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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浅野玲子
    女人挣脱我的怀抱,想往另一边闪开,可毕竟昏迷了那么久,明显没有足够的力气来移动自己的身子,只能将脖子往后缩了缩,越加惊恐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奶奶的,老子救了你一命,你不但不说谢谢,还用那样的一副面孔面对我,还问我要做什么?果真是日本人。我心里越想越觉得来气,你们日本人当年在中国可没少干坏事啊,我正愁没机会报仇,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真他娘的是老天有眼啊。

    不过,在报仇之前,是不是应该问她叫什么名字呢,万一弄错了,那我可就罪恶深重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看了我一会儿,发现我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才小声说:“我叫苏婉玲。”

    说完,好像深怕我不信似的,很警惕地瞟了我一眼,但很快就低下了头,显得很没自信。

    “怎么你们日本人也有姓苏的吗?”我故意带点讥讽的口吻问道。

    女人先是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我真的叫苏婉玲。”

    “别骗我了,我看了你的证件,里面基本都是日文,虽然我看不懂,但有一本证件封面上有‘Japan’的字样,我说的没错吧?”

    女人一副被人揭穿的表情,慢慢抬起头,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又从鼻孔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是日本人,但我真的有个中文名字叫苏婉玲。”

    都说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我也是有“枪”的人。可听她这么说,以及看她的样子好像也不太像个坏人,而且,她昏迷了那么久刚醒过来,料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当然,说白了,还是她那张脸管用,美女一般都不太会让人怀疑。但我还是决定得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来中国做什么?别说你是来中国留学的,你的包里可没有学生证。”

    “不,我不是来留学的,我是来旅游的。”

    “那你怎么会有个中国的名字?”

    “是我爷爷给取的。”

    “哦,你爷爷是中国人?”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呢?”

    “我爷爷,奶奶都是日本遗孤,我外公外婆也是。所以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一半的中国人。”

    我心说,难怪这妞会说中文,还算有点良心。问道:“那你的日本名字叫什么?”

    “我的日本名叫浅野玲子,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玲子。”

    “你们都回到日本了,还取个中国名字干什么?”我有点好奇。

    “不仅我有中国名字,我父母也都有中国名字。”语气中还流露出一丝自豪来。

    聊着聊着,气氛也慢慢缓和了下来,我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报仇”,不然以后遇到雷雨天的时候都不敢出门了。

    “我爷爷说了,做人不能忘本,也不能忘恩。这些都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也是中国父母教给他们的道理。”玲子说,“可他们确确实实是日本人,这是他们没有办法选择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否认的。日本是祖国,中国是故乡。之所以给我取个中国名字,就是为了永远铭记故乡,铭记中国人的恩情。”

    “有点夸张了吧,取个中文名字就能有那么大的能力,能永远记得别人的恩情?”

    “您可能不知道吧,在日本取个中国名字可是被当成另类的,严重的还被当成叛徒呢!小的时候,就有个同学知道我有个中国名字而取笑我,结果我们还打了一架呢。说实话,那时候,我挺不喜欢这个中国名字的,回家后还跟父母哭闹抗议呢。但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却越发觉得喜欢这个名字,也为自己能有一个中国名字感到自豪。”

    “我小的时候,爷爷,外公他们经常给我讲过去的事情。他们说,如果没有中国人,他们早就死了。那时候战争刚结束,中国也很困难,中国父母没有享受过生活,却把一切都给了他们。”

    “后来,他们回到了日本,但日子并不好过,不仅受到周围人的歧视,还被一些人监视,晚上都不敢出门。曾经有一段挺长的时间,家门口不远处有一个治安岗亭,里面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只要爷爷他们出门,里面的人就走出来。他们也不跟你说话,就是看着你,好像在说,我看着你呢,你最好老实点,可越是这样才越是让人心里害怕呢。由于长期与日本社会分离,没能掌握当时日本社会的生活习惯,正规的工作是找不到的,人家一听说是从中国回日本的侨民,没有哪个公司敢要。所以只能找零工,可即便这样也还是经常受人排挤。”

