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秋的孕期状态并不算好, 甚至可以说是属于差的那类。
从诊出有孕后,便吃什么吐什么,而且喜好也变了,在有身子之前她喜欢鱼虾, 尤为爱喝豆腐鲫鱼汤和炸得松脆的松鼠鲫鱼, 可有了孩子之后却连闻都闻不得。
头次鲫鱼汤端上桌时,她便捂着嘴跑了出去, 不仅什么都吃不下去, 甚至连早膳也全都吐完了,涕泪横流小脸惨白, 看的沈彻眉头紧皱,心也跟着揪起。
连带着他也没能用多少, 将全府的厨子都召来轮番的换过, 却也没能有什么效果。
林梦秋也跟着焦急, 若是之前不想吃也就罢了, 最多就是体虚些, 可她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
又怕沈彻会为此担忧难安,她即便是觉得难受也会逼着自己吃, 结果自然是吃什么吐什么。
两日下去,小脸越发的消瘦,沈彻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 全府上下都跟蒙上了阴云,那几日真是连个大声讲话的人都没有, 小院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南阳王府什么都缺, 唯独不缺银两, 这上天下海但凡她能说出的, 都能给她弄来。
但林梦秋根本就没有想吃的**,再加上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过大之后,只要一想到用膳就觉得痛苦。
到后来为了能不吃,她便开始装睡,被发现就拉着他的衣袖泪眼婆娑的低着头认错,她既觉得内疚,又觉得痛苦,有时候甚至都不想生了。
直到这会她才明白做娘亲是多么伟大的事,内心里甚至对宋氏的恨意都冲淡了,若宋氏真是她的亲娘,便为了这怀胎十月之苦,她也不该恨她。
她一哭,沈彻也跟着心疼,搂着她轻轻的安抚,“没人敢逼你吃,不想吃,我们便先不吃。”
沈彻越是待她温柔,她便越是难过,咬着下唇掉眼泪,紧紧的回抱着他,怕他担心每日就吃些蔬果,再多的是怎么也咽不下了。
为此,沈彻不仅去宫内找曹皇后讨了两个御厨,还派人去了趟林家,想着或许是她想念原来家里的味道了。
林家的厨子来了之后,林梦秋确实肯吃了,虽然吃的依旧不多,但好歹是进食了。
直到有一日,膳桌上摆了道酸笋,这是丫鬟给拿错了,是后厨给自己准备的小菜,因为卖相不好并不打算给主子们上。
可没想到,许久未主动想吃东西的林梦秋,居然动筷子了。而且能看出并不是勉强,是真的想吃,不过眨眼,小半碟的酸笋都入了肚子。
这菜不仅酸更辣,沈彻一直想着要合她的口味,最近上的都是南方菜系,可算把厨子给逼到了绝路,每天都在想还能做什么菜。
但谁能想到林梦秋这样不喜辣不喜酸的人,会突然吃了这酸笋。
即便被辣的偷偷吐舌头,还是忍不住的频频下筷子,看的沈彻瞬间就欢喜了起来,连日阴云头次露出了笑容,赏了这厨子百两金子。
却也忍不住的好奇,这看着色香味皆不具备的玩意,真的好吃?
想要动筷子尝尝,还被林梦秋嘟着嘴瞪了眼,“夫君自己有,干嘛要和我抢。”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食欲,就是连沈彻她也不舍得分享。
好说歹说才哄着尝了口,可一入口,沈彻就被酸辣给刺激的连连皱眉,如此之酸也算是个菜?
“你不是怕辣,这个怎的不怕?”亏得他还想着迎合她的口味,避开了所有酸辣之物,谁能想到她却正是喜欢。
林梦秋自己也觉得奇怪,“是很辣,但就是觉得好吃还想吃。”
不管如何,从那日起,林梦秋总算是开了胃,又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虑的吃了,唯一的担忧就是小脸好似变圆了,腰也变得有肉了,她发愁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沈彻反倒很喜欢,时常摸着她的腰,每日都得念几遍的清心经才能平复情动。
在她养胎的期间,还发生了件事,是沈彻去林家借厨子时知道的,那会怕会影响林梦秋的心情,一直等到她胃口好了,身子稳定了才告诉她。
宋氏知道了林梦媛与沈敬宸私奔的事,林家还是要脸面的,事情隐瞒的很好,但却瞒不过沈彻的耳。
他怕宋氏会将林梦媛带回去,或是直接不认她,这会坏了他之前的计划。
但不等沈彻动手干预此事,宋氏与林梦媛私下的见了一面后,竟然主动的将此事给瞒下了,这样一来反倒是正中他下怀。
而林梦秋知道后,只是失神了片刻就懂了,“母亲是想成全大姐姐与二皇子?可这无聘无媒的,岂非永远无法抬头见人,母亲竟纵容她至此?”
