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斯塔克工业开始踏进新能源领域之后, 这个世界逐渐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韦恩集团下属十四个军工类分公司的工作任务仍旧如常，而本部已经在跃跃欲试地想要在被开拓出来的新能源蓝海当中分一杯羹。

    有这种想法的企业数目不少，而同样不少的, 还有针对托尼·斯塔克本人的谩骂和非议——他向来是个善于待在风口浪尖的人，无论是作为商人还是作为钢铁侠皆是如此，特洛伊每次在网上搜集到相关的信息, 都只能感叹对方的心理素质着实过硬。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新事物的诞生, 往往意味着旧事物的消亡。

    世界各国都没有中断过对新能源领域的研发, 方向各有所长, 在其中探索的手段也不一而足。以特洛伊对这个领域的了解，包括“人工太阳计划”、“重聚变技术”、“基于现有核电站的技术改良”……

    想要在原子能领域实现突破的尝试要多少有多少，但基本上都还距离商业化应用非常遥远, 其中最出色的试验结果, 也不过就是达到了“消耗的电能略小于产出的电能”这一指标, 距离形成稳定的商业体系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原本大家都保持着差不多的进度在向前稳步推进，结果斯塔克工业的冷聚变技术横空出现，并且很快就达到了可以稳定商业使用的程度——托尼·斯塔克本人就是最好的招牌, 甚至不需要额外打广告, 不然谁会把一个不稳定的反应堆装在自己体内呢。

    这在缔造了一系列蓬勃发展的新产业的同时, 也导致了一大群人的努力在转瞬之间失去了意义。

    举个简单的例子，移动电话的普遍使用会导致电信公司的接线员大批量失业；高速公路不停车收费通道的广泛开拓, 也会让高速公路负责抬杆子的收费员迅速下岗——时代的车轮隆隆而过，将一切挡在面前的碾在脚下, 就像是斯塔克工业大批量裁掉他们的员工一样。

    有句能源领域的段子是这么说的——“人类最高级的科技就是烧热水”[1]。蒸汽机是烧热水, 火力发电是烧热水, 而核电站, 也逃不掉不断散发出切伦科夫辐射的高压水舱。在商业用电的现存技术当中，光伏发电倒是逃过了烧热水的吐槽，但总归不在主流用电范围之内。

    而方舟反应炉完美跳出了这样的桎梏，至少那么小一个聚变反应堆能塞进身体里，如果说还用“核电烧热水经过一系列步骤转换成电能”的形式，托尼·斯塔克大概早就要被烫成全熟。

    斯塔克本人没有向外公开技术细节，所以目前尚无人能够了解这其中的技术原理，学界也只有各种各样的推测。

    瑞典有个在网上有些出名的小姑娘就对此颇有微词——她觉得斯塔克的做法不有利于整个世界的环保进程，斯塔克工业应该免费向全世界公开新技术的原理，并且帮助全世界的各个国家建立冷聚变发电站。

    对此，斯塔克工业的官方回应是，好好学习，别小小年纪就辍学，只会发表些阴阳怪气的弱智言论。

    特洛伊当时正在刷推特，看到si又上了趋势就点进去看了一眼，“how dare you”的表情包发得满世界都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

    或许是这个“蓝海”实在太过广博，以至于布鲁斯·韦恩都忍不住带病上班。

    他骨折的手还吊着石膏挂在胸前，出现在公司的时候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悄悄竖起耳朵，关注着这人到底会说些什么——布鲁斯·韦恩能出现在公司绝对是奇迹当中的奇迹，原本所有的问题都是由卢修斯一手操办的，传说他能有办法联系到韦恩本人，但这也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结果，就连卢修斯·福克斯本人也很惊讶，显然布鲁斯·韦恩会来公司这件事他事先也不知情。

    他几乎是瞪着那节手臂，“你”了半天，都说不出半点有用的内容，反倒是韦恩先生社交能力更加优秀，三言两语就晃过了对方的问句。

    他眉眼当中带着明显的笑意，连声音都显得轻飘飘的，视线扫过整个这一层研发组的办公室，特洛伊明显看到，当目光从他们这个片区扫过的时候，附近工位的新人姑娘“刷”地脸红了起来。

