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时期,侵华日军最爱称谓他们国家和自己为“大日本帝国”、“大日本皇军”,“大日本武士”等等不一而足。为什么呢,为什么这种自嘲式的,听得令人嗤之以鼻的称谓,闹得日本人个个夜郎自大、恬不知耻,还津津津乐道、自以为是呢?其实是有原因的,一是无知者无畏,蚂蚁永远不知道大象的份量;二是军国主义的野心膨胀,强盗始终认为自己是大王。不过侵华日军中也有明白人,他们虽也同样野心勃勃,同样自命不凡,但正如癞蛤蟆压秤盘,好赖还知道自己半斤八两。
只是这种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多少略通一点中国文化的强盗更加可恶。吉田雄一就是这种人物。
吉田雄一,日军江城特务机关机关长。设在日占区的日军特务机关正如其名,说白了就是日本特务扎堆的机关,连臭名昭著的日军宪兵队、特高课,在此也只能屈尊降贵、屈属其麾下已经可见一斑。它是集日占区的政务、经济、文教和所谓治安等等于一体的功能齐全、地位显赫而又无恶不作的特务机构。
而吉田雄一其人,便是集多种权力于一身的大特务。在中国的特务机关长中,其军衔多半为中佐,而吉田雄一则是大佐。这里原因之一,是日军对江城战略地位的重视;其二、吉田雄一不仅是一位资深的老牌特工,更重要是他战前即潜住江城,熟悉江城,自然也就成了就职于江城的首选人物。
从表象上看,吉田雄一其人有两大特征:首先他是标准的中国通,他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还熟知中国很多地方方言、民俗。他常对部下说,中国文明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大日本要想征服这块土地和这里的人民,首先必须学习和溶入中国文化。
为此,凡到吉田雄一机构供职的工作人员,都是中国通。因为他强调了一点,作为战斗在中国的日本特工,如果连学说中国话都像牛叫似的,根本就不配也没资格待在中国,还特工?送脑袋吧!
在吉田雄一如此要求之下,他的部下不仅全是中国通,久之,连其内部的平常交流也都用的是中国话。当然,在某种场合下,面对中国平民的时候,他们偶尔也像中国弱智者那样,狼嚎几声什么“大大的,统统的,死了死了的”,用以显示他们大日本皇军的气魄。
吉田雄一,除了语言上是位中国通之外,长相也颇像中国人。二战时期,人们常把短胳膊短腿的日本人叫“锉把子”,而吉田雄一却高高大大,一表人材。以致江城人常怀疑:怕是吉田雄一的老妈,某一时期红杏出墙,悄悄掳掠了一粒中国种吧。
不过怀疑毕竟是怀疑,不足为信。可信的是,吉田雄一口头上很少叫嚷“大日本”之类的东西,而且为人很和蔼,他待部下很随和,很亲近,非原则性的问题他从来不发火。甚至于微服私访时,酒店里他也能同中国平民们谈笑风生。为此,江城百姓中很多人上过他的当。怪谁?信口开河,诋毁皇军,那是要付出代价的,除却杀头,最低只能是坐牢了。
这会儿,吉田雄一正接待着肖西驰的心腹干将——红蝎子。
但这里需要交待一下:红蝎子虽然是肖西驰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中抱有厚望的心腹干将,但他的真实身份却只是一位拿军统江城站薪水的日本人,是一名打入军统的日本特工。这“红蝎子”之称,只是军统人士赋予他的代号,其真名叫作川上一谷。
川上一谷方脸盘,金鱼眼,三十五六岁。他是吉田雄一早有蓄谋,几年前就安插进军统和中共地下组织的多面间谍。其人胆大心细,身手一流,更难得的是,他精通中国文化,通晓中国风土人情,算得是一位老练而狡猾的日本高级特工。
现在,吉田雄一正与川上一谷触膝而谈。川上一谷向吉田汇报的情况是:军统肖西驰因为赌气,更为争得立功机会,决定借刀杀人,除掉戴笠派来的专案小组。可他“借刀”的第一式失败了:因为中共地下党或碍于国共合作,不肯接招。所以他才派红蝎子将这份“大礼”送给日本人。
吉田雄一认真听完汇报之后,轻言细语道:“原来如此。川上君,以你看,肖西驰的这份礼物我们是收,还是不收呢?”
川上一谷说:“我听机关长的。不过以我看,肖西驰开弓没有回头路,既然那三人小组成员必死无疑,又何必我们动手?”
吉田雄一问:“你的意思是?”
川上一谷说:“我的意思,可否由我代表中共地下党,先悄悄地干掉那个三人小组,然后再稍作泄露,造就既成事实。这么办,既能伤害军统,又可嫁祸共产党,让他们相互狗咬狗,何乐而不为?”
吉田雄一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说:“此法虽好,但不妥当。”
“为什么?”川上一谷问。
“因为就中国人的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行动中稍有不慎,留下纰漏,共产党人个个鬼精,一旦让他们怀疑到你的身上,暴露了你的身份,那可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川上一谷点头后,沉思了一会儿说:“那,如果我悄悄放了三人小组,让他们滚回重庆……”
“川上君,”吉田摇手制止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那种让军统自相残杀的方法,如果放在平常时也很好。但是眼下,你的工作中心是要刨出兰溪那批丢失的捐款,这是经济工作,更是制造政治影响的重大任务。所以,我不能让你轻易地搅乱当前的局面,弄出一些新的混乱。懂吗?”
“……懂。”
吉田继续说:“要彻底弄懂,弄清楚。想一想,如果放回三人小组,让戴笠杀个肖西驰,紧接派来一个张东驰李南驰的,你熟悉吗,如何驾驭?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留着肖西驰那个刚愎自用的人物,为我所用。同时你还要明白,为了刨出那笔巨款,我们计划中的具体措施不能变,那就是利用共党和军统的力量,让他们像两只既凶猛而又听话的猎犬,去调查,去寻找,去逼迫案犯吐出赃款,而我们呢,必要时不妨推波助澜,但最终的任务只是收获。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川上一谷听过这席话之后,佩服地说道:“谢谢机关长的教诲。还有一事我始终没弄明白,我们既然在利用共党和军统对付江仕航,却又给予江氏父子以保护,这是不是……”
“是什么,是多余、是矛盾?”吉田雄一摇了摇手道:“不不。我们给江氏父子以适当的保护是有必要的,首先江若愚是我日委特侦处的人,给以保护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其二、我们给予江公馆的保护,实际上起到的是种激发作用,激发对方加大对江氏父子的怀疑和认知,加大他们的侦破信心和力度,从而缩短我们获取猎物的时日。其三、如果那批巨款真在江仕航手中,就因为缺了我们的保护,而让其父子有机可乘携款潜逃,一旦他们去了国外怎么办?”
“噢,真是茅塞顿开呀。”川上一谷想了想问,“机关长刚才说,‘如果那批巨款真的在江仕手中’,您说的是‘如果’,难道您还怀疑捐款不在江仕航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