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生好以后,村长将一口大黑锅架在火上,之后村长又开始忙前忙后了。村长一会儿走进黑暗里,一会儿又走出来。不过,我感觉好多了,因为我有事情做了。虽然只是帮忙将柴添进炉灶里,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有了事情做,我就再也不用因为村长的进进出出而感到坐立不安了,也不用因为不知道跟村长聊些什么而感到尴尬了。这么想着,我觉得自己坐在那里似乎也理所应当的了。
为了让自己坐得更加心安理得,我假装很认真。但实际上我的心一刻都安静不下来,我的余光总是扫视周围的所有地方,还要堤防被人发现。我就像与狼共舞第一次在踢鸟家做客时一样,很是拘谨,却又忍不住东看看西瞧瞧。
当一群小孩子的声音从屋外的夜幕中传来时,我就像约翰·邓巴看见抱拳而立进入踢鸟家时一样。
很快我就看见一群小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又不敢进来,就连槐序也不进来。槐序和其他的小孩子一起在门口你推我攘的。直到村长叫他们进来,他们才鱼贯而入,却又一个个都一副怕生的样子。
一群小孩子很想靠近我,却又很害怕我的样子。他们表面上是在打闹,嬉戏,实际上却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我。
我和村长将我的行李拉到学校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学校里了。我几乎是空着手到村长家来的,身上除了手机、钱包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因此,当一群小孩子来到村长家并表现出他们想要靠近我的强烈欲望时,我立马变得窘迫起来。虽然我的背包里确实有些零食,在前往支教点的前几天,在县城做小生意的朋友就给我买了不少的零食。他说让我带着在路上吃,路途遥远,还特意为我践行,弄得好像我真的是被发配边疆似的。
我并不知道村长家有小孩子,而在白天的时候,也没有跟村长聊及这些。可现在却有一群小孩子来到我的面前。如果只是槐序一个,我或许还可以给他一、二十块钱。钱对小孩子永远具有毁灭性的诱惑力。我小的时候,每次有客人来,大多都会带点东西,吃的或者玩的,如果什么都不带,那么多半会给我几块钱。所以,我小时候,特别希望家里来客人。那时候只要能有一块钱,就能高兴好几天。怀里揣着钱,天天到村里的小卖部去,看着诱人的零食或小玩具,拿起来又放下去却始终舍不得买。
现在一群小孩子来到我面前,我要回学校拿背包显然是不现实的,我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环境极陌生。白天我都可能会迷路,更别说是晚上了。如果给他们钱,这更不行。我可以给槐序,但绝不能给其他的小孩。因为我只是村长家的客人,而其他的小孩子只是因为听说老师来了,高兴之余前来看看。
正当我感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村长说:“都别闹了,帮蒙老师烧火,蒙老师有糖给你们吃。”
我恍然大悟,我怀里就有一包糖,虽然是村长给我的,但我并没有拆封。我在佩服村长的未卜先知的同时,更多的是感谢。
姜果然是老的辣,村长早就知道会如此,也早就知道我刚从学校毕业进入社会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所以出了县城之后特意在路边一个小卖部里买了包糖果。当时我以为村长是为了我们在路上吃,还跟村长说我背包里有不少的零食,足够在路上消磨,不用买。只是村长坚持要买,我也不好再阻止他。现在,我才知道老一辈人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槐序接过我递给他的糖,随后从黑暗中找来一个簸箕,把糖全都倒进簸箕里。然后一群小孩围着簸箕叽叽喳喳地讨论该怎么分,手指掰来掰去,可总也不满意。
看着一群孩子如此天真,如此可爱,我跟村长相视一笑。我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
村长骂道:“平时叫你们好好学习,你们就知道贪玩,现在连糖都不会分。”
村长的骂声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又充满了对孩子的爱怜。
“爷爷,没有老师我们怎么好好学习呀?”槐序说,语气中满是委屈和无奈,同时又像是在埋怨,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点想哭的冲动。
“那怎么办?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分,可我要切菜做饭。”村长一边切菜一边说,同时看了看我。
村长的意思很明显,因为我是老师,虽然我并没有教过一天的书,但我毕竟是由支教中心指派过来当老师的,我在村里就是一个老师的角色,因此由我来给孩子们分糖果最适合不过。而更主要的原因是,这是我跟孩子们建立起关系的第一步,很重要。
“爷爷,可不可以请老师帮我们分呀?”槐序问道,同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其他的同伴。
其他的小孩子没有说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眼神在我和村长之间游弋。
村长说:“我不知道呀,你们为什么不问一下老师呢?”
这帮小家伙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想要靠近我,我也很想跟他们靠近,为了今后能更好地展开工作,我需要跟他们建立起关系来。可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开始,而村长早就看出来了,村长早就看穿了我们的心思,所以他才会给我们这些孩子支招。
槐序拉着竹篾编制的簸箕来到我身边,其他的小孩子也跟了过来,可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一个个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们想让老师给你们分糖果?”我说。
“嗯。”异口同声,干脆利落。
分完糖以后,他们还在我身边围着,叽叽喳喳。他们看上去是在玩他们的,但实际上却偷偷地打量着我,就跟刚开始时一样。只是现在他们离我更近一点了。
村长看见孩子们一边舔着糖衣,一边在身边叽叽喳喳。假装生气地问道:“你们都吃完了?也不给老师吃,你们还想不想让老师教你们读书呢?”
村长刚说完,孩子们一个个都将手伸到我面前。每一只小手都有点脏,可每一只手上都有好几颗糖。我记得给他们分糖的时候,每人分到的就那么几颗。他们好像深怕我真的不教他们读书似的,所以一个个都倾其所有。
看着面前的一双双小手,再看看一双双对知识无比渴求的眼睛,我又有点想哭。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说:“老师是大人了,不吃糖了,你们自己吃吧。小孩子多吃糖会变得更聪明,学习会更好。”
听了我的话,孩子们还是有点犹豫,他们看了看村长,好像是在求助。
村长说:“那你们吃吧,听老师的话。”我很感动,也很感谢村长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没有村长,初入社会也不愿跟不熟的人说话的我要在这里工作,生活下去将会很难。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小孩子被家人叫回家去了,接着其他的孩子也都陆续回家去了。屋里只剩村长、槐序和我。槐序坐在我身边,一边跟村长家养的狗玩,一边偷听我跟村长之间东拉西扯的闲谈。那条长着一身如英格兰奶牛一样斑纹的小母狗此时已经变得温顺了很多,它的表现与我刚到村长家时相比,仿佛是变成了另外的一条狗。因为狗身上的黑白斑纹,村里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花。
小花时而咬住槐序的手,脚或是衣服,时而又在地上打滚。有时候槐序抓住小花的嘴,小花张不开嘴时,呜呜地低吠着在地上打滚,一副已经完全臣服了的样子。
玩着玩着,小花突然跳起来向门口蹿了出去,嘴里一阵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