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还没反应过来就像小时候那般被娘亲抱住了,王氏似有些忧愁,“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来看看咱们暖暖。今日在宫里玩得可好?”温昕那样的事一听便知是被人算计了的,王氏心里委实不安。
王氏少有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是大半夜过来的,温暖断定娘亲是因温昕的事而担心自己才过来的。全家人都当她不知道,她便真的装作半点不知就好了。温暖无忧无虑地笑着,“好着呢。今日见到了王薇表妹,她偷偷给我说,王蔷姐姐已经在给自己绣嫁妆了呢。大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和蔷姐姐的婚期什么时候才能订下?”
王氏看她一切如常,看来对温昕的事真的毫不知情,还好没受到惊吓,“你呀,尽操心些不该操心的。娘怎么会误了你大哥哥的婚事,这不你议亲了,你外祖母正生气着,等过段时间老太太气消了,我自然要去将你大哥哥和蔷姐姐的婚期定下。”
“哦!”温暖若有所思,看来外祖母是真的十分想撮合她和王孟然啊。
相较于温家大房、三房的平静,二房那边可就没这么太平了。
二老爷温正礼满脸愠怒之色地端坐于书房中,他万万没想到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做出与人私相授受的事来,真是丢人透顶!
蔡姨娘在他身边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是真的不明白,咱们女儿这是被人陷害了呀。”
蔡姨娘三十出头的年纪,本就生得娇媚,在府中近二十年来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着也就不到三十。即使哭起来,也是千娇百媚的。
温正礼最怕美人哭,将蔡姨娘环到怀中安抚起来,“我自然是知道的,昕昕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可现下的问题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昕昕是非嫁那人不可了。”
蔡姨娘“哇”地一声哭出来,她的心里委屈极了,和女儿韬光养晦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让女儿过上更好些的日子罢了。可如今这算什么,那个男的还不抵王氏先前挑的那些。她有些困惑,先前温昕是给她说过自己的计划的,那个男的根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人。温暖不但没落套,还多了一个莫名的人。
蔡姨娘颤了下,莫非大房那个天真浪漫的三姑娘识破了她们的计划并精心布置了这一切?
“老爷,昕昕怎么可以嫁那人。那人就是个地痞流氓,还是个残的。”蔡姨娘哭着控诉,心里却恨不得将温昕一刀一刀剐了。
温正礼是真的怒了,他推开倚在他身上的蔡姨娘,指着蔡姨娘,想要说的话却迟迟不忍出口。
开门声响起,伴随着一阵顷刻,一个弱不禁风的妇人出现在争执中的两人面前。她脸色苍白异常,身形也十分消瘦。
“夫人……”温正礼连忙去扶她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自郑氏得病以来,他便很少去郑氏房中了,但对郑氏该有的敬重还是有的,至少宠妾不灭妻。
郑氏挣脱温正礼的手,对温正礼,她多少是怨恨的。她勉强撑在桌案边,道,“今日妾身来,实是有话不能不说。”
温正礼即刻道,“夫人请说。”
郑氏这才轻缓道,“今日大姑娘所出的事,我也是知道的。身为她的嫡母,我实在有愧,没能好好保护这孩子。方才我在门外听到蔡姨娘哭诉,嫌弃那人不好,万般不愿意。可蔡姨娘可想过,今日的事若不是宫里刻意用人为了咱家的脸面给压了下来,又会怎样?昕昕可不是私相授受这一条这么简单,这事是发生在宫里的,说是秽乱宫廷也不为过,届时便不是嫁谁不嫁谁的事了。再者,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可不止对二房不好,整个温府少爷小姐的名声都要受损,咱们府上可是还有若干的没有说亲的孩子呢,老爷想必也不想有愧于兄弟吧!”
