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听完凤仪公主一席话,反而安之若素,眼中光芒如常,神态更显端仪。在众目睽睽之下,花蕊越过凤仪公主,慢慢走向孟昶灵位。
只见花蕊莲步徐徐,双手合十拜至灵前,喃喃道:“孟郎,我这就随你去,可好?等我,不要先过了那奈何桥,我怕寻不到你,走散了。”
继而,花蕊转身看着凤仪,道:“你说殉葬要把水银灌到脑子里,太费事了,现在就拿来,我喝下去便是!”花蕊正色道。凤仪万万想不到花蕊竟然如此果敢,一时间,倒没了主意。
花蕊对众人说道:“花蕊今日要随孟王远去,对天地,对众生,都要有一个交代!我与孟王生有瑶台公主,从今往后,我只将瑶台公主交与我的贴身侍女抱影一人。抱影,你带着眉儿远走他乡,找一个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没有阴谋算计的干净之所在,干干净净平平淡淡的好好生活!”抱影此刻怀抱小公主哭着跪在众人之间,拼命点头。
花蕊又转而对凤仪公主和一众王孙贵族道:“我不畏死,反倒是你们,你们以为你们逃得出命运的惩戒吗?蜀国盛时,你们荒淫无度,酒池肉林无所不用其极!蜀国败时,你们一个一个揣着鬼心眼争着要卖主求荣,只求自保!凤仪公主,你把传国玉玺交给谁了?是符少赟吧!你嘴巴张那么大,是惊诧我怎么知道的?别急,我还知道,那一夜你盛装前往,趁夜拜访符少赟献身未遂!”这番话,说得凤仪公主脸红一阵白一阵,驸马的脸都绿了!
花蕊接着说道:“你知道为何符少赟对你不动心吗?”花蕊靠近凤仪的耳朵说:“因为他有龙阳之癖,孟灵早于你,已经上了他的床了!”凤仪转而怒视旁边一直无关他事的孟灵,果真,孟灵的五官愈发柔媚起来,即便是今日国丧,唇上居然点了胭脂!
然而,凤仪到底不甘心,直指花蕊肚子道:“你配在这里正义凛然教训别人吗?你干净吗?你肚子里的野合谬种,到底是谁的!大概,你自己都说不清楚了吧!”跪在地上的王族众人互相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起来。凤仪高昂下巴,得意洋洋。
此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本是白天,却阴暗如夜,冷风灌来,阴风徐徐,仿佛已经到了世界末日一般。花蕊望着白衣众人,所有人用白多黑少充满猜忌的眼光看着她,贼眉鼠眼,蛇鼠一窝。
花蕊摇摇头,道:“这尘世,我已经腻了,倦了!我真心觉得离开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小人越远越好!阴曹地府,也不过有些牛鬼蛇神!这人间炼狱里,每一刻都得提防着你们这些伪君子、真小人!你们成日无所事事,只顾颠倒黑白、阴冷暗箭、恶意中伤!你们比妖魔鬼怪、牛鬼蛇神更阴更狠更毒!你们才是真正的怪物!你们做了这么多伤阴骘的事情,是要遭天谴遭报应的!等着看吧!可惜,我等不到那天了。”
花蕊用尽最后的气力如杜鹃啼血般大声喊道:“从今往后,你们,再不能拿我当棋子,当玩物,当眼中钉肉中刺了!”说着,她看向雪溪,雪溪不寒而栗。
“再也不能,再也不能了!”花蕊喃喃说完这两句,将头上的麻布束发扯了下来,长长的白色麻布飘带挽在手中,慢慢走出灵堂。
凤仪不顾驸马阻拦,冲到灵堂门口,追着花蕊,继续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雌儿!害死我父王!赶着投奔新主子,钻新被窝去吧!你这不要脸的雌儿!”
外面,雨疏风骤,吹的花蕊本就瘦弱的身子若风中玫瑰,凄然欲摧。抱影怀中的小公主哇哇大哭,抱影站起来喊道:“夫人!夫人!”
风雨交加中,花蕊全身湿透,她慢慢转身,在风雨中,她那哭红了的双眼中忽然放出一道冰格棱丁寒光,直指凤仪,凤仪登时捂住胸口跌倒在地,众人惊呼不已。“你,你这!”凤仪指着花蕊,没想,从她口中,忽然飞出黑压压一群黑色苍蝇,众人捂住头脑,四散而逃。凤仪被众人惊慌失措的脚踩在地上,一命呜呼。刹那间,灵堂已空,只剩下孟王的灵位孤零零见证这一切荒谬,一切悲哀。
寂静中,花蕊拖着手中白色麻质飘带,欲最终走向自绝之时,天空一道紫色光晕瞬间绽放。雨,停了。
“灵狐!”苍穹之上,女娲再次献身。花蕊抬眼望之,不觉潸然泪下,跪在地上如泣如诉:“女娲娘娘,这尘世,太苦太险了!我再不想停留在这苦海之中!求女娲娘娘度我脱离苦海!”说完,连连叩头不止,额头上不觉渗出血来。
女娲在云端俯视尘寰,徐徐说道:“天上人间,无一处清净世界!灵狐,你若能站在我这样高的位置,俯视三界,便知道这熙熙攘攘的众生世界,无论在哪儿,都充满自私与迷惑,劫难重重,迷雾重重。所以,这婆娑世界里,只有放下自己的困惑与执着,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方能自度自救。灵狐,你还有你的使命,你的轮回已是定数,定业不能转,无缘不能度。切记,切记。”说完,女娲娘娘挥了挥万丈光芒的七彩镇袖,幻为无形。天空回复如常。
“定业不能转,无缘不能度。什么意思?什么叫定业不能转,无缘不能度。我的使命到底是什么?”花蕊喃喃自语。她慢慢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在满地落花流水之间,白裙上溅满泥泞,每一步都沉重若陷入泥沼之间,她太累了,太累了。
忽然,她感觉下腹一阵剧痛,接着,一股热腾腾的巨大暖流从下身轰然下坠。一团血,从身体里倾泻下来,将白色的丧裙印成血红的颜色,脚下,随着雨水,泄露在满地流水之间,大地,变成了红色。
花蕊颓然倒下,这一世,算了吧。
她卧在淌满血色的大地之上,寂静等待着这一切的结束,这结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