二皇子明显是不可能娶林梦媛为正妃的,若当做私奔来看,恐怕最后连个侧妃都够不上,宋氏这是想做什么。
直到沈彻在林梦秋耳边说了个秘密,林梦秋才瞪圆了眼不敢置信,“你说他们两已经圆房了?”
虽然已经知道林梦媛的胆子大到敢和沈敬宸私奔,但她万万没想到会到了这一步,还未有名分就先圆房,这还是她记忆中懂规矩的林梦媛吗?
林梦秋忍不住的咋舌:“这,这该如何收场?”
沈彻见她腾的站起,生怕她会被这消息给闪着自己的舌头,赶紧扶着她坐好。
“你就当是听了个闲话,你既已劝过她,如今她做何选择也都与你无关了。”
沈彻说的也没错,她能做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已经尽了情分。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生下孩子,陪沈彻去治腿,只待他日将前世的种种清算个干净,至于要如何收场,也与她无关了。
林梦秋便安心的养胎,直到九月末,随着沈彻一行人南下。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队伍刚到渡口准备上船,就遇上了有趣的事。
沈少钦秋闱落榜,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个月,都没能缓过劲来,原本是不打算要跟着南下的。
但沈彻冷着脸嗤笑着问他:“你为何要考取功名,若只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陈氏,我劝你省了这条心,来年也不必再去丢人,南阳王府还养的起你,朝中更不缺这么个废人。”
放榜之后,无数的人明里暗里的安慰他,老太妃更是直言,实在不行可以先找个差事给他练手,就像二哥之前那般,有家中的门面在,不管是谁都会给这个面子。
这让沈少钦也生出几分质疑,或许他真的不行,比不上大哥更比不上任何人,他天生就不适合读书。
母亲对他失望,嫂嫂又会如何看待他?
他没能为南阳王府争光,以后也只能做个被家族庇佑的废人。
被沈彻一番冷斥才答应了要同行,但沈少钦几乎每日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就连出府上马车了,他也依旧是低沉着,根本无暇去管周围的人和事。
直到马车到了渡口,他该要下马车换船了,才发现马车的夹层内似有动静。
沈少钦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有当回事,但他转身要下马车的时候夹层又轻微的晃动了一下,这次还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他就算是再没经验,也该知道里面是藏了人。
沈少钦想要喊人,却没想到,布帘微晃,里面的人误以为他已经下了马车,没有憋住钻了出来,两人顿时大眼对小眼,瞬间陷入了尴尬。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沈少钦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动作飞快的扑了上来,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巴,还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嘴唇,“嘘,不许大声嚷嚷,若是被人发生,我就废了你。”
此人身着布衣头发包起,看着年纪并不大,一双眼看着尤为灵动,虽长得不像坏人,却形迹可疑,还私藏在马车内,定是图谋不轨。
沈少钦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生在南阳王府有上战场的父兄,他的骨子里自然也有男儿的血性,生怕此人会危害到兄嫂,宁死也要挣扎。
“不许再动了,再动我真的要打伤你了。”
那人露出了些许的不耐,但又不敢真的伤他,唯恐引来其他人的注意,打算还是和他好好谈条件。
“我不是坏人,只是听闻你们要南下,想要蹭个船而已,我放了你,你别大声喊叫,行不行?”
沈少钦飞快的眨了眨眼,那人这才松开了捂住他的手,可没想到一松开,沈少钦就用力的将她推开,朝外大喊了声来人,而那人的反应也很快,又将他给抓了回来。
只是在这挣扎间,沈少钦错手抓到了她头上的发包,以及她上身的衣襟,用力的一扯,乌黑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
衬着她那张明艳的脸,让沈少钦顿时傻眼了,这人竟是个女子!
女子气甚,她不是气自己被发现了,而是气她竟然被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都制服不了,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尤其是沈少钦的手还用力的抓着她的衣襟,以及衣襟下的柔软,看他还不打算松手,她才忍无可忍的咬牙道:“我看你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还是个无赖,抓够了没有。”
沈少钦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一时紧张手指还动了动,等反应过来这柔软的是什么地方,白玉般的脸瞬间就涨红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躲在那,还意图不轨,我才会不小心……”
“好啊,你还说,不许说了!”
