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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瘟疫
    1避瘟神

    柯南带儿子离开西京的时候,瘟疫还没有大面积蔓延。

    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不知最早是怎么出现的,它很快就席卷了全国,接着,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感染者。

    这是一种新的病毒,它来势凶猛,不约而至。面对它,全人类都束手无策,暂定名“古怪”。

    感染“古怪”的人,潜伏期三周,症状为全身忽而发热忽而发冷,一般在三天后死亡。

    西京是瘟疫泛滥之地。柯南恨不得插翅回到老家。

    他老家在北部一个叫陶县的小城,群山环抱,很封闭,人也稀少。外来人不多,相对会安全一些。这是他和妻子的一次明智选择。

    他不敢坐飞机,飞机太封闭了,万一乘客中有一个“古怪”感染者,那是十分危险的。于是,他买了两张软卧火车票,本来,他儿子柯梦令只有六岁,是不需要单独买卧铺票的,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多占一个铺位,这样,包厢中就少了一个人,也就少了一份危险。

    当时,他和儿子戴着一大一小两个口罩。另两个乘客眯着眼望着他们父子俩,无疑在笑他们草木皆兵。

    柯南带着儿子在三棵树又换上了去陶县的客车。从三棵树到陶县有四百五十里的公路。每次柯南回老家,他的一个朋友都开车到省城接他。那个朋友在县政府办公室当主任,可是,这一次,那个朋友却推说单位有紧急公务走不开,他只好乘坐长途车回去了。

    他第一次感到,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远了。

    2空荡荡的公园

    柯南的母亲给回家避难的儿子和孙子收拾出一间卧室:一张大床,被褥都是新的。有一个老式的黑色梳妆台,上面立一面半圆形大镜子。这个梳妆台和镜子都太老了,镜子上的水银脱落了一部分,变得斑斑驳驳。镜子里面照出卧室的全景来,不过,模模糊糊,一点都不清晰,里边的卧室当然和外面的卧室一模一样。

    也许,就因为这面大镜子不清晰了,父母又买了一面小镜子,摆在梳妆台上。这面小镜子也是半圆形的,看来,这是他父母专门挑的形状。他们都是细心人。

    每天早上洗完脸,柯南都拿起这面小镜子照一照。小镜子太新了,照出的人一清二楚。柯南是一个敏感的人,他总是怀疑自己的鼻子不干净。

    柯南回到陶县之后,在短短的几天内,瘟疫,那巨大的阴影已经覆盖了这里。这里也和西京一样了:学校停了课,商铺关了门,工厂停了工。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都带上了口罩和手套,只露出双眼,警惕地观望着四周。

    整个世界变得古怪起来。

    柯南带着儿子几乎足不出户,龟缩在家里,闲极了就照镜子。一天晚上,他看到电视上播放一条通告:有关部门在16日从西京开往三棵树的列车上,发现了一个“古怪”的感染者,请所有乘坐这次列车的乘客近日到当地医院接受检查。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坐的正是这次列车!但是,他不敢带儿子去医院检查,偷偷地躲在家里。隔着窗户,看全副武装的防疫员在大门口盘查、登记小区里的外来人口,看背着消毒器的防疫人员在小区里走来走去……

    柯南胆战心惊地过了两天,电视上又播出一条通告:18日从西京开往三棵树的列车上又发现了一个“古怪”的感染者……

    瘟疫那巨大的阴影追上来了,就飘荡在他左右。

    疫情越来越严重,电视报告的死亡人数迅猛增长,疑似病例更是铺天盖地。

    柯南开始怀疑这次避难的正确性。

    尽管西京是头号疫区,毕竟那是大都市,医疗条件好,一旦发现感染者,防疫系统会马上运转起来,救护人员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及时运送,及时抢救,还有一线生的希望。而陶县这个偏远的小城,只有两家简陋的医院,柯南甚至怀疑他们能不能做好阑尾炎手术。

