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旅行归来的蓝都诺子爵感到身心俱疲,无论外面还是家里都是一团乱麻,唯利是图的奸商、贪得无厌的官僚、古板守旧的元老、娇生惯养的女儿,没有一件事能让他省心的。
应付完这些糟心的事,蓝都诺子爵回到了书房,正当他打算坐下来静静的休息一会时,管家鲁本又敲门进来了:“老爷,出大事了,守墓地的老穆刚刚传来了信,咱们家族的墓室昨晚被盗墓贼给光顾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蓝都诺子爵听到家族墓室被盗了,猛的站起身来,向鲁本追问道,“都丢什么了?”
鲁本答道:“老夫人的陪葬品,还有伯爵大人的尸骨。”
蓝都诺子爵听完也顾不上休息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备车,带我去墓地看看。”
管家鲁本接到命令后,立刻安排了马车,陪同子爵一起去了彭佩尔家族墓地,两人简单的查看了一下现场,把守墓人老穆训斥了一顿后,便打道回府了。
在回来的路上,蓝都诺子爵一直郁郁寡欢,比起墓室被盗,更令他愁闷的是又一次来到家族墓地这个伤心的地方,母亲、妻子以及年幼夭折的长子全部在此长眠,一看到她们的棺椁,就勾起了子爵对逝去亲人的无限追思。
坐在对面的管家鲁本没有体会到子爵的忧伤,还以为他正为墓地被盗而生气,向他安慰道:“老爷,请您放心,我已经把这件事通知下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抓住那个盗墓贼。”
子爵神情黯然的点了点头,转而望向了车窗外面,此时马车刚好穿过彭佩尔庄园外面的花岗岩拱门,在拱门后面的甬道旁,子爵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名黑发少年。
少年身高一米五左右,年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身上穿着一套便于旅行的皮革马装,正安静的站在路边,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在少年抬头望向马车之际,子爵看清了少年的面容,这让子爵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对方。
彭佩尔庄园的看门人远远望见子爵的马车回来了,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两扇鎏金大铁门,正当马车穿过大铁门时,子爵往日的回忆一下子复苏了。
他急忙叫停了马车,拉开车窗,指着路边的少年向看门人问道:“他是干什么的?”
看门人一路小跑,来到蓝都诺子爵的身边,点头哈腰的回答道:“他说自己是从东部旷野来的,要来找老爷您,说是什么伯爵的儿子,我想伯爵的儿子哪有这么寒酸?一看就是个骗子,就没有让他进来,没想到他竟然赖在那不走了,老爷,您先进去吧,我马上就把他赶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蓝都诺子爵一把推开了车门,然后跳下车来,向那个少年喊道:“迪蒙,你是迪蒙么?”
“我是,”那个少年还没有认出子爵来,远远的向其施了一礼道,“请问您贵姓?”
蓝都诺子爵忧郁的脸上终于展露出笑容,对着迪蒙张开双臂道:“我是你的舅舅亨利·彭佩尔啊!”
“亨利舅舅?”迪蒙·阿卡德得知面前的男子就是蓝都诺子爵,飞快的扑向了亨利·彭佩尔的怀抱。
亨利·彭佩尔一把将迪蒙抱在怀里,细细打量了一遍,笑着感慨道:“记得上回我去阿卡德城堡时,你还只有五岁大,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高了?”
“那年我四岁。”迪蒙眼里泪光闪闪,轻声纠正了一下。
“对,对,”亨利·彭佩尔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向迪蒙惊讶问道,“迪蒙,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父母呢?”