    真受欢迎啊，他想。

    虽然这人一个月说不定才来公司一趟，但却可以几周就换一个秘书，而成为布鲁斯·韦恩的秘书也确实是哥谭不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业，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位花花公子出了名的慷慨。

    “我需要一个新的研发项目。”

    在十四层的研发大厅里开口，这个人说话就像是自带了静音按钮，整层楼的员工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指示。

    “韦恩集团将要购进一批方舟反应炉，和斯塔克工业达成一系列的贸易合作，我打算将这些聚变反应堆用于哥谭市冬天的城市供暖，市政那边应该也很乐意有人为他们减轻工作压力。”

    布鲁斯·韦恩在大家面前绕了一圈，视线停留在墙上的白板上，掏出马克笔擦掉了原有的内容，重新在上面写上了几个字：“哥谭市冬季供暖计划”。

    特洛伊听见有个同事低呼了一声“那上面还有我推的公式”，又很快缩着脖子装起了哑巴。

    “资金的问题有别的部门去协调，但是切实的供暖设备需要技术部门来具体负责。”

    他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之前的工作全部停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跟方舟反应炉的技术对接与供暖设备的研制上，要在今年冬天来临之前完成这份工作！”

    大家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已经入秋了，距离冬天也就剩下了寥寥几个月，从方舟反应炉的对接到具体供暖设备的研发，再到发图成产，加工组装，彻底投入使用，每个环节都是显而易见的工作量。

    而且，谁也没做过核动力供暖设备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于方舟反应炉的认知，还仅限于那是钢铁侠战衣的动力来源，至于这种能源怎样输出，功率几何，应该如何运用在工业生产当中，都一无所知……

    但是这是布鲁斯·韦恩的要求，所以咬着牙也得接受。

    整个办公室的员工都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

    不过，他们的老板早有预料，几乎是同一时间，不少人的手机都“叮咚”一声传来了新的短信，特洛伊把一直翻扣着的手机举起来，惊愕地发现了一笔额外的转账。

    旁边的新人姑娘也露出同样震惊的表情。

    “额外要大家做些辛苦的工作，这是第一笔补偿金。”

    韦恩先生宣布：“之后的每个月也都有专项津贴，等到项目彻底完成之后还有奖励！”

    ——于是整层楼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特洛伊撑着下巴，看着小姑娘同事兴奋地把文件抛到了半空，大家都在欢呼，而布鲁斯·韦恩也很满意的模样，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还弯起眼睛笑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大家已经转瞬之间忘掉未来的工作压力了，特洛伊按了按眉心，下意识地想要推眼镜，食指放在鼻梁上之后又猛地一愣，紧接着也露出合群的笑容。周围的同事们已经开始愉快畅谈这笔钱能用来干什么，他想了想，也迅速加入了这个行列，表示自己接下来正好想要升级一下电脑配置，给自己换台性能好一些的工作站。

    布鲁斯·韦恩似乎已经移开了视线，但特洛伊仍旧觉得有某种目光正扎在自己的身上——或许是魔术师的直觉，或许是自己不够敏锐而造成的错觉。

    当天，由于这笔意外之财的缘故，所有的同事都沉浸在了精神的亢进当中。大家火速成立了紧急项目组，由于对方舟反应炉的结构和接口都尚未明确，所以暂时无法进行分工，只是都粗略地了解了一下哥谭市的整体构造，并且查阅了一些现有供暖体系的资料。

    “看你好像很意外？”

    临近下班的时候，卢修斯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特洛伊的身后。

    后者有些尴尬地关掉了手机屏幕里关于布鲁斯·韦恩的花边新闻，有种摸鱼被领导抓包的局促：“韦恩集团想要进驻新能源领域我都是能够猜到……没想到的是竟然一开始会用在社会公益方面。”

    “那你觉得会用在什么领域？如果是武器研发方面，斯塔克工业自己都没有把手伸到这个领域去，如果真有什么企业打算打破这个禁忌，绝对会被斯塔克工业单方面强制终止协议。”

