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一身夜行衣地,悄悄离开了张实老人的家。初初出门时,半月巷中,他走走停停,绕来绕去,不时向身后探望,直到他确认身后没有尾巴时,才最终走出了那片贫民窟。
他这是在防范左云。左云那女人太精了,她大胆心细,善于察言观色,很会揣摩人心,赵红愈自叹自己的所思所想,没有多少能瞒过那女人。更要命的,是她对他的关爱,其程度都超过了大姐姐关爱小弟弟,万事都恨不能挡在他前面,而且“挡”起来野性十足,颇能玩命。
赵红愈知道这是爱、是情分,是爱的力量,在一个匪女子身上迸发出来的情愫。可他身为男子汉又何尝不是如此,何尝不知关爱于人呢?左云其人,虽然个性上具有一身敢作敢为的“匪性”,但她人生得貌美如花,心地清纯,而且是真正的文武兼修,才艺超群。面对这样的好女子,令人爱护尚唯恐不及,他赵红愈怎么忍心让她为自己作挡箭牌,而处处涉险呢?
出得半月巷,赵红愈尽可能避开街上昏黄的灯光,专选暗处走。选走捷径,穿过了四五条小巷和背街,他知道,再往前不远便是狮子巷了。这是他今晚的目标,他要夜探江公馆。
来江城都好几天了,虽说工作已经铺开,也做了一些防范与基础方面的工作,但他总觉得,主要任务缺乏实质性的进展。突出性的情况是,江仕航的老巢虽找到了,相关的情况也从曲子良口中了解到了一些,但那都是皮毛而已,关键性的东西,因不便向曲子良透露,也就无从问起,即便问起,对方也未必知道。江仕航父子是什么人,曲子良又是什么人,哪有狡猾的大盗,向一个不相干的瘪三透露信息的呢?
因此截止现在,江仕航那座气派的江公馆,在赵红愈心目中只是一处神秘而诱人的魔窟。近天,他曾两度作过实地调查,但那都是遥遥相望的外围观察,印象中留下的,也只是森严的门卫,以及院内偶尔可见的,荷枪实弹的防卫和巡逻。再有,便是庄园四周有高过丈五的整体围墙,至于院内的布局和设施,全都被那高耸的围墙所掩没,根本就没法探看究经。
出此还可看到的是,江公馆临街而建,坐北朝南,宅院西侧围墙与邻家商铺接壤,只是其间闪出了一条小溪,白毛湖汊倒过来的湖水常年径流不息;东侧是一条人来人往通向远处的小巷,而后院围墙外,则是一大片闲置的荒地,据说该地产权也是江家的。整体看去,江公馆占地不下十多亩,如缩小板地看待,其形状有如一块方方的豆腐,或如小孩把玩的魔方;而院内,那一排居中而建的十八间二层白色洋楼,由于地基抬起老高,弄得人远远看去,整栋房屋倒很像一块卧置的长方形的界碑。
面对这样一座魔窟,面临眼下的实际情况,要想从中掏出贼人的赃款,赵红愈虽知有一定的难度,却又信心倍增。因为,看江仕航这深沟高垒,守卫森严的架式,不更证明他狗儿的做贼心虚,窝有赃款吗!否则,一个被革了职的浑蛋老官僚,一个为人不耻的小汉奸,他们有必要在自家宅院中搞得这么森严壁垒,这么摆谱吗?这么做,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赵红愈弄不明白,江仕航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理,心机缜密的江仕航,不应该做出这种惹火烧身的举措,可事实上他就这么做了。这或许是赃款数额太大、他无处存放的无奈之举,抑或那老贼想以气势压人,逼人知难而退?不过管它呢,世人行事千奇百怪,不能一概按常理而论,反正在他赵红愈心目中,江仕航是贼的认知已经是根深蒂固,确信无疑。
因此,他决心亲自去闯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次不行就两次、多次,他有信心最终探明并捣毁这座魔窟。
因为他知道,面对江仕航的狡猾,以及江公馆早有的戒备,除了采用这种方法,如公然造访,或强闯江公馆都是不可能的,既然软硬都不是,唯一的办法,也就只能按他母猴子的方式夜探江公馆了,以便从中寻找战机,打开突破口。
还是一句老话,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只要能在江公馆内查找出了赃款,任凭贼人再狡猾,任它贼窝防守再严密,他都相信,他豹哥一定有能力拿它个人赃俱获。而他现在,必须尽快做好这前期工作。
赶到狮子巷已是入更时分,赵红愈快速经过江公馆的前门,迅速闪入东侧小巷。小巷内没有路灯,也只有这时,他才感觉到今晚天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这对他而言,并不是障碍,相反倒是有利条件。因为此前十余年的神偷经历,他的眼睛练得早已超乎常人,不夸张地说,他的眼力在夜晚并不比狸猫逊色多少,常能在漆黑的夜晚,准确无恙地攀檐走壁,能在没有灯光下的地面上发现绣花针。
然而今晚,他的双眼却败走麦城,竟然十分意外、大吃一惊地输给了一个女子。当他经过小巷,转入江公馆后面荒地时,一蓬蒿草丛中突然窜出一条身影,并有如横空出世,悄无声息地挡住了他的去路。惊魂之余,他的眼力用上了,原来是左云。
“哎,吓死我了!你来干啥?”
“你说呢?”
赵红愈叹一声道:“我说?我说我怕你了,行不行!”
左云一笑道:“怕我还甩我?也太自不量力吧,哼!”
赵红愈哭笑不是地拉起左云的手,一边向更隐蔽的地方走去,一边嘟哝道:“好好,是我自不量力,是我白费心机行了吧,跟屁虫!”
“粗俗。为啥甩我,你还得说清楚呢!”
走到一蓬矮松旁边,这里既能隐蔽,又有小溪流水的潺潺声可掩护,于是赵红愈拉左云蹲下道:“还要给你说清楚,算我驴肝马肺的是不?难怪我师父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左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道:“蠢材,说那话的是孔子好不好?你师父,还你师娘呢!”
赵红愈被骂得脸皮发烧道:“管它谁说的呢,世上有这话对不对,我没用错地方对不对?”
左云纠正道:“前辈是有这话没错,意思是有些女人和小人难相处,近则不逊,远则怨之。可要用在你我身上它就错了,因为你我现在的关系是战友,相互间没有那种不逊和怨气,有的是相互关心和爱护。”
“是啊,有你这后一句话不就对了,咋叫甩呢?”
“文不对题。”
赵红愈搔搔头道:“好了,好了,管它对题不对题,丫头妹妹你还是快回去吧,算我求你了,别让我办起事来,一心挂两头,不砸也得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