郑氏说了这么一堆,无非就一个意思,能让你平平安安悄悄嫁人就算不错的了。
温正礼板着脸点头,他对郑氏这一番话深感认同。
郑氏咳了几声,又道,“昕昕此番出嫁,该有的风光实是不能有了。但她嫁出去后,我必然不会苛待她。嫁妆、田产、铺子,我自会和老爷商量着给她,必然够他们小两口子衣食无忧。若是不嫁,也是可以的,各家贵女也不是没有到庙里剃发修行的先例。”
听此一说,蔡姨娘更是哇哇的哭个不停。
温正礼虽然心痛,但也大致认同,沉重地点了点头。
蔡姨娘抱住温正礼大腿,“老爷你不能这样,这可是咱们的昕昕啊!”她和温正礼一共生了两个女儿,但在她眼里就温昕这么一个。不仅因温昕是她的一个孩子,更因为这个孩子最像自己。
她出生勾栏,当年是京城中的名妓,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当时想要拥有她的男人如同过江之鲤一般。可她却不甘于和这些人的露水姻缘,她把赌注放到温正礼身上,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有几分软弱的温家二少爷身上,一赌成功。
温昕也是不甘于自己命运的,她和她一样,想要好一点,再好一点。她的女儿是如此的美,凭什么嫁的要不如温暖那个小傻子。于是她们母女俩动心了,徐帆是他们心头的阳春白雪。
女儿嫁给徐帆,过些年等这病重的郑氏去世了,她再让温正礼将她扶正。没有什么当的不当的,她也可以是当家主母,她的女儿也可以嫁高门大户的嫡子。
可偏偏噩耗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这明明是她们策划无虞,至关重要的一步啊!
蔡姨娘的心里可算是悔死了,就算与温昕私通的那个人是曹凯也好啊,怎么会是这么一个混混!
温正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哪儿还有半点美艳可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态毕露。再看看结发妻子,即使被疾病折磨,颜色不复当日,可娴静温雅的气质还在,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再感念妻子重病还为庶女的事操心,温正礼心里很不是滋味。
昔日娇花蔡姨娘,今日面目十分可憎。
温正礼挪了挪腿,甩开蔡姨娘,冷漠道,“姨娘这几日就好好歇着,不要出院子了。”
蔡姨娘的啜泣声停顿了一秒,复是越来越凄惨地哭声。
温正礼实在不想理她,赶紧拉着自己的妻子,“蛾儿,我送你回房。”
郑氏对温正礼的感情早就被温正礼这些年的表现磨得不剩多少了,可她也没有傻到将好不容易向自己示好的丈夫往别人那里推。就算她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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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已经好些日子没去家里为她们几个女孩子设的学堂了,一是因为她觉得学的那些东西在嫁人后实在没有什么用,而是因为有温昕她便不想去了。这几日温昕被禁足了,就等着找个日子悄悄嫁出去。温暖实在没兴趣为自己出嫁做女工,经历了上一世,现在想来这些也不是必须的,倒来了学习的兴趣,于是每天都到温媛那儿携着温媛去学堂。
今日女先生正好在讲司马迁的《史记》,讲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史记中说,简狄外出吃了玄鸟蛋,从此怀孕,生出了商的始祖契。
温媛大惊,“吃蛋会生小孩子?”她捂脸,她以前和哥哥出去偷了好多鸟蛋,煮着吃,烤着吃,现在想想,当时是做了件的多么危险的事!
温暖轻笑,自己的天真浪漫是装的,可温媛必然是真的天真浪漫了,“世间哪有那么玄幻的事,鸟是鸟,人是人,分明是两个不同的物种。这样记录,不过是强调君权神授,父系尊贵罢了。”
女先生及时叫停温暖,道,“三姑娘,女子过刚、过慧则折。”
温暖低头,答了一声“哦”。上一世她太蠢,早早的去了。这一世她算是聪明了些,可这样真的不好吗。
女先生又开始讲别的,始皇帝传至万世山河永固的梦想、汉武帝派兵北击匈奴……温暖想父亲和叔叔既然能让女先生给她们讲这些,必是希望她们还是稍微聪慧些的,至少不要太笨,起码要学会如何安身立命。
温媛听得昏昏欲睡,只她与温雅还在认真地听着。这位女先生的许多说法温暖都是不认同的,可这并不妨碍温暖听课——她说她的,为我提供一种视野,而我,自有我的一种解读方式。
一个人影如同一阵旋风般闯了进来,他扯着温暖便往外走。温暖看清了这人是自己二哥哥,心里好不生气,“你拉着我出来干什么!”
温行之闷着头往前走,就是不停下。
“温行之你这样真是没有半点规矩,你这样让先生怎么想?”
温行之倏然停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你对我直呼姓名就规矩了?你那个未婚夫就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