    特洛伊想了想，在确认周围没有别人之后，终于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会把方舟反应炉率先应用在蝙蝠车上。”

    将核动力用作强化自身武装，就像是钢铁侠做出了战衣一样，是个非常“技术导向”的、“自然而然”的想法。

    哥谭市危机四伏，而蝙蝠侠的工作内容又繁重，同为工程师，特洛伊第一反应就是应该尽可能强化武装力量，就像是作为人偶工学的魔术师，想要尽可能做出强力的魔偶一样。

    但卢修斯笑着摇头。

    “你不明白蝙蝠侠。”

    他只是说：“也不够了解哥谭，这里不是靠方舟反应炉或者核动力蝙蝠车就能摆平的地方。”

    特洛伊再想追问，对方也只留下“你们外地人听不懂”的表情，神秘莫测地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细想，于是特洛伊也只能开着车下班。

    从现在到睡觉还有好几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虽说有“晚上尽量不要在哥谭到处游荡”的叮嘱，但他毕竟是个魔术师，就算真卷进什么糟糕的帮派火并，也算是能有自保之力——如此思考之后，特洛伊决定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房子里，趁机去实地考察一下需要进行供暖的具体地点。

    哥谭市有大大小小好几所学校，其中大多数为私立，学费不菲，也有少数学费低廉的选择，却总也不够让所有上不起学的穷孩子都有书读。

    韦恩集团年年都有相关的扶植基金，但教育这种事可不只是掏钱就能解决的，教师，场地，相关的一系列配套设施，还有周围的安全隐患，这些东西都想要由一个企业所缔造的利润来承担，显然不太现实。

    或者说，一两所学校或许是可行的，但仅凭这些，无法改变整座城市。

    特洛伊缓缓地开着车，一路行驶到了哥谭市相对边陲的地区。今天的天气阴沉，兴许过一会儿就要下雨，他从汽车里摸出折叠伞，顺着马路一路走向旧校舍。这是一所教学设施有些年头的高中，学校外墙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现在早就已经是放学时间，校园里空无一人。

    虽说方舟反应炉只是小小一块，但供暖的本质要么还是“烧热水”，要么就是直接用电能布置发热管，总归就那么几种设计方案，因此需要新修建一个用于匹配和更换反应堆，并且架设供暖中枢设备的厂房。

    不远处有几个废弃的仓库，在他们的备选方案当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韦恩集团应该会把那块地皮便宜买下来，用作采暖设备的安置处。

    他推开仓库的大门，本来以为这里应该空空如也，结果呼啦啦一声，里面站起来了一大群人——大多数都面目不善。

    感觉像是捅了贼窝。

    特洛伊举起双手连着倒退两步，和这些人互相对视，其中一个为首的拿枪指着他，半晌之后，人群里传出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他、他应该只是意外来到这里的，我认得他。”

    “你认识他？”

    他们质问道，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枪。

    特洛伊终于认出了出声的人是谁，虽说从警察那里得知他很快就得到了释放，但没想到的是会在这种地方见到第二面。

    少年直视着他的眼睛，明显有些紧张，喉结上下窜动了一下：“对，我认识他……他是韦恩集团的员工。”

    “有钱人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有人问，态度不怎么友好：“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躲在家里吗？小心死在野外户体都没人收。”

    特洛伊：“……其实也没有很有钱，还需要买二手配件来修缮改装车的程度。”

    重点是这个吗？明明重点应该是后半句才对！整个仓库里的人都想要吐槽，但是现在境况紧张，实在是说不出来这种话。面前这位先生西装革履，虽说举着手但态度并没有多紧张，一直口袋有些发鼓，隐约透出枪支的外轮廓。

    “所以？你来这种地方是？”

    “实地考察。我是韦恩集团工程技术岗的员工，布鲁斯韦恩买下了这地，说要改造成用于安置城市供暖系统的工厂。”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内容，特洛伊说起来也没什么压力，但这句话成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但已经快要入冬了。”

    有人怯生生地说道。

    “所以才要加紧进度在冬天之前完成项目，不然的话会赶不上冬季供暖的。”

