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学校找我了,提心吊胆的一天总算过去了。我赶紧打开窗户,翻了出去,然后到厨房去做饭。
虽然我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女人为什么会昏倒,还一直昏迷不醒,但我不能让她饿死在我的床上。如果她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挂了,那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可她要是饿死了,那就跟我有关系了,我可不希望我的房间里有个饿死鬼阴魂不散。
从被我发现的那一刻起,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就一直昏迷不醒。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连一滴水都忘了给她喝。其实,即便她不能自己吃喝了,我也是应该给她灌点糖水之类的。而我屋里也确实有白砂糖,平时我自己也喜欢喝,因为烧开了的白开水,我总感觉没味儿,而绿水我又不敢喝,据说经常喝绿水容易患肾结石。
在如何解决饮食的问题上,我犯了愁,纠结了有一会儿。刚开始我想就简单给她灌点糖水吧,可随后又觉得这样不行。虽然糖水里含有糖分,也可以给身体提供能量,可人怎么可以只喝糖水不吃饭呢,而且,长时间不吃饭,胃的很多功能还有退化的危险。胃的功能退化了,那人岂不是要废了呀,这么想着我突然就一哆嗦,满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就好像是自己的胃要退化了一样。
还是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这时,我想起了小时候经常看见大人把饭嚼碎了再喂给小孩吃。我肯定也吃过,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米糊这类东西。然而,再一想,觉得这么做更不好,万一她突然醒来刚好看见我把自己刚嚼碎的饭喂她,那事情就不好玩了。另外,人工嚼碎的饭,再怎么嚼还是不够细,我担心万一卡在咽喉里把她给憋死了,那我的麻烦就更大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给她灌点米汤最为合适。
为了能得到更浓的米汤,我连米都不淘了。当然,不淘米也是因为我懒,大晚上的,不想那么费事。平时我都不怎么做饭,基本都是吃面。因为一个人的饭其实并不好做,做一个菜吧,感觉太单一,要么有菜没汤,要么有汤没菜。而要是炒一个菜,煮一个汤吧又吃不完。总之,单身汉的日子其实过得挺凄凉的。
打了满满的两大碗米汤,一碗留着。另一碗兑了几勺白砂糖,又搅又吹了一阵子之后,开始给床上的女人灌进去。我一只手捏住她的两颊,一只手持汤勺,就那么一勺一勺地给她灌进去。灌进嘴里的米汤挺多,流出来的也不少,弄得她的脖子上,头发上,我的手上,以及枕头上,都是米汤。
我有点后悔刚刚放那么多糖了,弄得我的手上黏糊糊的。她的脸上也是黏糊糊的,一会儿我还得给她洗脸,擦拭头发。我心里直骂自己SB,自找麻烦。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照顾个病人真是个不简单的事。
由于我一心想着为床上的女人熬米汤,煮饭的时候水放多了,煮着煮着我的饭也煮成粥了。说实话,我是不太喜欢喝粥的,因为我总觉得粥没有嚼劲,吃进嘴里也总觉得怪怪的。另外,粥不抗饿,即便吃到撑得不行了,可没过多久又觉得饿了,而且,喝粥之后,撒尿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很是麻烦。
吃完饭,我坐在床边一边看小说,一边守着床上躺着的女人。看着看着,我就想到其他事情去了,以前看电视的时候,电视上经常说中国人善良,中国人以德报怨。嗯,没毛病,说的一点都没错,想起那些经典的台词,我不禁笑了起来。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也挺善良的。可不是嘛,我不仅冒着被雷劈死,被闪电烧焦的危险冲进雨中把这个日本女人拖进屋里。还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当然,在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倒是没有闭上眼睛,算是占了她一点便宜,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闭着眼睛肯定不如睁着眼睛方便。
现在我又因为她,只能喝粥了。我的牺牲真是太大了,旧仇没报我就付出了那么多,这足以说明中国人的确是善良的。
至于她能不能挺过来,那就看她的造化了,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到了晚上十一点,小说没看几页,却又觉得饿了。
我又呼呼咽下几碗粥,然后又给床上的女人也灌下另一碗米汤。之后我就觉得越来越困了,可能是刚吃完饭,也有可能是真累了,精神紧绷了一天了,当放松下来时就会觉得困。可趴在床沿上睡了没一会儿我就觉得很不舒服,不仅四肢麻麻的,屁股也越来越疼了。
我越想越觉得亏,妈的,老子不“趁虚而入”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了,凭什么还要受这份罪呢。
于是,我决定要回自己的半张床。
不得不说,还是床上睡着舒服啊。虽然身边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没法翻身,但还是一觉就睡到了天亮,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不抽筋了。
我不禁感慨万千,是谁发明了床呢,这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醒来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看了看身边躺着的女人,除了嘴唇变得红润一点之外,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她并没有像梦里那样,醒了,能说话了,也能起来了。这让我很是失望,我心里不禁想,她该不会就这么长眠不醒了吧。
