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时光总是流转的飞快,言蹊醒来已是九月,正处金秋。
睢阳城秦王旧府,落尽了当年的繁华,余下的是静谧。
秦淮安来寻言蹊时,她正卧躺在榻椅上,身上盖着狐毛绒毯,手上拿着一本暗黄封面的书册,柔和的日光点点洒在她的脸上,美得让他几乎不敢移动步子打扰到言蹊。
“你回来了,淮安。”言蹊听见声响,无意回头看了眼,瞅见是他,笑着出声说道。
她的笑容很美,微弯的唇角,一双明眸也夹带着笑意,瞧着她的笑,秦淮安再一次将心底那一丝丝想法给抹了去,或许如今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忘记了所有,没有痛,也没有恨,这个世间只有他依旧陪着,而她这般无条件地信任他。
言蹊醒来是五天前的事情,昏睡月余之久,睁开眼睛的那刻,完全陌生的世间,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守在她身边,紧握着她手的秦淮安。
“你醒了。”秦淮安几乎喜极而泣,他从未如此失态过,那是失而复得的感觉,浓烈而又致命。
仿佛重生般,言蹊不记得所有的事了,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长得英俊的公子,许久才开口问:“你是谁?”
三个字,击溃了秦淮安心底的最后一点希望,他以为言蹊不会忘了自己,可偏偏就是这般残酷。
秦淮安红着眼睛,偏了偏头回道:“我是秦淮安,淮安。”
“淮安。”言蹊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孩,重复着这简单的两个字。
“那我又是谁呢?”她眨巴着眼睛,懵懂地询问。
秦淮安终是失了态,将言蹊抱进了怀里,靠着他肩上的言蹊,以为他是难过了,她便伸手拍拍他的背,似乎是在安抚他。
“你叫念念,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原谅我吧,言蹊,如果你知道我撒了谎,请不要怨恨我。
言蹊笑出了声,“念念,原来我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的头有些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有人说过,人一旦撒了一个谎,就必须用第二个谎言来弥补。
“念念,之前你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下来,把脑袋给碰着了,所以失去了记忆,可你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一直都会的。”
“淮安是谁?念念又是谁?”她好奇地问着。
那日,秦淮安给言蹊讲了一个故事,有关于一个叫做念念和淮安两个人的过往。
他讲,秦淮安与念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许订了终身,是要结为夫妻的,可她却出了意外。
很简单的故事,却概括了言蹊曾经的所有,她信了他,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念念不忘的念念,而不是曾经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淮安,你在想什么?怎么发愣呢?”见秦淮安走神,言蹊出声说道。
已不是初次走神了,秦淮安回了神,伸手摸了摸言蹊的头发,浅笑道:“你身子还未好,怎么不进屋去。”
“我都已经在屋子里待得发闷了,再待下去肯定会长蘑菇的。”
“你呀。”秦淮安没好气地笑了笑,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言蹊从榻上起身,与秦淮安站在一起,她看了眼院子里的落叶,又看向秦淮安,随即开口说道:“淮安,我可以去外面走走么?”
秦淮安一怔,轻笑道:“身子才刚好没多久,怎么就想着出去了?等过几天,你好利索了,我也得了空,就带你出府走走。”
其实,言蹊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当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时,那种安静会让她心口发疼。所以,她想出去走走,或许她会找回属于自己的过去,她忘记了秦淮安,忘记了他与她的那段过往,面对秦淮安时,她总会觉得愧疚,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而她忘了。
“好。”她乖巧地应道,不让秦淮安为难。
秦淮安紧盯着言蹊,许久才开口问道:“念念,你会恨我么?”他有些害怕知道答案,可又想知道。
“你怎么了?竟说些糊涂话,我怎么会恨你呢?淮安。”她觉得秦淮安有些奇怪,都开始说些糊涂话了。
他苦涩一笑,“没什么,只是没有保护好你。”因为没有保护好,所以才会变成如今这样,他害怕的是,有一天当她把所有的事情都给记起来的时候,会不会恨他,会不会恨不得杀了他,如果言蹊有一天真的想要杀了他,他也心甘如愿。
“淮安,意外发生了,不关你的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所以你不要自责,我从来就不会怪你的,你是这个世上,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她诚恳真挚地说这番话。
他笑着点头,“好,我都听念念的。都午时了,你肯定饿了,我去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从她醒来,秦淮安便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就连吃的都是他亲手做的,言蹊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如今的自然。
“我想吃你煮的面,要加雪菜肉丝的。”她笑了笑,“昨天我就想吃了,想了一整晚呢。”
秦淮安轻点她的鼻尖,“那你昨日怎么不告诉我,好,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雪菜肉丝面。”
言蹊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口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她的脑袋里浮现出了模糊的画面,似乎从前也有人这样碰触过她的鼻子,是谁呢?是秦淮安么?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秦淮安笑着说了声,转身离去。
厨房离言蹊住的院子并不远,拐两个弯就到了。
秦淮安特别熟练的选了一块瘦肉放在砧板上,拿着刀认真地切,切的特别均匀,每小片的厚度几乎是相同的,肉丝切好了之后,秦淮安找了个盘子装着,又从橱柜里拿了雪菜出来,用干净的水淘洗了几遍。
准备好了所有要用的材料,他才开始点火,等锅烧热了之后连忙把油给倒了进去。
油烧的吱吱响,秦淮安拿过装肉丝的盘子,把肉丝全都倒了进去,翻炒了几遍,见肉熟得差不多了,他又有条不紊地把雪菜给倒了进去,混着肉丝一起翻炒。
把调料都倒进去了之后,没过一会儿便有香气散发出来了。
随即秦淮安倒了热水进去,等水翻滚之后,才将面条给放进了锅,盖上盖子,安静的等着。
而门口站着的言蹊,一直都未出声。
秦淮安,他怎么可以对她这般好,还记得他说过,“念念,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他是爱她的吧,呵护着她,想着办法让她快乐,可是她忘了他,不记得他的爱,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曾这般爱过。
“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等不及了,莫不是饿坏了。”秦淮安转过头,瞧见是言蹊,不由浅笑。
“是啊,我都饿坏了,被你煮的面给弄得馋了,淮安,你的厨艺真好。”言蹊走进屋,应道。
秦淮安只是笑了笑,便回身掀开了盖子,见面都翻滚了,他连忙拿了干净的大盆将面全都装进去。
“来,我给你端到桌子那去。”夹了一碗,秦淮安对言蹊说道。
不是他厨艺好,而是他愿意为她下厨。
许是真的饿了,言蹊坐在椅子上,吃着面,头都不带抬一下的,边吃边感叹,“忒好吃了。”
秦淮安坐在她的对面,眼带笑意地看着她,听见她说的话,他也不由轻笑。
“念念,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我都给你做。”
“真的么?”她转着眼睛,问道。
他笑,“当然是真的。”如果可以一辈子都为她做饭,瞧着她高兴,他又怎么会不愿呢?