听到子爵提及了自己的父母,迪蒙憋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倾泻出来,把全家灭门的经过和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简明扼要的向子爵倾诉一遍,当然,途中经历的那些危险,他都刻意隐瞒了下来。
姐姐和姐夫的噩耗传来,让亨利·彭佩尔如遭五雷轰顶,子爵和他的姐姐一向手足情深,听到在世的亲人又少了一个,对刚刚从家族墓地回来的他无疑是莫大的打击。
在管家鲁本和看门人的合力搀扶下,才没有让他当场瘫倒,那面,迪蒙见到他舅舅悲痛欲绝的样子,连忙止住泪水向其宽言抚慰。
亨利·彭佩尔此刻心中虽有万分哀痛,然而在看到经历了丧亲之痛的侄子反过来安慰自己后,也不得不将溢于言表的伤痛忍了下来,硬撑着身体,强颜招呼迪蒙一起回家。
······
乡下地方消息闭塞,长年累月遇不到什么新鲜之事,偶然有些奇闻逸事,往往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弄得十里八乡都人尽皆知。
蓝都诺子爵的外甥,阿卡德伯爵的儿子,突然造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彭佩尔庄园,其轰动程度不亚于当年蓝都诺子爵的母亲嫁过来的场景。
毕竟,一个真正的伯爵嫡子在乡下绝对是一件珍贵的稀有动物,就算为了满足好奇之心,他们也会赶来看上一眼,因此,大宅子里的男女仆人,以及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纷纷闻讯而至。
管家、园丁和仆人们簇拥着蓝都诺子爵和迪蒙进入了大门,沿着长长的甬道穿过了花园、水池和喷泉,一直走到了大宅子门外的台阶处时,才看见大宅子里的仆人们接二连三的跑了出来。
早晨给蓝都诺子爵驱邪的那名壮女仆第一个冲了出来,看见迪蒙之后,当场愣住了,盯着迪蒙的脸反复打量三遍后,惊声尖叫道:“这不是大少爷么?”
这一嗓子给周围的众人提了一个醒,蓝都诺子爵和那些年长的仆人对着迪蒙仔细端详了半天,发现他长得和蓝都诺子爵夭折的长子十分相似。
管家鲁本害怕勾起蓝都诺子爵的丧子之痛,连忙向那名五大三粗的壮女仆呵斥道:“姬玛,别胡说,这是老爷的外甥,阿卡德少爷。”
叫做“姬玛”的女仆自知失言,赶紧闭了嘴,没想到子爵今天一改常态,没有因此而责怪姬玛,反而对着众人自豪的笑道:“迪蒙是我姐姐的孩子,遗传了我们彭佩尔家族的长相,怎么可能不像呢?”
众人附和着一笑而过,陪着迪蒙一起进入了大宅,迎面走来的是一群女仆,拥着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怀抱布娃娃的少女。
蓝都诺子爵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个少女,便向她和迪蒙做介绍道:“这是你的表妹卡洛琳,你叫她‘娇娇’就行了!娇娇,这是你姑母的儿子,叫做迪蒙,你管他叫‘表哥’。”
卡娇娇在彭佩尔家素来“唯我独尊”,岂肯他人压她一头?当着他爸的面,也没管迪蒙叫表哥,还抱怨了一句:“什么‘表哥’?怎么比我还矮?”
那卡娇娇虽然比迪蒙小一岁,不过女孩发育速度快,现在十三岁就长得前凸后翘,俨然半个大人了。
迪蒙看了卡娇娇一眼,发现对方明明比自己高上半个脑袋,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却还像个五、六岁的小孩,不觉有三分讨厌,不过碍于蓝都诺子爵的面子,还是上前礼貌的打了招呼。
从蓝都诺子爵的言语间,迪蒙猜出来“娇娇”是个乳名,自己也跟着子爵称呼很不合适,于是规规矩矩的唤了一声“表妹”。
这让卡娇娇对迪蒙的初次印象颇具好感,在卡娇娇的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迪蒙这一个亲戚了,而且知道迪蒙是阿卡德伯爵的嫡子,未来是要继承伯爵之位的。
彭佩尔家虽然是大地主,不过爵位并不算高,卡娇娇的爷爷约翰·彭佩尔虽然也是伯爵,但却是降袭的,到了卡娇娇这代如果不能找个贵族结亲,再往下传一代就要沦为平民了。
而阿卡德伯爵不一样,那是正统的世袭伯爵,如果能把占据米兰德联邦六分之一土地的东部旷野也算上,那阿卡德伯爵就是货真价实的“****”。
