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眼中,孟郎消瘦的背影慢慢走出了门口,他背过手,慢慢地走到了风雨飘摇的院中,慢慢地消散在自己朦胧的眼中,始终都没有回头。
花蕊倚在床帏边上,手指紧紧攥着床帏,默默回首看看正在熟睡中的眉儿。她那么小,全然不知道这个世上居然已经翻天覆地斗转星移。瑶台公主?早已经不是了吧!眉儿,这世上,只剩下母亲一人了!窗外,大雨滂沱,雷声轰然欲摧,花蕊捂住嘴,跑到跨院当中,于暴雨之中失声痛哭。
宁国夫人房中,墨玉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床顶幔帐。金宝坐在她的床头,紧紧握着她的手。淡云冷冷地站在一边,手里端着药。窗外雷声滚滚,墨玉一骨碌坐起来,把被子蒙在头上,大喊:“妖魔鬼怪下凡了!妖魔鬼怪下凡了!别咬我别咬我!放开我放开我呀!”金宝忙把被子给她掀开,紧紧抱着她,劝到:“夫人别怕,下雨打雷而已!没有妖魔鬼怪,真的没有!”
淡云二话不说,一把揪过墨玉的头发,拿着药就往嘴里灌。墨玉挣扎不过,半躺在床上,任药汤流了一鼻一脸,呛得连连咳嗽。“你干什么!”金宝站起来,用力将淡云推开。“你天天给她灌的什么药!拿来我看看!”金宝怒喝道。墨玉哭着钻到被子里。
淡云道:“服侍夫人是我的职责,夫人病了,就得给她吃药,有何不妥?难道听凭姑娘你的所谓神明法术,给夫人降妖除魔?说句老实话,你没来,夫人没这么疯,你来了,夫人便疯了。究竟谁在装神弄鬼,谁在欲盖弥彰?”说着,将手中的鸡血红玛瑙药盅用力掼在地上,跌的粉碎。
金宝气得小脸通红,她玉指指向墨玉,眼睛坚定的看着淡云道:“你主子今天这样人事不知,但她究竟是大将军原配夫人!她有什么不妥,害她的人擎等着大将军责罚便是!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有的受!我等着,你也等着!”
二人气咻咻对峙,任凭墨玉在被子里嘤嘤哭泣。恰此时,府中家人带着宫里太监前来,见这情形,不由面面相觑,不敢吱声。太监小声叫了一声:“小姐,小姐,太后驾到了!”
正在此刻,宫里太监并一队宫娥在大将军府外冒雨前来,符太后御辇驾到,当年轻的太后玉足踏出御辇一刻,太后抬眼望这大将军府门口,风雨飘摇中,平芜将军府岿然屹立,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一世,究竟如何?难说。如这暴雨狂风一般,身世飘萍摇摇欲坠,根本不由自己做主!
符太后直接进入宁国夫人房中,太监宫娥于风雨中在门口侍立。金宝见姐姐来了,越发惊奇,忙上前行礼,道:“太后!”符太后与她轻轻点头,然后匆匆行至宁国夫人床前,掀开被子,墨玉见到她更是嚎啕大哭,“鬼呀!鬼呀!”符太后尴尬不已。
符太后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金宝不语。符太后转身看看淡云,道:“你是宁国夫人的贴身丫鬟吧?你家夫人病成这个样子,怎么不报?”淡云不响。
符太后凤眼一斜:“哀家问你话,难不成你聋了?”淡云不响。符太后顿时气攻上脑,骂道:“来人!还不把这个目中无人的贱婢拖出去?”门外的太监听了,早蹿了进来。
“我看谁敢!”淡云指向众人,眼泛寒光,睥睨左右。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符太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道:“你真是反了!一个下人,竟敢挟制哀家?”
淡云冷笑道:“你刚才问我聋了吗?是,我腹中有真龙,而你,不过是假凤!也配自称哀家!”一句话,说得众人不敢造次,更让符太后与金宝瞠目结舌。
只见淡云款款走到墨玉床边,把墨玉从被子里轻轻扶起来,道:“夫人,恭喜您!您已经是皇后了!而我,”她说着将墨玉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之上“已经怀有龙裔,没错,是龙裔。”墨玉的手贴在淡云的小腹之上,无知无觉的摸着,她抬眼看她,淡云正弯着嘴角,神秘地对着自己微笑。
就在这时,李冰率一众家人匆匆赶来,抬眼见符太后,立即下跪,道:“太后,蜀主孟昶,薨了。”
这边,花蕊、雪溪并后蜀众宫娥全身素服,跪在孟昶灵前。众人哭声一片,而雪溪此刻只盼泽马赶快回京,商量对策。“这个贼人,怎么还不回来!”一双杏眼,不由逼出泪来。
“父王!父王!凤仪来晚了!父王!”凤仪公主一叠声地扑到孟昶灵前,大放悲声。两边侍女赶紧将其扶住,驸马上前从侍女手中轻轻揽过凤仪公主的臂膀,公主转过身来,边哭边从袖中掏出淡黄色蚕丝手绢,将泪水拭去。待要走开,她发觉驸马慢下脚步,正拿眼睛瞄着近处跪在地上的花蕊,眼神痴痴迷迷。她登时火了,拿手直指花蕊,道:“就是你害死父王的!”众人一惊!
凤仪道:“父王一早还好好的,早上还和我说话!怎么去了你那儿一趟儿,回来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呢!花蕊!就是你害死我父王的!”驸马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说:“快闭嘴吧,我的祖宗!”凤仪连连将驸马的手推开,骂不绝耳。
花蕊一身素服,头戴筱竹之笄,束麻质飘带于发,全身重孝,泪如雨下。她缓缓抬起头,慢慢站起身,含泪对凤仪公主说道:“我与孟王,情深义重,岂容你来污蔑?”
凤仪公主道:“好!既然你情深义重,既然你是贞洁烈女,你也不用穿着丧服戴着重孝,就到阴曹地府接着侍奉我父王去吧!”转而对众人喊道:“你们都听好了!是花蕊自己说要殉葬的!你们都听着!”
驸马连忙将凤仪公主拽到一边,小声说道:“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如今大将军称帝,花蕊必是宠妃,今若趁他不在,夺其性命,你们姓孟的全家,你,我,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凤仪公主一把将驸马推到一边,骂道:“我呸!你个缩头乌龟,滚一边去!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转身又对众人说道:“秦皇汉武,历来有殉葬传统!从秦始皇起,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时至今日,令花蕊这个并未生养出儿子的妃子殉葬,于情于理,都不在话下!谁说不行?祖宗礼法拿来!花蕊,你今天不能说出我父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只能去阴界跟他作伴了!”跪在地上的雪溪听了,身体不由一颤。
花蕊看着她,一双泪眼愈加凄凄切切,凤仪见状,更是上前一步,紧贴着花蕊道:“你知道殉葬的过程吗?不疼!待你们这些嫔妃们睡着之后,太监们便将你们的头部切开一块,手持铜勺,往切开的部位里面倒水银,待倒入一定量的水银之后,再用针线将头部缝好,待一切做好后,便再也没有存活者。你放心,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