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晏誉卿起床首先想到了她教小秋铭学习的工作,穿戴好衣帽,她直接就去了夫人那里接小秋铭去书房,也不管独孤觗昨夜的吩咐。
晚上她接到秋管家的通知,说那位东厢的贵客夸她办事妥当,所以晚上想让她去伺候。
晏誉卿这下每天晚上就名正言顺要去独孤觗那里了。
这一日,晏誉卿接了小秋铭,小秋铭一脸好奇询问她,“什么是诗会?”
“诗会就是一群文人聚在一起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晏誉卿解释。
小秋铭眼里闪着金光,“娘亲说老头子明日要去参加一个诗会,我也想去看看。”
“小小年纪你居然就对这个感兴趣了?”晏誉卿打趣他。
“我想去看看嘛,娘亲说诗会在西岭竹海那边,西岭竹海我都没有去看过呢,我想出府!”这个才是真实目的吧!
晏誉卿瞧着这小孩子一脸渴求,心中生出了怜惜,“你爹爹同意你去吗?”
“我还未给老头子说,阿青,你去说,或许爹爹就同意我出去了。”小秋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她。
“你才三岁太小了,你爹爹肯定不会同意你去,不过去了之后你的确能长不少见识。这小孩子幼时的见识很多时候都会影响到长大后的远见。且经过这几日我教你读书,发现你是个好苗子,他日必成大器,现在就给多给你些学习的机会也是好的。好,我找个理由让你爹爹明天把你也带上!”晏誉卿分析了一下情况,然后这样道。
“好阿青!”小秋铭激动的一把搂住了晏誉卿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了她。
晏誉卿心中欣喜,不过这孩子人小小的一个,像个球一样,他力气可不小。他搂太紧了她有点呛。
刚要把他的小手拉开点,这时小秋铭直接朝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晏誉卿脸上沾了他的口水,错愕的看着他。
小秋铭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冲她笑,然后道,“娘亲时常亲我,说这是爱我的表现,我也时常亲娘亲。现在我爱阿青,所以我想亲你。”
一个小孩子说爱我?这小奶音听起来萌化了。晏誉卿由刚才的错愕转为欣喜。她抿了抿唇,然后在他玉雪可爱的小脸上也‘吧唧’了一口,冲他道,“阿青也喜欢小秋铭。”
小秋铭一副就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样子,然后又在晏誉卿另一侧脸颊上‘吧唧’了一口,晏誉卿又‘吧唧’了他一口,他们一来一回好一会儿,书房里传来欢愉的笑声。
*****
晏誉卿去向秋山先生请求,秋山先生果然有些担心,本来是想等小秋铭有个四五岁再带他出去的,现在这么小,带出去他不放心。
晏誉卿添油加醋向他表达了小秋铭的求知欲,还向他夸赞了一番小秋铭的天赋,说他日后必定能成才。不管他现在年纪多小,但是历史上有多少少年成才到最后成就一番伟业的人才。
最后终于说动了秋山先生,让他同意明天带小秋铭出去。秋山先生还吩咐她一同去,方便路上照顾小秋铭。
晏誉卿自然心里很开心,终于可以出府了!
第二日一早,秋山府外就停了一辆马车还有一名车夫,两个家丁在那里静静等候。
秋山先生和独孤觗并排走在前面,小秋铭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他爹爹身后,晏誉卿则跟在小秋铭后面。
昨夜里晏誉卿才知道原来这场诗会独孤觗也要去。
他干嘛要去,真不明白他武功那么好还读这么多书干嘛!
而且他要身份地位有身份地位,文成武就还那么好学?
(当然这只是晏誉卿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心里的嫉妒言辞,纯属她自己的感慨,大家还是要好好学习,学无止境嘛!)
等他们坐上马车,小秋铭突然叫到,“阿青你也上来,我们坐马车。”
她现在只是秋府一个下人,该跟另外两个家丁走的他们马车周围才对,小秋铭对她真是照顾啊!
接着秋山先生也让她上去,她便上去了。
秋山先生坐在主位,左边坐的是独孤觗,小秋铭坐在右边,晏誉卿一上去,他便拉着她跟他坐在一起。
二话没说,小秋铭直接躺在了晏誉卿的怀里,他迷迷糊糊道,“阿青我现在好困,躺在你怀里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啊~”
他对她的亲昵比对他爹爹还多,不躺在他爹爹怀里睡偏要躺在她怀里睡。
“秋铭,成何体统!”他爹爹脸色一沉,训斥他。君子端方,坐,身子便要打直,卧也要卧的优雅。
“爹爹让我躺一会儿,现在天还好早,让我睡一会儿。阿青身子软软的,躺在她怀里就像躺在娘亲怀里一样。”小秋铭躺的舒爽,半点不想挪动身体。
晏誉卿满脸黑线,他这是什么比方,说躺在她怀里就像躺在他娘怀里一样。她现在可是个男人!