尤其是在这个贵族平民尊卑有别、注重血统的年代里,迪蒙的地位比卡娇娇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听到自己能成为一个伯爵的表妹,卡娇娇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过,卡娇娇不想让迪蒙轻视了自己,故意走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向迪蒙卖弄道:“你跟好我,我们家宅子大,你可别谜了路。”
彭佩尔庄园位于乡下,土地资源充裕,卡娇娇的曾祖父为了给儿子迎娶梅迪奇大公的长女,在修建这个庄园时,又不计成本,因此彭佩尔庄园虽名大宅,实则不亚于宫殿,卡娇娇说迷路一点也不夸张。
然而,蓝都诺子爵为了顾及迪蒙的颜面,故意对卡娇娇佯怒道:“怎么说话的?你没去过迪蒙他家,人家的阿卡德城堡比这大多了,不但有比咱家更大的客房、餐厅、卧室,还有处理政事的议事厅,开舞会的宴会厅,修炼剑术的练武馆,收藏书籍的藏书楼,另外钟楼、箭塔、城垛等等你叫不出名来的建筑更是数不胜数,就跟童话里的城堡一模一样。”
说完,又对迪蒙自谦道:“小家子气,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礼数,别笑话她。”
迪蒙听了蓝都诺子爵的话面红耳赤,虽然子爵说的全是实话,不过那处理政事的议事厅早塌方了,宴会厅更是处处漏雨,练武馆成了危房,藏书楼里一本书也没有,剩下的钟楼上没钟,箭塔上没箭,城垛子到是还在,不过只要稍微懂点城堡知识,都知道那玩意是不能算建筑的。
现在蓝都诺子爵提到那些东西,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撑排场,对此,迪蒙也没有去辩解,只任由那卡娇娇和仆人们听的瞠目结舌、叹息不已,毕竟当着一大堆仆人的面,自己这个“穷亲戚”如果有了颜面,那主人的脸上也有光!
此时,时间已近中午,蓝都诺子爵心料迪蒙肯定饿了,直接吩咐管家遣散那些看热闹的仆人和远亲,然后命令厨子开饭。
那蓝都诺子爵父母皆以亡故,又兼鳏居多年,直系亲属中只有卡娇娇一个女儿,所以今天吃饭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彭佩尔家虽然是贵族之家,不过久居乡下,用餐之时本来没有那么多规矩,当年子爵的母亲在世之时,家族用餐是还会讲究些贵族礼仪,自打十年前老夫人谢世后,彭佩尔家的用餐规矩一天不如一天,渐渐荒废了。
但是,今天要接待的客人是未来的阿卡德伯爵,为了不在“真正的贵族”面前“丢人现眼”,仆人们自觉拾掇起多年荒废的“家风”,将餐桌上更换了崭新的台布,上面摆满了各种鲜花装饰品,并拿出了价格昂贵的铝制餐具,然后一个个立在主人身后,站得笔直。
当蓝都诺子爵步入餐厅时,看到仆人们突然变得这么正式,不知不觉间受其影响,恢复了在外面去其他贵族家做客时的礼仪。
迪蒙初来乍到,只道彭佩尔家是一个豪门贵院,家风一贯如此,为了给主人留下好印象,他也严格约束自己的进餐礼节,好在这些贵族礼仪他都曾训练过,做起来也没什么难的。
然而,这可害苦了卡娇娇,她虽然是子爵之女,不过当年子爵给他聘请的礼仪老师,都被她打跑了,今天这种场合,她啥也不会,为了不出洋相,只好看着迪蒙照葫芦画瓢。
用餐之前的礼仪是简单的祈祷,面对着餐前祈祷时,迪蒙犯了难,因为迪蒙家里信的是撒旦教,平时吃饭本来是不祈祷的。
所谓的祈祷自然是向天父来祈祷,作为一个撒旦教徒,向天父祈祷那就等于叛教,但是面对今天这种场合他又不能不装装样子,于是迪蒙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就是人家父女两人向天父祈祷时,他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向恶魔祈祷,而祈祷的内容就是,今天给他来一顿丰盛的午餐。
待祈祷完毕后,三人正式进入了用餐环节,一番严谨又繁琐的礼仪过后,仆人们为迪蒙端上了今天的午餐:一块又黑又硬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