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频繁了, 特洛伊想。

    从他来到哥谭开始，被抢劫未遂，因为工作原因误入流浪窝点让人拿枪指着, 而现在，已经快进到了在押运反应炉的过程中遭遇强盗。实心胎的汽车轮子都能被破坏，还有人想要从他这里抢走核反应堆……如果这是就哥谭的生活, 他觉得大多数人来这里都得离 ptsd越来越近。

    特洛伊看上去格外顺从地举着双手, 等待着蝙蝠侠或者警察哪一方先来。

    斯塔克工业至今为止都没有将方舟反应炉进行量产的打算, 其原因之一就是它作为泛用能源的危险性。

    这项技术不是不够成熟, 而是太成熟了——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是普罗米修斯将新火投进人间。

    作为干净恒定的聚变反应堆，它既可以成为城市供暖系统的中枢，也可以成为武器的能源匣, 想象一下方舟反应炉驱动钢铁战衣的模样, 就会知道这东西在真正应用于军事的时候会有多危险。

    这是很简单的判断, 现在这个时候，不能退让。

    司机在他的旁边战战兢兢，特洛伊看了他一眼, 实在装不出同样害怕的样子。魔术师面对强敌的境况时有发生, 而哪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死, 前一秒也该保持自己的大脑精密冷静，这是他从小就习得的知识——而现在也不过是多年手熟留下来的习惯。

    而另一个属于魔术师的知识是, 没有探明对方实力几何的情况下，切勿轻举妄动。

    这人从肤色到行为都不是很正常, 他的□□被甩在很远的地方, 刚刚那一次的攻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于是特洛伊站在原地, 试图和对方斡旋着来拖延时间。

    “我是韦恩集团的工程师，目前正在负责哥谭市的核能供暖项目……你可以先提出你的诉求，女士，说不定不用把车胎打爆或者杀人也能解决问题。”

    他说。

    谈及杀人这个词的时候，旁边的司机剧烈地又颤抖了一下，换得了对方轻蔑的眼神。

    意料之中地，交涉的结果不算顺利。

    简单来说，对方像是很多国家当中反对核电的小群体一样抵触着方舟反应炉进驻哥谭，并且连用了好几个比喻，来试图证明核能不是应该被人类掌握到力量。

    她态度看上去很是慷慨激昂，接连指出了美国好几处核废料填埋场所，最后总结到实处，就是这个反应堆千万不能要，你们也别想用它来污染哥谭的空气。

    “可是学界普遍认为核电已经是先进的清洁能源了啊，尤其是聚变反应。”

    特洛伊摸不着头脑。

    对方根本不同意这个观点。

    普通的环保主义者眼里，核电大概就已经是足够环保的体现了，但对方的思路格外吊诡，他们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特洛伊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面前这个人的眼里，人类的存活本身，大概都没有植物的存活那么重要。

    就像很多素食主义者自诩爱护动物，而某种意义上算是在戕害植物一样，特洛伊对这类群体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了解，他本人不太挑食，以营养供应充分为首要原则什么都吃。

    “——人类就是地球之癌。”

    但毒藤女如此坚信着。

    “求生欲是生物的本能吧……不管怎么说一寒冷的时候寻求温暖，饿了就需要吃东西，作为生物的特性需要追求营养平衡不然就会生病，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责难的话也太过了。”

    他尝试交涉：“而且你不需要吃东西吗？”

    “我靠光合作用就可以。”

    对方坦言反驳。

    特洛伊：“……”

    这次一定是魔术了，不然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他顿时觉得头疼，在心里抱怨为什么警察动作这么慢，毒藤女不知道刷上什么涂层的指甲抵着他的脖子，勒令他去打开车厢，用特制的磁扣来解除方舟反应炉配套设施的安全锁。

    再这样下去就非动手不可了，对方不知道有什么超能力，但光合作用明显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特洛伊在心里捏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根火柴，随时都打算将它点燃。

    魔术师竟在我身边，特洛伊再度感叹，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他已经决定暂时采用对魔术师的态度去对待对方。

    他伸手从口袋里去掏磁扣，又磨磨蹭蹭地去靠近那辆货车，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有办法把这人甩掉，对方的近身搏击能力不弱，至少能够和强化过身体的他自己同台竞技，现在情报量还是太少，特洛伊有些后悔，自己身上的武装还是不够充分。