越想心里就越是觉得可怕,好在这一天,整整一个早上没有人再来学校找我,我也该吃吃,该喝喝,虽然心里总有种做贼的感觉,但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然而,好景不长,中午吃完饭以后,我又听到外面有人过来了,还唱歌。我又得提心吊胆的过了,还好早上有所准备,早把门锁了。
杨佳一边走路,一边哼着歌,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脚上穿的雨鞋明显不合脚,每走一步,都故意向前拖着,因此走路的声音显得很大,吧嗒吧嗒的。
杨佳经常来给我的菜地除草。与其说是我的菜地,不如说是杨佳的菜地可能会更合适。因为除了地是学校的,以及刚开始的时候我参与了种菜以外,后来一直都是杨佳在打理。草是杨佳除的,施肥也是杨佳干的,就连水也是她浇的。
刚来支教点的时候,我吃的菜很少有绿色的,大多是土豆,黄豆,花生之类容易长时间储存的。看起来我吃得还挺不错的,可是,这种东西吃多了可就受不了了,可遭罪了。那种感受就像孤岛上的人长期没有见到蔬菜之后,对绿色的渴望一样,无比强烈。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又不好意思天天光顾别人家的菜地,于是我就跟杨大哥说我要在学校旁边的那块地种点菜,并且管他借了工具和种子。
杨大哥以为我是闲得没事,闹着玩的,没怎么放在心上,只给我一把他们家都已经不用了的锄头。锄头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要在我的小时候,这种东西早被拿出去当烂钢烂铁给卖了。只是,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人家还是借给我了。
杨大哥没想到我是认真的。
在一个周六的下午,我还真的拿着那把老掉牙的锄头在刨地。于是他们一家人都来了。
后来又是杨佳一直在打理,所以,我觉得,与其说是我的菜地,不如说是杨大哥他们家的要更合适一些。
以前杨佳都是周日来打理菜地的,可现在都已经放假了,她还是来了,这是我没想到的。
杨佳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向菜地那边走去了。很显然,她一定不会知道我就在屋里,而且正从门缝里看着她。
当再回到床边坐下时,我不禁越发担心起来,万一这个日本女人真的就这么长眠不醒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这么躲躲藏藏下去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而且,时间拖得越长就越是麻烦,到时候我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种事,搁谁身上都说不清楚,屋里无端多了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还是躺在我的床上,我要跟人说我是清白的,会有人相信我吗,肯定没人相信,别说是别人不会相信了,换做是我,我也不会相信的。
我越想越觉得可怕,而且为了一个毫无相关的人把自己给毁了,那我就是天底下最蠢的傻蛋了。于是,我决定等天黑以后,趁黑把她扔到河边,然后再假装我是在河边发现她的。刚下过大雨,在河边发现一个被河水冲来的人,昏迷不醒,这在逻辑上是绝对说得通的。
我觉得我的计划堪称完美,首先我先将她扔到河边,再伪装一下现场,然后叫上槐序跟我一起去河边钓鱼。这样即便她死了,也就跟我没有关系了,因为有了槐序这个目击证人,而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至于我消失的这几天,我可以说自己进山冒险去了,而且,之前我也经常独自一人进山冒险过。因此,这么说也一定不会有人怀疑。
唯一的疑点就是,为什么我进山冒险刚回来就要去河边钓鱼,按照正常情况来讲,我应该是在家睡大觉的。不过,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说了,山里的人也不是警察,不会寻根问底,查得那么细。
主意打定了,我就开始收拾东西,收拾我的东西以及床上那个女人的东西。
我的东西基本都是进山用的,除了一些吃剩的零食,还有柴刀,都塞进背包里,而且故意把得包里的东西弄乱一点,又在包底放一把土。而那个女人的东西,则尽量恢复原样。证件用塑料袋包好,衣服叠好,就连湿水化了的卫生纸也给她塞进包里。
万事俱备,唯等天黑了。
可夏季的白昼却很长,这真叫人失望。
我的心狂跳不止,为怕被人发现我屋里有个女人,为自己这个歹毒的决定。
为了减轻自己可能的罪恶,我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祈祷床上的女人醒过来。可是一直到天黑,她都毫无动静。
在把她送上路之前我又再一次给她灌米汤。我希望她到了那边即便不对我心怀感激,也别回来找我,虽然我一直觉得鬼神之说挺荒诞的,但我还那么做了。实际上,这一天我都不知道给她灌过多少次米汤了,为的就是求个心安。
灌完米汤之后,我又给她擦洗干净,然后给她换上她的衣服。
我吹灭了灯,打开了门,然后抹黑把她背上,一手提着她的背包,一手拿着电筒往外面走去。
我刚走到门外正准备转身锁门的时候背上却传来一个声音:“otousann。”
这是个日语,我听得懂,是“父亲”的意思,这得多亏在学校的时候看了不少宫崎骏的电影。
我吓了一跳,不,是又惊又喜,赶紧扔下手里的锁和背包。
我又返回屋里,把她放到床上,可当我用手电照在她脸上时,她的眼睛依旧是闭着的,不过,脸上终于有一丝表情了,显得有点痛苦。
我赶紧关掉手电,把灯点上。
这时床上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转头,眼珠子上下翻动,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吧?
当我再看女人时,她正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还显得有些害怕。
我喜极而泣,把她揽入怀里,也不管她听懂不听懂,留着泪说:“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把你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