女子从未如此丢过人,欺身上前将他逼到了马车壁上,以手抵着他的身侧,用威胁的口吻凶巴巴的瞪着他,“你不许把今日之事给说出去,不然……”
沈少钦马车的动静太大,临要上船了,沈彻左右的等不到他人,这才带着林梦秋过来想要看看。
没想到一掀开布帘就看到如此刺激的画面,沈少钦被人压在马车内壁,脸涨的通红,还撇开了眼,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欺辱的小娘子。
而压着他的人,却是个老熟人。
“小舒,你怎么在这,你和三弟是怎么回事。”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施绾舒,一见林梦秋她就赶紧心虚的松开了禁锢着沈少钦的手,干笑了两声退到了一旁:“小秋,是啊,可真巧啊,我怎么会在这呢,啊,一定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林梦秋可不会被她如此拙劣的借口给蒙骗,看她这身打扮就知道她定是偷跑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了何事。怕她再欺负沈少钦,赶紧拉着她下马车,到一旁去细问。
“你怎么会在我三弟的马车上?说实话,不然我可不帮你。”
施绾舒没办法,只好招了,上回皇后看中了罗珊珊,可太子不喜欢,不惜装病将人吓走,皇后就想要重新再挑人,施绾舒就被逼着继续进宫。
可她既不愿意给人像货物一样挑选,也不想要进宫,听闻林梦秋要南下,就偷偷摸摸的溜出了府,想要跟着去南边躲一躲,等她再回来,太子总该选完妃了吧。
她倒是不怕被林梦秋发现,而是怕沈彻。
光是和沈彻打过一次架,她就怕了这个冷面的世子爷,想着能躲就躲,等她跟着随行队伍到了岭南,到时他也没办法被她赶走了。
谁能想到,计划都很成功,偏偏在最后出了岔子,这该死的读书人。
林梦秋哭笑不得,“所以你是为了不进宫?你该和施姨母好好说,她也不会为难你的。”
“不仅是进宫,我娘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将我嫁出去,说了也没有用,而且最可气的是我兄长也帮着她,家里我是待不下去了。”
“可你如此不管不顾的跑出来,施姨母他们找不见你,会着急的。”
“不怕,我在屋中留了信函,说了是出门找兄弟散心,我也没说是找你,放心吧,就算到时事发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这还没上船,既然发现了,把她送回去也行,可林梦秋最是心软,尤其是对自己看重的人尤其是,被施绾舒软磨硬泡的拉着手求饶,就有些犹豫。
“我先问问夫君的意思。”
林梦秋把施绾舒离家出走的事给说了,并未说是为了躲避亲事,只说她在家待不住,想要出去玩,眼巴巴的看着沈彻,问他能不能把人带上。
沈彻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但施绾舒是林梦秋的手帕之交,又多次护着她,林梦秋也极少开口为人求情的,便是为了她能高兴,他也还是点了头。
“人留下,但她得守规矩。”
林梦秋知道沈彻的性子,也没报多少希望,原本都想回去安慰施绾舒了,没想到沈彻竟然答应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响亮的在沈彻的脸颊亲了一口,“夫君最好了。”
而后兴奋的去告诉施绾舒这个好消息。
“小舒,你可以跟我们去岭南,但有三件事得先说好,一是必须派人回去传消息,不然丢了人,你爹娘指不定多少着急,跟着我们也算能让他们安心。二是你不能私自行动,更不能再偷溜走,万事都听我夫君的。这第三嘛,你可不许再欺负三弟了。”
虽然她知道他们两人是误会,但施绾舒的性子刚直,保不准又看沈少钦不顺眼,再对他动手。
沈少钦那小身板,可不够她几下碰的。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别说是三件了,就是一百件也行,小秋你真是太好了。”
施绾舒一高兴就容易忘形,险些都忘了林梦秋怀孕的事,就要将林梦秋给抱起来转圈。
还好沈彻赶到的及时,眼神狠厉的瞪着她,这才让她怯怯的收回了手,缩着脖子比鹌鹑还要听话。
人都已经齐了,船和东西也都准备好了,一行人便上了船,微风浮动着船帆,船只顺流南下。
船上的日子本是枯燥难熬的,但因为多了施绾舒而轻快起来,她的鬼点子多,一下要钓鱼一下要掌舵,若不是有林梦秋时刻拦着,她都敢下船戏水。
沈彻没回见她都是黑着脸,到后面更是不肯让林梦秋与她走得近,干脆让沈少钦看着她,不许她再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林梦秋并未晕船,带着的厨子怕她之前孕吐的如此厉害,会在船上复发,带足了酸辣之物,就连酸果子都准备了好些,可没想到她比所有人都要适应的好,甚至连鱼汤都不觉得难闻了。
在船上的日子过得很快,半个多月后,船只靠了岸,终于能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所有人都很兴奋的下了船。
望着眼前陌生的城镇,林梦秋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涌动,总觉得有些陌生又熟悉,但她都归咎于沈彻的腿马上就要得治了。
“天色不早了,先寻个住所,其余的明日再议。”
却不想他们这气派的船只还未靠岸,就被人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