    就在这时，一枚蝙蝠镖猛地弹射而出，从他们两个人中缝的位置钉在了货车被破坏的实心胎上，特洛伊和毒藤女两个人都猛地回头，旁边的司机迸发出劫后余生一般的欢呼：“是蝙蝠侠！蝙蝠侠来了！”

    入目的是黑色的披风，和棱角分明的下颌。

    特洛伊如今尚且处在被毒藤女挟持的动作中，大概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于是蝙蝠侠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勒令毒藤女赶快放人。

    毒藤女无动于衷，不仅如此，还发出了畅快尖锐的大笑。

    “你也有今天！”

    她非常愉快地笑道：“蝙蝠侠，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才能——”

    啪嚓一声，火柴划过磷纸。

    特洛伊猛然矮下身子，抬腿用足了力气踢向对方，长裤长袖完美地遮住了局部强化在体表显现出的魔术回路，成功从对方的钳制当中脱逃。

    蝙蝠侠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始动作，在他脱离了毒藤女范围的第一时间就去和对方缠斗在了一起，互殴得拳拳到肉，让特洛伊看着都觉得有点疼。

    蝙蝠侠一边揍人一边抽空抬头看他，用沙哑的声音催促着他赶紧去开车，把方舟反应炉转移走——原本的驾驶员已经瘫软在地像一团烂泥，显然无法承担大用，就算硬是把他按在驾驶室里都只能算是危险驾驶。

    特洛伊点了点头就要去开车，然而就在这个时，毒藤女一抬手，从袖管里排出一阵夹着磷粉的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冲他而来。

    这种来路不明的攻击，特洛伊第一反应就是要躲，小腿上缠绕着的回路骤然亮起，整个人用出一连串体操动作跃过车厢，但那些磷粉受着控制一路追来，仍是紧紧缠绕在身上。

    蝙蝠侠有意想要营救，但毒藤女明显不让他脱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特洛伊在粉尘当中咳嗽了两下，步履踉跄地停在了原地。

    绿色皮肤的家伙顿时得意洋洋地眯起了眼睛：“真意外，看来这位先生的拳脚不像是个寻常人。”

    她转而看向蝙蝠侠：“这是一种特殊的荷尔蒙毒素[1]，中毒的人都会无条件服从我的指示……我知道你可能会保持警惕，但这位先生有超乎意料的战斗力真是太好了。被自己保护的市民成为了攻击自己的刀刃，这种感觉很奇妙对吧？”

    蝙蝠侠动作一顿，他的视线投注在特洛伊的身上——这段时间里他没停过对于这个人的观察和监督，但无论是神盾局那边还是卢修斯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结果对方一直以来隐藏的居然是近战搏击能力吗？

    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境况……

    不远处，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但如果有市民被控制，警察自然无法开枪。毒藤女自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冲着特洛伊勾勾手指，带着胜利的表情勒令他去袭击蝙蝠侠。

    然而特洛伊对这个命令无动于衷，他的眼睛先是一片被控制的浑浊，但已经很快恢复了澄净，只是身体仍旧还受那些粉尘的作用，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炼金术师的基本技巧，思考分割。

    这是一种将自己的思维进行划分，增加演算效率的手段。在没有超算计算机的旧时代里，炼金术师们常用类似的办法来代替计算器械，用自身作为演算的道具，从此而衍生出来一系列传统技法。

    就像是多发动机的飞机关停受影响的航发，或者多核处理器停摆一两个核心，这并不影响整体系统的全局功能。

    他在蝙蝠侠的注视之下一点点重新夺取身体的控制权限，从手指尖开始逐一活动僵硬的关节，拼命用眼神暗示对方，我没事你赶快揍她。

    警车的镁光灯已经逐渐有了包围的趋势。

    特洛伊的思维分割极限是三等分，而使用比较流畅顺遂的只有二等分，想要用三分之二的权限去逐渐夺取自身控制是个不算轻松的过程，更何况毒素确实存在，只是暂时被强行分隔开，暂时无法起到什么作用。

    现在不是剥离毒素的好时期，他只能勉强先用魔力将受损的部位隔离开来，等回到工房之后再做后续处理。

    而毒藤女的表情非常惊愕。

    在警察车灯的照耀下，在蝙蝠侠的注视之下，在瑟瑟发抖的司机面前，在特洛伊的魔力感知范围以内。

    “你是不是■痿！”

