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月皎抓药回来了,将药交给负责熬制的小宫女,仔细交待过注意事项,便匆匆回到宫室之内,见张婕妤与大人都在,可气氛有点尴尬。
月皎上前见了礼,两位主子都问药的事情,月皎如实答了。
穆怀信又问,“太医就没有什么别的交待?”
月皎睁着一双小小的眼睛,“额......太医说美人需要静养。”
穆怀信点点头,“静养啊,的确是得静养。”
月皎审视着穆怀信的脸色,又看看坐在床头用帕子作拭泪状的张婕妤,迟疑道:“婕妤,您也累了半晌,这里有奴婢看着,您就回去吧,待我家美人醒了,奴婢即刻差人告诉您,到时候您再过来也不迟。”
穆怀信不由得深深看了月皎一眼,这丫头在建章宫就护着穆美人,还是个挺通透的。
张新柔的确累了,又装模作样地嘱咐了月皎几句,不过是好生照顾穆美人云云,向穆怀信道了别,便离去了。
张新柔一走,穆怀信就坐到了床前,唤着,“美人!美人!”
方才在建章宫,穆美人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是有话的,穆怀信猜测穆美人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叫了一会儿,穆佩妍幽幽醒了过来,见眼前的人是穆怀信,又是羞又是愧,哭了一声,“父亲,佩妍对不起您。”
事已至此,穆怀信知道责怪无宜,况且,刚一接到穆美人的信儿,他也以为容易得手,想着再为穆家搏一把,头脑一热,就帮了穆美人。
也怪他自己粗心,没能及时揣摸清楚皇上的脾性。
穆美人以后在宫里,恐怕是不中用了,但到底是穆家人,皇上没降位份,就是给他脸面,为了皇上一片好心,他也不能直接就把穆美人当成弃子不理。
他问:“美人是不是有话要跟老臣说?”
穆美人瞅瞅他身后。
他道:“你放心,没有旁人。”
穆美人看着穆怀信,眼睛发红,带着心碎,颤声道:“皇上对林皇后......念念不忘!”
轰——
这个消息如给了穆怀信当头一棒!
他俯身近前,沉了声,“你确定?”
穆美人肯定地阖了一下眼,“皇上昨晚......差点错把我当成林皇后,还,唤了她的乳名。”
穆怀信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颤巍巍地掏出随身的帕子在脸上按压。
太险了!
幸亏他方才在书房多方考量之下,选择了皇上,答应了皇上的要求。
要是稍有差池,皇上定要先拿穆家开刀,以泄心中之愤。
穆怀信再看向穆美人那张被打的红肿充血的脸蛋,也不觉得穆美人是个弃子了,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在宫里好好的,外头还有穆家撑着,皇上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不至于以后真的就厌弃了你......”
穆美人听了这话,不由得睁了眼睛看向穆怀信,“父亲......”
穆怀信叹了口气,“我们家一直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处处受制,老夫这些年来如履薄冰,这一次就更得小心了。想那林家当初是多么繁荣鼎盛,如烈火烹油,世人皆羡,说倒就倒了,倒的还那么地彻底,如今诺大的长安城一个林家的人也不存在了,连那说书的先生都痛心,将其事迹插入故事之中,在坊间说道......真可怜,真可悲,真可叹啊。”
穆美人听着,怔怔的点头,联系林皇后死后皇上种种反常之举,她虽不算聪明,也不是很笨,已然明白穆中丞的意思。
林家被世人同情,岂无被皇上同情怀念之理?
毕竟曾经都是那么独一无二,凤毛麟角般的人儿。
......
建章宫内,孟轩鹤与林初南回到了后殿。
见孟轩鹤一直来脸上就挂着笑,林初南奇怪地瞅着他,将热茶递给他,问道:“是不是在穆怀信那儿得了别的好处?”
孟轩鹤放下茶碗,够到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他的腿上坐下,一手圈了她的腰。
谁料到他突然这样,林初南的心漏跳一拍,轻挣了一下,低声道:“有宫人在呢。”
“哪里有?”孟轩鹤的声音含着笑意,温柔又好听。
林初南抬头,愣了愣,方才还侍立在侧的太监宫女及沧海,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孟轩鹤满意道:“沧海被我敲打了两次,愈发识趣了。”
既然没外人在,林初南便安然坐在他腿上,审视着他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异常的,想必喝了太医的药,昨夜那药对他的影响已经没有了。
她催促道:“快说呀,到底在高兴什么?”
“我今天体会到一了做皇帝的爽感。”
虽然皇上身居高位,孤家寡人一个,但无上的地位,无数的美女,享不尽的财富,在百姓的眼里仍然是艳羡至极的存在。
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帝,竟然今天才体会到爽感,林初南倒是蛮有兴趣听一听,这爽感是什么。
“今日我趁着身体不舒服把史明庭给臭骂了一顿,他新递上来推荐顶替石秀做弘农郡太守的那个人选,我派人搜了许多黑料出来,我一条一条骂他,你没看到他那个脸,又是黑又是羞的,差点儿就钻地底下去了。石秀的位子,算是给他保住了。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知道,朕为了他头上的乌纱帽费了多少脑细胞。”
林初南听罢,原来这就是他自己想出来解决弘农郡太守一职的方法。
虽然不算高明,却也及格了。
她装着满不在乎的语气,“就这?”
孟轩鹤搂着她纤腰的手紧了紧,“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插曲。今日重头戏是穆怀信。你不知道,我跟穆怀信两个人对恃之时,我心里其实挺紧张的,怕我太年轻,玩儿不过那个老狐狸,最后,这场心理战还是我赢了,他甘愿臣服。你知道吗南儿,这是我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去威慑一个大臣,穆怀信败下阵的那一瞬,我心里真他妈爽。”
林初南嗔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孟轩鹤痞笑一下,两只胳膊都搂住了她,嗓音低沉道:“当然,多亏有你,在知道穆怀信也参于了穆美人的计划之后,让朕用这个法子把他控制住。你是朕大功臣。穆怀信将参南军的折子上来,朕就把张文昌的兵符给下掉。”
林初南靠在他肩上,细致的眉蹙了蹙,忧虑道:“我就是怕穆怀信并不甘愿唱这个黑脸,如果他还是不愿意得罪张文昌而事先给张文昌透出风声,
孟轩鹤凛了声,“朕会派人盯住他,盯住穆府,如果他敢跟朕玩儿两面派,哼,张文昌朕现在动不得。他?朕会让他见识到朕的手段。”
他这话说的极慢,也极冷。
林初南抬起眼睛看他,只见他黑沉沉的眸子里,一片暗潮涌动。
他开窍了,体会到了帝王之术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