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我表情,也有些诧异:“怎么?你不知道么?”
我问:“来人是谁?母亲从前见过吗?”
母亲想想道:“你那里的丫鬟我只认识芸儿和咏梅,其他几个都不熟。现在想来好像是有点面生。”
我想了想,问:“是不是个十七八岁的圆脸丫鬟?”
母亲又仔细想想,道:“好像是吧?”
我心里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难道不是你让人送来的?”母亲有些不安。
“放心吧,娘,不会有人把东西送错地方的。您就安心用着吧。”
母亲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突然而来的东西……”
“我猜测是三婶打发人送来的。”为了让母亲安心,我只好把心中隐隐约约的猜测说给她听。
“哦,那倒是有可能。”母亲总算踏实了些。
与母亲别过,也将近到午饭时了,我和芸儿绣春上了马车,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回了府。
我一边往涤松苑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对芸儿绣春说:“等什么时候我赚到银子了,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芸儿道:“姑娘说得什么话。奴婢脑子笨,一直帮不上姑娘您什么忙。现在能帮着姑娘做点小事,不知有多高兴呢。奴婢不要姑娘打赏。”
绣春也道:“是啊,少夫人。奴婢自跟了您,便一直闲着。虽然月例照旧领着,说句心里话,其实并不怎么踏实。无功不受禄啊。如今能帮着少夫人做点针线活计,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尤其是自从跟着少夫人后,奴婢可算是见了世面啦。就算少夫人不给赏钱,奴婢都愿意跟着您说干呢。”
我听得一阵感动。不过,感动归感动,她们干了分外的活计,自然应该得到该有的那份报酬。甚至于我私心里还想过,只要不影响份内之事,我倒希望能带着涤松苑的丫鬟婆子利用空闲时间做点擅长的活计,多赚点私房钱。
银子多了,心里踏实。这一点我深有感触。我相信,这些终日只靠着辛苦积攒几个月例钱和赏钱来防身的丫鬟婆子,一定也很乐意接受我的提议。这可比一心等着扶了做妾靠谱的多。
午饭后小睡了一会儿起来,我趁着去含经堂与思懿堂请安,将买来的糕点分别孝敬给老太太与姨妈。
又过了几天,姨妈忽然打发人请我过思懿堂一趟,说有事商议。
放下手里的画笔,我便随来请的小丫鬟赶往涤松苑。
颂兰迎了出来,笑道:“少夫人快请进吧,夫人早等着您呢。”
我笑着点点头,进了堂屋。
姨妈一见我进来,脸上竟破天荒地带了几分笑,道:“来啦?”
我上前见过礼,罗大娘便搬过一个木杌来请我坐下。
“烟儿,你可还记得前几天我说起来你母亲的事?”姨妈看着我道。
我点头道;“记得。”
“嗯。那天说完后,我想了很久。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帮你三婶的忙,想办法多招揽一些顾客。”姨妈说到此处,停下来看着我。
我又点头道:“嗯,母亲说得是。”
“听说最近几天她那布庄里生意的确是好了许多。每天仅仅是为了上门看那人偶的就有许多。”
罗大娘上前倒了一杯茶端给姨妈。
姨妈轻轻吹一吹,啜了一小口。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我道:“我观察了这些日子,决定把我名下那间布庄交给你去打理。”
我赶紧起身施了个礼道:“这怎么能行呢?母亲,那可是您的嫁妆,是您个人名下的财产啊。”
“烟儿,说到嫁妆一事,这就又回到咱们开始聊到的话题了。”姨妈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桌子上,看着我道,“你外祖母在世时,已经陆陆续续在替我与你娘准备嫁妆了。只可惜她老人家去的早。那时,我十三岁,你娘只有九岁。”
姨妈陷入回忆之中,脸上的神情看着有些感伤。
“因你娘当年执意要嫁给你爹,你外祖父一气之下,连一根线都没给她,更不要提嫁妆了。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心里越来越惦记你娘。虽然他从未说过,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毕竟,他只有我与你娘两个孩子。你外祖父经常留意你爹的消息,每每听到他依旧在九品县官的位置上待着,便不由得要连连叹气。”
我不由得蹙眉。我从未见过我的外祖父,直到他去世,才跟着爹娘前来京城奔丧。心里对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想象当中,那是个极刻板严厉之人。我曾不止一次把姨妈和外祖父联系在一处,觉得他们二人真像。
如今听姨妈讲到这些,心里不免唏嘘不已。
“听家里的管家说,你外祖父当时是得了急症,前一天睡觉前还好好的,一夜起来,人便没了。”说到此处,姨妈一脸悲伤,一双丹凤眼中水光潋滟。
“母亲。”我喉咙间似乎有个东西卡着,说话声有些哽咽,叫了一声母亲便再不知该说些什么。
“烟儿,你知道么?”姨妈定定地瞧着我,“其实,我对你娘,心情一直都很复杂。一方面,念着她是我娘家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妹妹。我该帮着她护着她。可是,有时候,我又忍不住会在心里想,如果不是她惹得你外祖父生气,整日郁郁寡欢,他就不会那么突然就去了。”
姨妈一向寡言少语,此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我赶紧起身,上前为她续了杯茶,双手端了给她,道:“母亲,先喝些茶,歇歇再说吧。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已经过去很久了,若再因为这些影响到您身体,太不值当。”
“来,过来坐下,”姨妈拉着我端着茶盏的手,柔声道。
罗大娘早将木杌搬至姨妈身前,和蔼地道:“少夫人快坐吧。你们娘俩也坐在一处好好唠唠吧。”
姨妈松开我的手,接过茶盏。
我坐在她身前,垂首不语。
“烟儿,”姨妈啜了口茶,放下手中茶盏,又俯身拉起我规规矩矩搭在自己膝头的手,放在她膝上,有些僵硬地抚了两下。
“母亲。”我哽着叫了姨妈一声。
姨妈垂着长长的眼睫“嗯”了一声。
罗大娘立在母亲身后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