    特洛伊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这附近的学校和廉价住房都会支持公益供暖系统，这样的话大家冬天应该都能好过一些……”

    “——这样的话，我们冬天就没处去了啊，你这个混蛋！”

    一个塑料瓶子被掷了过来，擦看特洛伊的面颊砸在了地上。紧接看，动手的人被猛地按住，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特洛伊——就算把他干掉也无济于事，死掉一个韦恩集团的员工，只会让警察的眼睛也注视看这里，根本不会改变那些大人物的计划，说不定还会迎来一起围剿。

    工程师先生一偏头躲开，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又重新看了看这里的场面：有些浑浊充斥二氧化碳的空气，简易的塑料杯子和水盆，厚重的、可以用来当被子盖的棉服，以及一些搜集来的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他才恍然：“你们住在这里呀。”

    那当然了！黑暗当中的好几双眼睛炯炯地瞪着他，让特洛伊忍不住联想到早些年他曾经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寻找合适的炉心时，在森林里看到的那些因为人类活动一而再再而三压缩生存空间，警惕地看着来人的大角鹿，以及蹲在树杈上的猫头鹰。

    他们有着差不多的眼神，野性不训，警惕又惶然。

    特洛伊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以前的人生里，当然也没有看到这种场合的机会。弗雷因家系虽不是什么魔术师望族，但也算绵延根基够久的人偶工学派系，向上溯源的话，甚至和阿维斯布隆有些渊源，他的个人时间每分每秒都被占用，连一丝向外张望的功夫都没有。

    不知为何，明明是非常紧张的局势，他在被十几号人的视线瞪着，面前还有一把指着自己的枪，特洛伊的思路却飘向一些与如今这个场面无甚关系的回忆。

    古一的眼睛注视着他，说：“这是个机会，你可以趁机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那把枪终究是缓缓地放了下来。

    特洛伊挠了挠头，有些拘谨又赧然，他自觉自己是撞破了一个原本还算安稳的小世界，想要道歉又毫无意义。场面一时之间十分尴尬，在这群人眼皮底下溜掉的话，他今天这一趟出门算白来了，但如果还想细看这间仓库的情况，那简直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最后，他咳嗽了一声，问，你们晚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可以请客。

    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为首的那个简直是把“你不对劲”写在了脸上。他转头就把之前见过的那个少年揪出来，想要询问对方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或者有来自别的帮派的隐藏身份，但他们一通交流，除了“他上次也请我吃过披萨”以外毫无结论。

    除了吃过披萨，还报了警，不过考虑到是自己这边抢劫在先，对方选择报警而不是直接开枪已经是很守序的做法了。

    此时，有人的肚子很适时地咕噜了一声——把仓库当住处的小群体，显然不是每天都能混到饱饭的，不然也不会舍命持枪去抢劫。

    这是多余的事，特洛伊想，对他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切实的帮助，也只能满足一些无谓的价值感，无论是对哥谭还是对他们的整段人生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但他还是拿出手机，在脑内刷刷地翻起了贴在工位上的订餐电话。

    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去餐厅显然不现实，叫外卖就成了唯一的选择。电话里的餐馆老板反复确认了地址，满脑袋问号地问了一遍又一遍，特洛伊不厌其烦地表示，你没听错，就送这里，我人就在这儿，啊不需要帮我报警，我可以自拍一张发给你证明我自己的人身安全。

    说到“要不然我给你拍张照片”的时候，人群中传来压抑着的嗤笑声。

    外卖还是披萨，过了一会儿，老板亲自开车来送这个大单，远光灯照亮空荡荡的水泥路，特洛伊眯看眼睛用一只手挡光，边往前走边抱怨，说这种地方开远光可不好吧。

    他身上带的现金不多，但胜在哥谭干什么都可以刷卡，留大胡子的中年老板从车里变魔术一样摸出刷卡机，看着特洛伊爽快地付账，眯起眼睛：“你真没被打劫？”

    “如果被打劫的话我会报警。”

    特洛伊从车上帮着往下搬运披萨：“或者逃跑吧，我我对自己的运动神经还变有自信的。”

