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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出城
    村长说本来想驾马车进城到我下榻的宾馆接我的,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想起了曾经的一次教训,所以就把马以及马车都留在他的朋友那里。

    村长说有一次他到城里来置办东西,由于买的东西有点多,而且还挺沉,于是决定把马车驾进城里来,想把货物拉走。可是,他刚进城没多久,就被相关人员给逮住了,说是影响交通,有损市容。相关人员还说了,如果马在街上拉屎还会影响城市环境卫生,也会带来一些疾病。总之,说了一大堆,连车带马都差点被扣了下来。结果村长不仅要重新雇车把货物拉到城外,还因为擅自把马车驾进城里而被罚了款。

    “影响交通,这我承认是有点影响,”说起那次遭遇,村长依然愤愤不平,“有损市容也可以理解,但要说影响城市环境卫生就太霸道了。因为我已经在两个车辕之间挂上了一块编织袋。如果马真的拉屎,编织袋一定会接住的。当然,要是马在半道上撒尿,那倒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在马的肚子下面吊个尿壶吧!”

    一听村长说“总不能在马肚子下吊个尿壶吧。”这话我就想笑,心想那画面一定美如画。

    看到村长如此激动,我很想劝一劝,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劝,只好做出一副对村长的遭遇表示同情的表情。

    “环境卫生,我不太懂。”村长继续说,“可是我觉得城里的卫生也不怎么样,垃圾到处乱扔,臭气熏天的。那些垃圾堆被流浪猫、流浪狗一光顾,再被风一吹,弄得满地都是。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很多商铺门前的人行道上,大人还鼓励小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屎撒尿,这难道就不会影响环境卫生吗?难道你们这些爱干净的城里人从小就是这样教小孩子的吗?真是无法理解啊!”

    村长越说越激动,就差没有挥舞着拳头了。

    村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虽然一直充满了抱怨,但他也并非是在信口雌黄,这种现象确实存在。我也曾亲眼目睹过。我搜肠刮肚想了老半天也找出能反驳村长的话。

    我只得安慰他说:“平常心,平常心。”

    虽说是平常心对待,但有时候在人行道上不小心踩到了屎我也会忍不住骂几句,虽不至于太难听,也算是泄一泄心头的气吧。

    其实,城市是个很不干净的地方,城里的高楼林立,使得空气无法顺畅地流通,如此一来,城市就像是个大的鱼缸。生活在城里的人,就像是鱼缸里的鱼,一条鱼吐出来的水又被其他的鱼吸进去,同时自己吸进去的水也是其他的鱼吐出来的。而我们每一次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混有其他人呼出来的气。在上百万,乃至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有谁能保证所有的人都是健康无病的呢。我看未必,至少医院里的病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就在村长的愤愤不平中我们来到了他的朋友那里。

    村长朋友家就住在县城边上,一栋三层的小洋楼,应该是他自己盖的,还带有一个小院,看起来挺不错的。至于他们是如何成为朋友的,我不得而知,也没有问过。

    我们就在院子的门外停了下来。司机还是那么热心,全程一刻也没闲着。

    卸了货,我付了钱并对司机道了谢。在付钱时,我没有任何缘由,就想多付5块钱。

    “怎么多5块钱?”司机数了一下手里的钱之后说,然后抽出其中一张面值5元的人民币退给我。

    “不多,刚好。”我笑着说,并尽量表现得很自然。

    司机看了看村长,一脸的疑惑。

    村长没有说话。很显然村长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但也不好当面阻止我。后来在我们去支教点的路上,村长终于还是问起了这事。

    “其实,嗯,我不是打脸充胖子。”我说,“我之所以多付5块钱,那也是他应得的。平常老百姓,谁都不容易。他帮我们忙前忙后的,那算得上是一份情。再说了,就算找个小工帮忙也不只那点钱呀,另外,大早上的人家小工还不一定愿意干呢!”

    “那你打算给我多少钱呀?”村长笑着说。

    “没有。”说完,我自己也笑了起来。

    司机没再坚持将钱退给我,而是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抖了抖,几支烟蒂露了出来,然后递到我面前。我没有接他的烟,我又再一次跟人解释说我不会抽烟。

    村长接过司机递过去的烟,也从自己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司机,然后两个人相互说了声谢谢。村长谢谢司机帮我们拉了货,司机谢谢我们让他有生意可做。接着他两又相互为对方点了烟,又说了一通谢谢之类的话之后司机调转车头,一会儿就没了影,只听到渐渐醒过来的城市传来的一阵接一阵的喧闹,充满了烦躁的味道。

    三轮车消失之后,村长猛吸几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到地上,又用脚碾了碾,确认完全熄灭后,叫上我准备进到院子里去。

