头冯九,还有谁能把事情办得那么漂亮。不过我想,他们一定是被迫、或者是碰巧赶上了。”
“我想也是。”胡先生收拾着棋盘说,“不然他初到江城,立足未稳,怎么会去干那种任务之外的事情呢。”
韩思岳说:“是啊,所以我认为,他们捣毁被服厂,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时的被迫之举。你刚才一句话说的好,他们眼下还立足未稳,所以我们更要想想,冯九那六七个人的小组渗入偌大江城,对手成百上千,形同单枪匹马呀,我们如果不再积极地予以援助和支持,他们不是更困难吗?因此,我要求你尽快找到他,主要是为积极配合他的行动。这是上级党交给我们的重要任务!去吧,抓紧联系。”
“是。那军统三人小组的事情,不管了?”
“不管了。”
至此,两位负责人的会面,于无形中,粉碎了肖西驰嫁祸于江城地下党的阴谋。但非常遗憾的是,他们忽视了追查内奸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