    老板神情复杂地捂住脸：“先生，我觉得你对哥谭有些误解，能顺顺利利地工作到现在真是你运气好。”

    “我又不涉及资本运作，对证券交易和那些有钱人的游戏也没兴趣，那种真的很危险的家伙也未必愿意来我身上吃力不讨好。”

    特洛伊耸了耸肩，他来哥谭之前可是放弃了一辆车牌上写着stark的豪车：“谢谢您特地来跑一趟。”

    “我可不希望外地的年轻人客死他乡。

    老板嘟囔看驱车远去。

    饮食是能够快速拉近陌生人距离的手段之一，维山帝的大本营卡玛泰姬里也一直都有“所有人一起吃早饭”这个传统习惯，当热气腾腾的披萨被分发殆尽之后，那些若有若无凝聚在特洛伊身上的敌意终于消失无踪。

    “你其实没必要为了这种事破费。”

    特洛伊开始在工厂里到处检查走水管道之类的基础设施敷设情况，免费的晚饭并没有让人失去警惕，在他探查的时候，总有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身边：“而且确实很不安全，那个店主说得没错，不想早死的话建议以后收起这种多余的同情心。”

    “按你们的说法，不想早死的话我最好离开哥谭。”

    特洛伊头也不抬地说道。

    “……”

    这话就有点让人没法接，身后的男人保持着沉默，很显然认为这说得某种意义上也挺对。大概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就会让人有倾诉**，特洛伊停顿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我小时候在罗马尼亚长大，因为在家里待得不顺，所以就去了英国念书，英国的环境也不怎么习惯，就想来美国读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去斯塔克工业当工程师，当时所有同期都觉得我找到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好工作，结果干了几年之后，整个部门都被撤销，我失了业。”

    这话对听众来说实在是有些“凡尔赛”，他跟在特洛伊的身后直撇嘴，但碍于吃了对方请客的晚饭，还是保持着难能可贵的沉默。

    “失业之后，我以为去同类型的企业就能继续安稳地干下去，结果几个月之后又辞职，那个时候我对整个行业都起了怀疑，后来又阴差阳错地收到了哥谭这边的橄榄枝。”

    他说：“就是这样乏善可陈的人生，你觉得如何？”

    “这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逃嘛。”

    咀嚼着披萨的少年也凑过来，显然刚刚已经竖起耳朵听了好一阵了：“还以为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呢，看你拳脚也厉害，而且还很能赚钱。”

    “了不起的大人物就会直接给整个城市捐款去造供暖设备了，还有给孤儿院捐钱，成立基金会。”

    特洛伊笑了笑，说：“或者把一个核反应堆塞进胸腔里，穿着机械铠甲在天上飞，顺便改善全人类的能源供应问题。”

    他们明显没听懂，但也不打算反驳。为首的那个问道：“今年冬天之前，这座仓库就会被占用，进行设备改造对吧？”

    “嗯……我很抱歉，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就去换新地方咯，不过就是和你一样而已。”

    面相凶恶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难道我今天在这里把你的手脚折断扔到布鲁斯·韦恩公司的大门口就能改变他的念头？”

    “……我恐怕，您应该做不到这点。”

    特洛伊打量了一下对方的体型，大概两个单位的魔力就能让他彻底沉默。

    “也对。”

    他笑了起来，在特洛伊惊讶的目光当中说道：“您身上的异样已经透出来了，难道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吗？这可是在哥谭活得比较久的人留下的经验或者直觉……当时没有直接开枪，多谢啊。”

    他指的是那次夜色当中生涩的抢劫，虽然对方没有点名，但特洛伊已经明白了话中的含义。

    “我其实，从来没对人开过枪，就连射击俱乐部的靶子也没打过几次，是勉强拿到执照的水平。”

    他笑起来，露出今天全天最轻松的表情：“其实充样子的时候我也很紧张啦。”

