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艰苦,刀剑无眼,遑论你是天潢贵胄还是平头小兵,在寒冰利器刃下都是一般脆弱。前世与那人温存、身上锦衣褪尽后,她目睹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那时在她眼中,再狰狞不过的伤痕,也不过是化作她对他的怜惜与万千爱慕。说书先生说,端王每每出战,必身先士卒,以振士气。直到她进了王府,才知道说书人所言不虚。
纵然他英名赫赫,战无不胜又怎样。周承曜到底是个凡人,没有金刚不坏之躯,会流血会受伤,也会……死。
温暖唇色苍白,忽然之间心如刀绞。她哆嗦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二哥哥还是不要去的好,万一受伤了,娘准心疼。”
温行之见到脸色不好,还以为是自己吓得呢,“沙场哪儿能不见血,和家国相比,算不得什么。算了算了,不和你这小姑娘说这些。”
温暖轻扯了笑,算是回应。那个人,罢了罢了。是死是活,是成是败,都与她无关了。
小毛球似是明白温暖和温行之说的话,近日来黏她黏得越发紧了。温暖放下画笔,纤细食指在雪白雪白的肉球上上打着圈圈,宣纸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跃下妆台啃着胭脂,小毛球看见画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东西,伸出爪子就要去挠。温暖连忙将它抱起来,又让秋菊将画拿到别的屋里去晾干。
她抱着小毛球悠闲地躺在椅上,她和温行之说好,等端王回京,温行之酒将小毛球还给端王的。如今已半月余过去了,温行之都没将小毛球带走,那人定是还没回来。
温府大房这十几日来,除却温暖,其他几人都没闲着。温正卿自是多方打听徐家那边的消息,温景之河温行之与徐帆年龄相差无几,自是从同辈的勋贵子弟和徐帆本身上下手,彻底了解徐帆。其间徐夫人又来了温府几次,与王氏喝茶聊天。徐夫人对温暖这个准儿媳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的,只等温家这边一松口,就立刻让两个孩子交换庚帖。
温行之素日里是最爱和人打交道的,京城中的公子哥儿、贩夫走卒都是他接触过的,花楼听歌曲酒肆听人说个书,他也是去的,京城中各处没有他不熟的人。一圈打听下来,这徐帆还颇为靠谱,没有什么流连秦楼楚馆的记录。温府这边算是允了下来,两家人又着人看了日子,将徐帆与温暖交换庚帖的日子定下了。
九月十三这天,宜嫁娶。徐家请了武安侯府老夫人来说媒换庚帖,武安侯府老夫人为人低调、深居简出,年轻一辈的孩子可是不算熟悉。可像王氏这辈得,自是明白徐夫人的用意的。以来武安侯府地位不低,算是给足了温家面子。二来这位老夫人与丈夫相敬如宾、子孙满堂、家庭和顺,是个有名的十全夫人,这寓意自然是好极了的。
温暖藏在屏风后面,听武安侯府的老夫人说了一堆对她的赞美之词,又听着老太太说了一堆徐帆的好话,徐帆的庚帖递到了他们家,而她的庚帖换个了武安侯府老夫人,由老夫人带回徐家。
温暖没什么情绪起伏,只看了一会儿就悄悄从侧门出去,守在外面的秋菊一见她出来,连忙给她递上一封信札。温暖脸颊微红,接过来藏在袖中。徐帆实在是胆大,这些日子竟给她写了三五封信。她若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恐现在一颗心都在他那儿了。可她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对男人还需有几分保留的。尽管徐帆信里多的是甜言蜜语,她也是一笑了之。喜欢与不喜欢,爱或不爱,时间才是最好的证明。
温暖出了梅馆没多久,就听一道娇声唤她,“三妹妹。”
温暖实在不喜欢这声音,当下便蹙了蹙眉。面上的规矩和客套还是要的,她客客气气地道了声“大姐姐”。
“听说今日三妹妹与徐家公子交换庚帖,我正想着要恭贺三妹妹的,没想到就遇到了三妹妹,真是巧。”
温昕今日穿得素净,又是一般柔弱的模样,看着楚楚动人。温暖心中冷笑一声,她这些日子刻意疏远温昕,是以很久没有见到温昕了。今日就这般巧撞见了温昕,而温昕又是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好巧”!
温暖只笑,却也不答。两家互换庚帖这事,若说是要好的姐妹拿出来说说,也便罢了。温昕明知自己已经疏远了她,还将这事挂在嘴边,便有些不知进退了。
温昕见温暖不应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也更白了些,袖中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三妹妹觅得良婿,姐姐心里也跟着开心,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若是上世的温暖,肯定会推心置腹地劝解温昕。至于现在,温暖只是淡淡地一瞥,“或许是有,姐姐没留意呢。”娘亲为了温昕的事没少操心,可明明是温昕和蔡姨娘两人看不上的,这锅温暖是绝技不会让母亲背的。
温昕一时无语,也不知道神思恍惚地在想些什么。待她再抬头时,温暖早已走了老远。温昕对身边的丫鬟苦笑道,“含墨,你看三姑娘,都懒于和我这个姐姐说话了。说到底,不过因为我是庶女罢了。客他们告诉过我吗?他们谁都没有告诉过我。”从她初初懂事起,爹爹就告诉她,她是他的宝贝女儿。娘亲也告诉她,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自己和温暖和温媛,和其他家的小姐们,是一样的。到了谈婚论嫁时,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和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温暖将将踏进竹园,就有丫鬟来报,说三公子和表公子在竹园的正堂。三公子指的自然是温行之了,至于表公子。温暖是有两位表哥的,可常来她家的这位,正是大表哥王孟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