    假如,他或者儿子在这里真的得了“古怪”病,那就惨了,他们将被强制隔离,寸步难行,插翅难飞。

    不过,他们现在回不去西京了。陶城的各个路口都设立了路卡。他只能天天盼望快点儿出现一个路易斯·巴斯德那样的伟大生物学家,为人类破解这种“古怪”的病源。

    这一天,柯梦令实在受不了这种牢狱一般的生活了,哭着闹着要爸爸带他出去玩一玩。

    柯南担心他童心发霉,就答应了他。

    他家住在陶县的南郊,不远处有一个桃花公园,平时就没有多少游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估计见不到一个人了。

    出门前,柯南嘱咐儿子:“不要接近陌生人,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柯梦令频频点头。

    果然,桃花公园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连大门口的管理室的门都锁着。

    柯梦令在石子甬道上快乐地奔跑,柯南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太阳懒洋洋地照着。这时候,他们都摘下了口罩。石子小道的两旁,生长着很多硕大的美人蕉,鲜红如血。

    儿子越跑越远。前面是一大片树,清一色的丁香树,满树的紫色小花开得异常绚丽。树丛中间,有一小块儿开阔地,中间有一石桌,石桌周围有四个石凳,很光滑。柯南走过去,坐下来歇息。

    园里静极了,蜂蝶的喧闹声清晰可闻。

    他感觉这景象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他闭上眼睛,在记忆中搜寻……忽然想起《聊斋》,这里多么像聊斋故事中讲的一个情景:一窝狐狸,变成人形,在一个废弃的花园里偕妻带女过起了日子。一到晚上,在花间摆上一壶酒,约上一两个朋友,吟诗饮酒……

    人迹罕至的地方,多生精怪。

    柯南蓦地坐起身来,突然感到这里幽静得怕人。半天没有听到儿子的叫声了,他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他慌了,一边喊,一边在树丛里穿梭寻找,最后,在一簇丁香树的空隙里找到了儿子,他正静静地蹲在那里玩土。柯南把他拽起来,说:“赶快走,我们得回家了!”

    父子俩出了桃花公园,柯南心情平稳了些。他忽然想到挎包里背着照相机,应该在公园大门口留个影,日后带回西京,也好作为这次“避瘟神”的纪念。

    他掏出照相机,让儿子站定一个位置,调好焦距,用三角架支起来,然后,迅速跑到儿子背后,双手支在他的肩膀上。

    四周没有一个人,太阳十分明媚。

    他咧嘴笑了一下,这时,照相机自拍了。就在照相机响过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了一个不吉利的影像:一个黑白的人,在围着黑布白花的遗像里微微地笑着。

    他匆匆收好照相机,和柯梦令分别戴上口罩,回家了。

    他不知道,他已经把一个人带回了家。

    3变脸

    这天晚上,吃过母亲做的豆面卷倭瓜汤,柯南给自己和儿子分别量了量体温,都正常,心里宽松了许多,躺下了。

    柯梦令正在上学前班,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学到什么东西了,柯南很着急。每天晚上,他都要给儿子讲一些知识性的小故事。

    这一天,他给儿子讲“病菌”和“病毒”。

    “一百多年前,法国出现了一种奇特的蚕病,病蚕大批大批地死亡。科学家通过显微镜观察,在病蚕和它们咬过的蚕叶上,发现了一种椭圆形的微粒。后来,把这些病蚕和蚕叶全部烧掉,才把一场震惊欧洲的蚕病控制住了。不久,科学家开始研究狂犬病。他们在显微镜下观察疯狗的脑髓,并没有发现病菌。可是,把疯狗的脑髓注入正常狗的体内,正常狗马上死去。后来,科学家找到了比病菌还要小的生物病原——病毒……”

    “爸爸,‘古怪’是怎么回事呢?”柯梦令问。

    “现在还不知道。”

    “它是蚕吐出来的吗?”

    “不是。”

    “是从疯狗脑髓里爬出来的?”

    “也不是。”

    “那它最早是从哪里来的呢?”