“公子。”门口站着穿黑衣的无彦。
秦淮安看了眼无彦,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话。
言蹊自然也瞧见了这个给她看病的大夫,便对秦淮安说道:“他好像找你有事。”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无彦不可能会轻易来寻他,秦淮安站起身摸了摸言蹊的脑袋,说道:“你好好吃面,我去去就来。”
离开了膳房,秦淮安直接去了书房,无彦跟随其后并把门给关上了。
“什么事?不是说过了,不要来找我。”秦淮安冷声开口。
“公子,陵墓的事已经竣工,老庄主托我来问你,你何时动身?”
“无彦,你到底听谁的?”秦淮安怒道,“你近来似乎特别喜欢用我爹来压我。”
“不,公子,无彦的命都是公子的,可只要是为了公子好,无彦自然肝脑涂地。”
“很好,盛京那边怎么样了?”
无彦顿了顿开口说道:“一切正按计划行事。”
“你所谓的计划是什么?那群人只会坏事,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她们就不必再回来见我,你回去告诉我爹,陵墓的事情我不日便会亲自去看。”
“是,公子。”无彦应道。
秦淮安看了眼无彦,缓缓开口问道:“阿禾呢?”
“公子,阿禾回了山庄,如果公子想要见她的话,属下这就去传达。”
“罢了,她不准踏入这里,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来,尤其是你,如果你们有谁走漏了她的事情,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们。”他目光阴冷地出声,“退下吧。”
秦淮安从书房出来去找言蹊,言蹊正巧吃完面,洗刷好了碗筷从厨房里出来,两人在青石小道上碰了个正着。
“吃好了?”和她在一起,他总是心情很好,原本的冷意也消散了去。
言蹊点点头,“你做的面太好吃了,我一口都没有剩。”
“喜欢就好。”他走到她的跟前,与之并肩,伸手牵过她的手,言蹊顿了顿随即便放松了下来,笑着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秦淮安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两人的脚步迈的一样远,并肩走在小道上。
“秋天都来了,你看院子里的花草全都凋谢了。”言蹊的脚边落了一片枯黄的树叶。
“等到来年春天,它又会重新充满生气的。”
言蹊点头,“是啊,等到春天来得时候,我们还要一起看这些树木花草长出新的嫩牙来。”
闻之,秦淮安不由握紧了她的手,认真道:“会的,一辈子我都会陪着你。”
言蹊笑了笑,“好,你可不许反悔噢。”
走到言蹊住的院子门口,秦淮安才开口说道:“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问完,言蹊自觉有些不妥当,便又开口说道,“嗯,你担心些,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我会找个人来照顾你,念念。”
“不用了,我自己待在这里就好,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三日后,秦淮安离开了秦王旧院,不过他还是叫了人来照顾她,正是阿禾。
言蹊记不起阿禾了,可却又觉得她熟悉,所以当阿禾告诉她,从前她们是关系很好的姐妹,讲了她们曾经的故事,言蹊更觉得阿禾亲切了。
“阿禾,我们要不今日出府吧?我想去外面走走。”言蹊嘟囔着,希望阿禾能够让她出府。
“可公子他说了得他回来了,你才能够出府,你的身子才好没多久,不可再出意外了。”阿禾一本正经地拒绝。
“你怎么和淮安一样,没有什么事都被说的很严重似的。”自知不可能出府了,言蹊便乖乖地坐在榻上看书,阿禾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莫要生阿禾的气,公子的话,阿禾不得不听。”
“那我们还是朋友呢。”言蹊小声嘀咕着,“好啦,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不会偷跑出去的,阿禾你不用担心我。”
阿禾笑了笑,便退出了房间,顺势将门给关上了。
身在迷雾中的人,总是分辨不清方向,相反只会越陷越深。
书看不进去了,言蹊索性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可谁知鼻尖嗅到了浓烟,她直接便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有人进了屋,可她却不知道是谁,脑子越发的沉,直到失去反应。
马车颠簸,言蹊醒来发觉自己在一辆马车上,她立马清醒过来,掀开帘子,瞧见眼前坐着的陌生男人,她警备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吁。”马车终停下。
他盯着言蹊上下看了看,许久才开口说道:“言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言蹊,我叫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