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母亲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说起话来一会儿一个样呢?”只听得前面传来姨妈的抱怨声。虽然听着是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夜幕初临的寂静时分,仍听得分外清楚。
“她年纪大了,可能有时说话难免会有些颠三倒四的。夫人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必与她计较便是。”姨丈明显在和稀泥。
“哼,我倒瞧着她分明就是故意让我难堪的!”姨妈忿忿地道。
“好了好了,夫人,丫鬟们可就在后面呢,小心让他们听见了笑话。”姨丈说着,忽然扭头看看姨妈,笑道,“不过我倒是不太理解夫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姨妈扭头看着姨丈。
“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夫人你自己也不喜欢母亲替为夫我纳的妾,又何必非要张罗着替璇儿纳妾呢?”
姨妈沉默好一阵,缓缓道:“可能做了母亲就都一样了吧?我只是想多一个靠的住的人侍奉他,为你们章家早日生儿育女。”
“唉,璇儿他们还小,夫人也不必太着急。”姨丈身手搂着姨妈的肩头缓步向前走去。
“也不小了。再说自琮儿没了,他可是你们章家唯一的嫡子了。老爷难道真不急?”姨妈的声音隐隐传来,“唉,我娘家也没有个男丁。”
姨丈说了什么,却是听不清了。
二表哥回眸看着我。清冷的月色照在他脸上身上,愈发显得他整张脸如羊脂玉雕的一般洁白无瑕,细腻温润,又隐隐透着几分清冷。
听着姨丈姨妈的脚步声已渐远去,我们俩才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蹲得发麻的双腿,携手向着涤松苑慢慢走去。
月色撩人,四周一片幽静。我只觉得回涤松苑的这条路过于短了,短到我还来不及细细体会初次与二表哥手牵着手漫步的美好,一抬头,竟已到了院门口。
不约而同地,我俩就都停下了脚步。
二表哥转过身子垂眸看着我,我抬眸回望着他。朦胧月色下,我们心无旁鹜地凝视着彼此。时光似乎停止在这一瞬间,世间也似乎唯余我与他。
“烟儿,不如去园子里坐坐再回吧?”二表哥柔声低语。
我轻轻点点头。
月光如银河般倾泻下来,四周围的景物上都笼罩上了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芒。
我与二表哥手牵着手,漫步在花香四溢的小径上。蟋蟀与知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哪怕说一个字,都会破坏掉这岁月静好的宁静祥和。
就这样牵着手在园子里走走停停不知多久,突然,不远处传来佑安的声音:“公子!您在哪里?”
紧接着是芸儿惊慌失措的声音:“姑娘,您在哪里啊?”
二表哥低语道:“两个小傻子,叫魂呢?”
我虽略感遗憾,却也非常满足,只觉得这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今日这般让我满心愉悦。
上天终归是待我不薄。
二表哥轻轻咳了一声。
那边的脚步声听着停了下来。片刻后,便向着这边而来。
佑安一见二表哥就着急地道:“公子,您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去啊?害得小的以为您出什么事了呢。”
二表哥轻声斥道:“早说了要晚些回去,不用你候着了。谁让你又找过来了?”
他话是斥责的话,声音里听着却含了几分笑。
佑安随身侍奉他**年,早知他不管表面上性情如何,内里都不是那种真不好伺候的苛刻主子。听他训斥,只不以为意地嘟囔道:“公子,您说您这么晚还没回去,小的能坐得住吗?”
“就是呀,姑娘,您说您,这个时辰了还没回去,奴婢们能不担心么?”芸儿接着嚷嚷道。
二表哥与我对视一眼,附在我耳边耳语道:“蠢是蠢了些,贵在忠心可嘉。”
我笑了起来,忽想起刚才他阻拦我随他前往齐州的事,嗔道:“原本趁着老太太的话头,父亲说不定都应允我随你一同走了,二表哥你为何要出言反对?”
二表哥道:“君子一言,快马加鞭。你忘了你我的约定了么?”
“自然未忘。只是,我本就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可压根不是什么君子。”
因芸儿佑安在一旁,二表哥早松开了牵着我的手。此时听了我的话,伸出一只手偷偷掐了我一把,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叹道:“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走在前面的芸儿与佑安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嘀咕道:“公子说谁呢?”
回了涤松苑,流绯赶紧让马婆子将早就烧好的水提出来,自己送进堂屋。
洗浴更衣之后,二表哥躺到了床上。
就着明明灭灭的烛光,我又拿起了先前搁在一边的小人偶,举在眼前仔细琢磨着。
“还要做啊?”二表哥懒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再过几日我都要走了,你也不说多陪陪我。”
“我让她代我陪着你可好?”我晃晃手里浑身光溜溜的人偶,笑道。
“丑死了。”二表哥撇撇撇嘴。
“丑也是你的。”我笑。
二表哥半眯着丹凤眼,似困倦已极,呢呢喃喃地道:“睡吧?明天再做好么?”
次日下午,常庚与辰娘早早便过来了。
二表哥与常庚在书房坐着喝茶闲聊。
辰娘与我多日未见,一见面就钻到厅堂分不开了。我一边给那人偶缝着衣服,一边与她聊起闺房私密。
“姐姐,听说常公子现在可是没事就总往家跑呢。”
辰娘红着脸道:“他那个妾不是快生了么?”
“那姐姐你脸红什么?”我抬头看她一眼,笑道。
辰娘含羞笑笑,低声道:“他现在倒是常去我房里了。还常给我捎些新上的布料回去。自从知道我教谦儿习武后,我们在一起时,也好像比从前有聊的了。”
我有些诧异:“常公子会武艺?”
“是啊。”一说到武艺,辰娘就精神抖擞,“我原来也不知道呢。如今我们没事还对练一下,他武艺还真不错呢。”
“看着文文弱弱的,可真不像。”我手里缝着衣裳,心里想起常庚那一双桃花眼,以及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由得笑道。
“可笑我们成亲两年多了,竟然现在才开始逐渐了解对方。”辰娘笑笑。
“姐姐,所幸现在也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