    “第一个得‘古怪’病的是东部沿海地区的一个人,其他人都是被他传染的。”

    “哦,这么说,它是人制造的呀。”

    “不,那也许是一个好人。”

    说着说着,柯梦令就迷糊了。在暗淡的月光下,他沉沉地闭上眼睛。他的脸模模糊糊,布满阴影。

    柯南也困了,他地看着儿子,儿子处于半梦半醒、半阴半阳之间,眼睛露着两条缝儿。看着看着,柯南脑袋里越来越混沌,终于,他的眼皮也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突然,儿子打了个激灵,惊恐地盯着柯南,双眼充满了惊怵。

    柯南以为他在梦魇中,轻轻地问:“梦令,你怎么了?”

    柯梦令在黑暗中小声说:“爸爸,刚才我看见……你不是你了……”

    柯南心里有些发,立即问:“你看我是谁?”

    柯梦令说:“我看见你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柯南搂住儿子,说:“你做梦了,睡吧。”

    柯梦令翻着眼睛又看了几眼柯南,终于闭上了眼睛。

    柯南觉得儿子说的话有点诡怪,他想到那个幽静的园子,丁香树、石桌、石凳……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精灵吧?他心里“突突突”地跳了好一阵子,但是,看到儿子已经睡得很安稳,就没有再深想,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快睡着了,突然感到怀里的儿子抖了一下,接着,猛地推开他,扑棱一下坐起来。

    柯南吓了一跳,睁大眼睛,说:“你又怎么了?”这时,他已经睡意全无。

    儿子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你怎么又变成了那个人?”

    柯南的脊梁骨发冷了,他轻轻地说:“儿子,你又做梦了!”

    说着,柯南坐了起来,让月光正正地照在脸上,让儿子看清自己。同时,柯南伸手摸摸儿子的额头,满脑袋都是湿淋淋的冷汗。柯南拉着他躺下来,轻轻地抚摩他的头,说:“没事儿,睡吧,儿子,睡吧。”一边说一边故作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睁眼看了看,儿子还在黑暗中瞪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你怎么还不睡?”

    “我怕……”

    其实,柯南也被儿子的反常吓坏了,他一下动了怒:“黑灯瞎火的,你胡说什么!睡觉!”

    柯梦令见爸爸发怒了,只好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过,柯南能感觉到他的身子一直没有放松下来,一直绷得硬邦邦的,并且,他的身子尽可能地朝后缩,好像十分惧怕自己。

    柯南继续抚摩他的头。儿子在婴儿时,一受到惊吓,半夜里不住地啼哭,妻子就这样抚摩他,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摸摸毛,吓不着。

    过了很长时间,儿子的身子才一点点松弛下来。他要睡着了。柯南却失眠了,他轻轻收回手,在卧室里扫视了一圈。那个梳妆台在黑暗中呈现出隐隐约约的轮廓,越看越古怪。那面斑斑驳驳的大镜子里更是深不可测。

    就在这个时候,柯南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儿子是不是染上了那种病,发起了高烧?

    他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似乎不冷也不热。

    黑夜静极了,只有窗外的杨树在地响,好像在自言自语。听不见另一个卧室的动静,父母都睡了。

    柯南渐渐沉入梦乡。不久,他第三次被儿子惊醒。他睁开眼,看见儿子缩在墙角,指着他惊叫:“鬼!!!鬼!!!”

    他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手忙脚乱地打开灯,惊惶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把目光落在儿子的脸上。柯梦令怔怔地望着他,不再喊叫了。

    柯南的母亲披着衣服跑过来,急急地问:“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柯梦令站起来,扑到奶奶怀里,哭着说:“奶奶,我跟你睡!”

    “好,好,令儿跟奶奶睡!”母亲抱起柯梦令,又轻声问,“你告诉奶奶,为什么不跟爸爸睡了?”

    柯梦令紧紧搂住奶奶的脖子,脑袋伏在奶奶肩上,似乎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哭闹着说:“奶奶,走!快走吧!”

    柯南说:“妈,他可能受惊吓了,你把他抱过去吧。”

    儿子走了以后,房间里一下变得空荡荡。

    柯南下意识地看了看梳妆台上的那面大镜子,它黑糊糊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柯南把两个枕头叠放在一起,垫高了脑袋发呆。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朝梳妆台上的那面大镜子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