    她用非常大的声音，当着警察和蝙蝠侠的面，震惊道：“不然为什么我的荷尔蒙毒素对你不起效果！”

    特洛伊：“……”

    蝙蝠侠：“…………”

    刚刚一马当先从警车里窜出来的戈登局长：“……？”

    戈登问：“你们在干什么？”

    “不然为什么会有人中了我的毒素还无动于衷！”

    毒藤女的态度甚至还有点理直气壮：“理论上没有人可以逃过这个！就连蝙蝠侠都不行！”

    突然被cue的蝙蝠侠：“……”

    特洛伊站在原地，原本正在顺畅运转看的魔力突然卡壳，顿生一种仿佛被掐着脖子的窒息感。他把原本用于身体运作的魔力强行调整到喉咙和声带，用勉强而嘶哑的声音强调：“我不是。”

    一片尴尬的沉默。

    一排枪口指着毒藤女，蝙蝠凑过去低声侠对戈登说了句什么，以特洛伊如今被毒素波及了一部分的耳力没有听清。

    接下来，场面已经得到控制，警察开始试图羁押毒藤女，对方明显想要反抗，但蝙蝠侠用自己特殊材质的披风将对方缠了个严实，再也放不出来那种能够操控他人的毒素。

    特洛伊脊背靠在车上支撑着身体，哥谭这地方真见鬼，普通人到底是怎么顺遂地在这里度过每一天的。他一边抱怨一边思考，全然忘记了如果普通人在一开始就老实服从毒藤女的指示，也不至于就这样中毒。

    在境况得到控制之后蝙蝠侠就骑着他的摩托车匆匆离去，只留下感受不到温度的一瞥，而特洛伊还没恢复到能够自由行动的状态，只能被囫囵塞进警车——开车的警察对他还有印象，握着方向盘调侃了一句，这次出外勤又是你啊。

    大家都体贴地绕过了毒藤女有些扎心的质问。

    “……哥谭有些够呛吧？我们这就送您去医院。”

    特洛伊靠在后座上反思自己，觉得自己一开始对哥谭的预判果然出了问题，生活在这里需要再度提高警惕，对付变种人和超能力者用一点魔术绝对不算越界。

    礼装也需要重新准备，至少要达到能和那个能光合作用的混蛋有一战之力的水平。

    如此想着，他在车里不忘给警察提醒，自己的改装车还停在事发地点附近，希望能有个人帮他把车开回家——他为了改装这辆车花了不少钱，一定要亲眼看着它停进自己的地下室。

    负责开车的警察很无语：“您现在还中着毒，不应该优先考虑自己的身体健康吗？”

    “啊，还有，最好别去医院，直接把我送到家就好。”

    他又说：“我家还剩下一点从英国来时带上的特效药，应该能治疗这种情况，去医院的话我总怕会产生什么糟糕的后遗症。”

    “……一般药物的保质期也没那么久吧。”

    警察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不可靠。

    于是他在车里一通抱怨，从医疗费用到哥谭市的医保报销制度，唠唠叨叨的表示病未必能看好但钱绝对要花一大笔钱。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行动能力，尽力表现出自己的正常，甚至已经掏出了手机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复工作短信。

    “总之就先把我送到家吧，您看我现在的症状也没有很严重，如果真遇到问题我会去给自己叫救护车的。”

    特洛伊说。

    现场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还有停放在那里的方舟反应炉，需要被运进工厂，现在工期也紧，卢修斯先生像是催命一样的工作节点一个接一个，一大群工人等着他指挥。

    车窗外，景色飞速向着身后掠去，特洛伊忍不住想要推眼镜，却被开车的警察从后视镜里出言提醒：“偶尔也需要休息一下哦？您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嘛，毕竟刚刚遭遇了那种事情。”

    不是的，对于魔术师而言，这不算什么。

    特洛伊顿时感觉有些头痛，这附近出现毒藤女的消息已经上了哥谭市的新闻，由于是韦恩集团的工程项目，更是闹得沸沸扬扬。

    他在部门群里先报了个平安，说蝙蝠侠出现得很及时，自己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方舟反应炉的状态也良好，没有受到波及。新闻播报的内容语焉不详，大家也不知道他中毒的具体情况，只以为他是受了惊吓，纷纷表示今天就赶紧回家好好休息。

    说得对，特洛伊咬着牙想，他确实需要回家修整，下次再遇到这种讲不通道理的神经病，绝对要把他们揍得亲妈都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