    村长走到门前刚抬手那扇包了铁皮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眼前出现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中年男人,可能是早上刚起床头皮有些痒,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挠着头。中年男人上身穿一件衣领已经皱了的旧T恤衫,下身穿一条同样是皱巴巴的大裤衩,脚上拖沓着一双拖鞋,整个人看起来一副刚睡醒时慵懒的神态。脸上还留有凉席枕头的印痕,一条条的,微红的面庞看起来像一块刚出炉的烤肉。

    村长立刻把我介绍给中年男人:“这是蒙老师,大学生,昨晚跟你讲过的。”

    看来眼前的中年男人就是村长的朋友,这家的男主人。

    中年男人立刻打起精神,收住刚刚还在哈气连天的神态,表现出很大的热情,说:“幸会,幸会。别光在外面站着呀,快请进。”说完他又把门拉开一些,侧着身子表示欢迎。

    我刚走了几步,我们都还没有进去,一条毛茸茸的大狗就从院子里跳了出来,蹦蹦跳跳的,很是兴奋。不知道是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还是因为终于被放出院子而激动不已。

    虽然我家也养了多年的狗,但对小动物的一些举动所要表达的意思我从来都没有研究过。因此,当那条大黄狗在院子门口蹦蹦跳跳激动不已时,我还是不敢进去。我一看它那个样子,心里总有些担心它会扑上来咬我一口。

    我就站在原地不敢动。

    看见我迟疑不敢进去,中年男人叫了一声:“大黄”。

    那条大黄狗立马就坐到地上,嘴里哼哼唧唧的,一副委屈的样子。与此同时,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脸上同样也有凉席的印痕,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整天在外面疯玩的样。小男孩光着头,额头还有一处伤疤,结痂的四周都被抠掉了,只留中间黑黑的一块。新长出的皮肤上明显看得见还渗出一些血丝。

    小男孩来到外面,然后骑到狗身上去。狗想要咬住小男孩,可是两只耳朵已经被小男孩抓住了。小男孩就像在骑自行车一样,嘴里却喊着“驾、驾、驾”。

    一人,一狗,就在院子门口玩得不亦乐乎。

    院子地面上的水泥地有点粗糙,但很干净,除了一堆马粪。村长看见了地上那堆影响了和谐的马粪,脸上立刻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而主人家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似的。

    马的缰绳被拴在马车的车辕上。马头被套在一个编织袋里。袋子里装着的应该是玉米粒。我们进去时,那匹全身乌黑,四蹄雪白的马连头都不抬一下,专心致志地嚼着食物,嘎嘣嘎嘣作响。

    一看到那匹马,我脑海中就浮现出四个字:乌云踏雪。

    主人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学校,我告诉他一会儿就得走。主人听了作出一副很惋惜的表情,然后又说要留我们吃了饭再走,但都被我谢绝了。

    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习惯。我不想打扰人家的生活节奏,况且第一次到人家里去,更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我坚持到外面吃早餐。在这件事上,村长虽然不怎么理解我的想法,但还是和我站在了一起。

    架好了马车,装上行李,村长又折回院子里打算清理掉那堆马粪,但是被男主人拦了下来。

    刚刚还说要留我们吃早饭的男主人,现在却像是要赶我们走的意思了,不过我想他应该是担心村长会找机会亲自把那堆马粪清理掉才会这么做的吧。

    我们在路上走了一会儿,然后在路边的一家早餐店停了下来。老板很热情,但店里的生意好像并不怎么好,可能是在城市边缘,人流量少的缘故吧,也有可能是那时候天色尚早,很多人都在追蝶逐梦呢!

    我和村长各要了一碗粉,但我并不怎么有胃口。我感觉自己就好像是患了胃溃疡一样,总感觉有一股气顶着心窝。可能是很久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了。自从毕了业之后几乎就没有吃过早餐。也有可能是早上起得太早,睡眠不足的缘故。只要睡眠不足,我就觉得恶心,干呕。早上村长他们把我叫醒以后,我就一直觉得有一股气顶在心窝,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村长看见我在吃早餐时很矜持的样子,说:“蒙老师,没有胃口?那也得吃点呀,从今以后就吃不上了。”

    村长的话顿时让我觉得有点想哭,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即将被押赴刑场或是被发配边疆的人一样。据说即将被执行死刑的人,在上路之前都好吃好喝伺候着,不知是真是假。

    村长的胃口倒是不错,不仅把他自己的那份吃得干干净净的,又把我碗里剩下的也扒拉干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就差没有舔碗了。

    吃完了早餐,村长又到隔壁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然后我们上路。

    走了没多久,拐了个弯,来到一条柏油路上。上了柏油路就算是彻底出了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