    *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韦恩集团终于将流程走到了采购方舟反应炉这个步骤。

    斯塔克工业虽然无法提供方舟反应炉的具体原理，但是配套设备和使用标准倒是很详细地出了一大堆，共计50多兆的pdf文件被群发到部门内网的大群里，要求大家在一天之内分模块消化完毕，顿时引发了一连串哀鸿遍野的吐槽声。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家也只是随口一抱怨，很快就打起精神重新投入了工作当中。

    除此之外，紧随而来的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方案研讨会。九楼会议室被申请了全天的使用预约，先是总体结构，再是能源转化，再到和供暖设备的对接，虽说每个人只需要负责自己的一部分，统筹由卢修斯先生作为总负责工程师，但这样高强度的思维消耗还是让特洛伊觉得自己需要临时补充糖分。

    有他这样想法的员工显然人数不少，当天喝咖啡的同事人数激增，连方糖的消耗量都增加了。特洛伊端着咖啡杯在十四楼转悠了一圈，心里想着这种强度的工作说不定会推迟蝙蝠车的改进工作，打算上楼去找卢修斯重新商量一下，结果他刚刚走进电梯井，就惊愕地在这里碰上了一个熟面孔。

    黑发，钴蓝色的眼睛，以及去哪儿都不离的墨镜——这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魔术师在掩饰自己的魔眼。

    特洛伊原地顿住，实在没想到托尼·斯塔克本人居然会来韦恩集团。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亲自忙业务的类型，如今加上钢铁侠的工作之后私人时间就压缩得更加紧张，虽说他们现在的工作和方舟反应炉有接洽……他伸手推上鼻梁，又尴尬地放下来。

    对方明显也认出了他是谁——因为被伊凡·万科毁掉了一辆车而投诉保险这件事的槽点实在太过充沛，被娜塔莎和克林特好几次拿来在新成立的复仇者联盟当活跃气氛的段子，连带着他这半个当事人都会经常被cue，想不记住都不行。

    “你怎么在这里？”

    他用那种慢吞吞的、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布鲁斯·韦恩的手底下……你在给他干活？”

    “嗯，韦恩集团本部的研发岗位。”

    特洛伊回答：“强度校核，结构设计，韦恩先生有需要的话，什么都做一点。”

    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暴露他在帮蝙蝠侠造改装车，特洛伊想。这个工作内容让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这人的积极性永远都起不来了，换个公司还能继续摸鱼，宁可领着这种薪水混日子也不愿意多干点符合自己脑子的工作。

    然而摸鱼是人间常态，就算你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也未必能阻止得了自己的员工摸鱼，更何况他还是前前老板，连跨了好几个层级。

    托尼·斯塔克顿时想起了那件被折得七零八落的铬白色战衣，内置的毁钥系统将所有值得逆向调查的部分全部捣毁一空，而从剩下的那些残骸来分析，他得出的结果是，这具战衣根本不可能具备与他交手的那种战斗力。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自己战衣里记录有全部的交战证明。

    这件事目前是复仇者联盟的几件未解之谜之一，没人能想明白这到底是基于什么思路一一娜塔莎的人格画像上，这个人的自我评价一直异常地偏低，但原因同样不明，就和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过去履历一样。

    史蒂夫对于特洛伊的评价倒是不错，但也仅限于短时间内相处的印象，他本人是士兵出身，不是专业的特工，在这方面的说服力有待商榷。弗瑞曾经动过将他吸纳进神盾局的念头，但因为种种原因很快放弃，现在他们虽然缺人手但也不是非谁不可，只是这种有特殊技术被藏着掖着的感觉总是让人如鲠在喉。

    于是，从来不懂得什么是收敛的家伙干脆直接问道：“你直接用声控从外界介入战衣的办法是什么？特殊的操纵系统？还是你一开始就在战衣的自动控制系统里面埋了后门？”

    那是数秘术，特洛伊想，但这是绝对不能告知的秘密。在技术上敷衍也很难做到，他或许能敷衍一下史蒂夫，但至少现在，只要说谎应该立刻就会被拆穿。

    “抱歉，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签了保密协议？你跟贾斯汀·汉默有合同？”

    结果一句回答的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大串问话：“还是说你认为这种技术会带来一系列的新问题，就想要按死在自己手里永远都不再公开？”