    “虽然日本是他们的祖国,但回到日本一点都体会不到回家的感觉。有时候,就连家里的亲戚都歧视他们。只有他们同期回国的那些人之间有来往,而且都是在白天,还要在人多的地方,平时是不敢单独来往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被监视了几年之后,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治安岗亭里的灯不亮了,白天他们出门也没有人再从岗亭里出来了。再后来那个治安岗亭就被拆掉了。”

    “我父母小时候在学校里,也没有其他的孩子愿意跟他们玩,因为他们都是在中国出生的,身边的同学都骂他们是中国”说到这里,玲子突然停住了,没再说下去,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都骂他们是中国猪?”我明知故问。

    玲子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玲子看着我,一脸的歉意,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我走到厨房把煤油炉搬进屋里,架上锅,给她煮东西吃。误会已经解开了,“报仇”的事暂且搁一搁吧,得等哪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时候再报。

    玲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两天光喝了我给她灌的米汤兑白糖。现在玲子的身子还很虚,也不宜说太多的话,先想办法给她补一补。

    玲子刚大病初愈,肯定不能大鱼大肉的吃,当然,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些东西我也没有。虽然水缸里倒是有几条鱼,但是大晚上的,那东西没法弄。那天槐序给我送来的几条鱼我还没来得及处理,放在水桶里,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一条,被我扔了,其他的都还活着,都被我移到一个稍大的水缸里。而鱼这种东西,不好好处理,太腥,根本没法吃。

    在老家的时候,我看见不少女人坐月子期间都吃甜酒煮鸡蛋,而正好这两样东西我都有。甜酒是村长家送我的,说是给我在天热的时候解暑,可我并不怎么喜欢吃,因为我一吃甜酒,不仅不能解暑,反而让我更加犯困了。实际上,我只要沾了酒就犯困,想睡觉。因此,一小坛的甜酒已经存了有些时日了,都有点发苦了。不过煮一煮,再兑点白砂糖,还是蛮甜的。

    虽然我并不知道甜酒煮鸡蛋对玲子有没有用,但想起来,人家坐月子都吃这东西,应该是挺补的。具体的做法,跟煮蛋花汤差不多,先把甜酒煮开,然后把打散的鸡蛋倒进甜酒里,稍微煮一下就可以出锅了。

    吃完了甜酒煮鸡蛋,我发现玲子的面色好像变得越来越红润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真的有那么补,能立竿见影。

    这妞红着脸的样子真他娘的好看,我心口不由得荡起一阵暖流。

    之后,我们又聊了很多,聊她小时候,聊她昏迷的这几天做的梦。

    就在今天,在醒来之前,玲子还做着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的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很奇怪,那里的世界全都是暗灰色,房子看起来是奇奇怪怪的,那里的人也是奇奇怪怪的。人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就像一个个僵尸,毫无生气。他们各走各的,都没有说话。

    天空忽明忽暗的,玲子也在街上走着,孤单一个人,一直走,一直走,人们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并不属于那个世界。玲子觉得很害怕,她很想找个人问问那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在那里,但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玲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哑巴了,她很想哭,但也哭不出来。

    当玲子走到一个像是城门的前面时,天突然之间就黑了下来,然后她感觉有人把她抬起来,往门里走去。玲子不知那些人将要把带到哪里去,不知道他们将会对她做什么,她很害怕,想喊救命,想挣扎,却无法动弹,也无法叫喊。

    玲子绝望极了,心想,算了,这也许就是命,那就由他去吧,可刚这么想,却看见她父亲,从门的另一面走来。玲子父亲被几个人拖拽着,阻止他前来,还不停用鞭子抽打他。玲子看见父亲的脸上很痛苦,但他还是咬着牙怒吼着,拖着残躯向自己走来,当他来到玲子身边,终于挣脱一只手来把玲子推出了门外。

    玲子刚被父亲推出门外,门就慢慢关上了,在门关上之前,玲子看见父亲向自己挥手,而那些人还用各种东西打在父亲的身上,比刚刚打得更狠了。父亲遍体鳞伤,终于支撑不住了,慢慢地倒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玲子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叫了出来,喊出一声“otousann”。

    说到这里,玲子不再说下去,而是掩面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玲子为什么会哭,我顿时就慌了,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一直以来,这是的弱点,我一看见女人哭,就会变得不知所措。我只好也爬到床上,在玲子身边坐了下来,抱住她的肩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在黑夜里,渐渐地,不知何时竟就那么坐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