    不，只是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技术而已。

    特洛伊顿觉骑虎难下，万幸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突然打开，卢修斯·福克斯从电梯当中走了出来，一抬头就撞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对峙现场。

    他左右看了看：“你们认识？”

    托尼哼了一声，但还算保守秘密没说出关于战衣的秘闻，特洛伊则是老老实实的点头，他自己毕竟曾经是斯塔克工业的员工。

    “之前工作的时候。”

    他捡着不那么重点的地方说：“说上过几句话，跟当时产品的设计贯改有关。”

    说不定斯塔克工业的老板比他想象当中的更加亲民，卢修斯心里想，是不是应该让韦恩先生也多出现在公司里几次，好歹露露脸。卢修斯本意是想和对方交流交流技术细节，布鲁斯特意把对方叫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但就在他请对方去小会议室里详谈的时候，黑发的、胸前亮着蓝光的家伙一抬手，指向了已经打算开溜的第三个人：“你也过去旁听。”

    “……诶？”

    “你不是韦恩集团的员工吗？”

    对方挑起眉毛，露出充满挑衅的表情，认定了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拒绝：“而且也参与了相关工作，听听前辈的讨论会肯定有好处——”

    他摆足了谱，在卢修斯疑惑的“你怎么知道这家伙在研项目类别”的目光当中摊开手，说你们公司的内网防火墙真是形同虚设……好吧好吧，斯塔克耸肩道歉，“我只是说公开招标的那部分。”

    打工人的那点抵抗心在工资面前形同虚设，特洛伊跟着进了会议室，在真的谈及工作之后下笔飞快，很快就记了半页纸的纪要。托尼和卢修斯说到一半，伸头去看他的笔记，失望地发现上面真的只有他们刚刚谈及的摘要——完全没有他预先料想的那种“灵感迸发的独特创新”。

    这混蛋，藏得可真严实，托尼想，要不是看到过战衣我就真信了。

    他露出谴责的表情，而特洛伊只感到自己非常无辜。他觉得自己这个谎像是无限膨胀的气球一样越撒越大，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意，并且也压根没法解释，但对方明显是那种只听信自己判断的类型，对于一切外界信息充耳不闻。

    而且还会偶尔问他的意见或者看法，特洛伊只能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意见你们随便决定就好，这个反应换来了明晃晃的嫌弃以及好几句夹枪带棒的阴阳怪气——到最后就连卢修斯都听出不对劲。

    “你们以前很熟？”

    他问。

    不，一点也不，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毕竟两次头脑发热的经历都证明了斯塔克一个人也能干掉那件战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托尼·斯塔克则高深莫测地表示，有些渊源。

    “他把我送他的车又还回来了。”

    对方回答：“没想到居然来了哥谭。”

    这句话实在是让人有些浮想联翩，但蝙蝠侠的装备研发工程师并不想过度追究这些细节，老天，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卢修斯有些头痛地掩面，只想跳过这个话题，本能地感到再问下去的话会知道些什么不得了的“斯塔克花边新闻”。

    而特洛伊觉得他自己大概也需要一个痛苦面具。

    他们三个的沟通都没有任何问题，但互相传递的信息量明显不对劲，人和人之间果然是没办法求得互相理解的，他们的代沟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卢修斯看着他，满脸都是“没想到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虽然这可能有效地掩藏了他魔术师的身份，但带来的新问题似乎更加糟糕。

    至于另一个当事人，托尼·斯塔克如今正满脑子费解为什么好好的天才要去当社畜给别人打工，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过夹起尾巴做人这个选项。

    而且偏偏还是布鲁斯捡了大便宜，不过好在这人在韦恩集团也是一样的摸鱼，平等地忽悠着自己的每一任老板，让他的心态勉强感到平衡。

    “所以你这次打算什么时候从这里离职？”

    托尼问，韦恩集团的薪水招这种程度的研发简直是在白嫖，当然对方也没什么出力的打算，从工作积极性来说，只能算是互相白嫖。

    “……其实我没想要离职的。”

    特洛伊艰难地捂上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