秋铭到底还是个三岁的孩子,秋山先生训斥了他他还是想躺,这也不是什么多大不了的事,他也就算了。
没多大一会儿,小秋铭便在她怀中睡得香甜。晏誉卿对秋铭还算是比较细致的,让秋铭待在她怀中睡得很舒服。她无意抬了下头,见独孤觗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不过等到她对视上他的时候他又将目光别开了。
马车缓缓行驶,过了许久,车夫拉开帘子,恭敬地道了声,“先生,西岭竹海到了。”
下来马车之后,映入晏誉卿眼帘的是一条扑满掉落枯黄竹叶的路,枯竹叶厚厚铺在地上。
道路两旁全是挺直的竹子,冬季的竹叶看起来不似春季的苍翠欲滴,倒是绿色阴影下泛着点微黄。偶尔还会掉一些老叶下来。竹林从道路左右两旁不断向外延伸,越远越看不见尽头,只给人幽深神秘的感觉。
晏誉卿大概懂为什么这里要叫竹海了,这片竹林的面积是真的非常大!
他们一行跟在秋山先生徒步顺着那条路往竹林深处走。
“爹爹前面这条路明明马车能过,我们为什么要走路呢?”小秋铭好奇问。
“竹海漫步才最有意境,有志之士到此竹海都会在路口就下马车来,徒步往里走。”秋山先生身上穿了件墨色的长衫,黑发披肩,他一步一行间浑身散发着一种文人的气节。
越往里走越深,真仿佛置身广阔无垠的海洋。
他们已经被竹海包围了。
似有风动,竹影摇晃,沙沙作响。
恍惚间,晏誉卿听到此间不止有竹叶清响,其间好似夹杂着另一种更为脆亮的声音。
那声音随着他们移步逐渐变得清晰。
那声音轻时如滴露,重时似踏鼓,一声声传响,在竹海中回荡。
这声音应该是琴音,是谁在弹琴,这琴音听来甚美。
他们循着琴音便找到了今日诗会的具体位置。
在场有六七人,此处搭有卧垫案台,摆有笔墨纸砚,辅以琴曲,缀以熏香。
他们都沉醉其中,好一派文人雅趣!
“秋山先生,您终于来了。”在场文人皆停下原本在做的事情,过来与他招呼。
“多日不见,各位安好!”秋山先生还他们一礼。
相逢一聚,大家欢欣一笑。这时有人注意到独孤觗,好奇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不知尊姓大名?”
“这位是独孤公子。”秋山先生介绍道。
独孤觗今日穿了件白色绣云图的衣衫,一头墨发披散,他面色白净俊美,看起来有几分文弱的样子。
众人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向大家施了一礼。
“独孤公子是秋山的朋友,正住在余府上,听闻今日的诗会,便也过了来。”
这时,独孤觗又接着道,“各位才学出众,独孤冒昧前来是想跟大家交个朋友。”
那些文人各个面上谦虚,“谬赞了,好说好说。”
接着有人注意到了小秋铭,“这位便是秋山先生的小公子吧!啊哟哟,一看就是冰雪聪明,睿智过人的孩子。”
晏誉卿看了看小秋铭,见他反正一个人也不认识便自顾自傻愣愣的戳着脚后跟玩,这个样子哪里看的出来‘冰雪聪明,睿智过人’那人明显是在恭维秋山先生。
由此观察,晏誉卿便发现了,今日聚在这里的文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着高人一等的气度。
见有人提到自己,小秋铭抬起他那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
秋山先生呵呵笑了一声,“哪里哪里。”
一番寒暄过后,他们便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秋山先生在临江城备受尊敬,所以他们给他留了一个主位。
琴声再次响起,不过已经不是原来的曲子了。
那抚琴的是一个两袖宽广,可乘清风的男子。在场人多,他却忘我似的弹得沉醉。
秋山先生环顾四周,凝眉询问“怎么不见东枢?”
“哎~东枢这个人行事一向自我,我等邀请了他来,他来或不来谁也说不准。”回答这人无奈叹道。
晏誉卿守在小秋铭身边,只见一人过来,给秋山先生和独孤觗一人奉上了一只酒杯,并往里面参了酒。
诗酒相连,今日诗会,怎能无酒。
“说到这诗会啊吾等真是惭愧!”一人感慨,“临江城曾被尊为诗都,引无数文人争相到访,谈古论今。而今,渐渐已是声名无几了~”
“无尘兄所言极是。”一人附和,“前辈们传下多少名篇,到我们这里竟不能再发扬光大。”
“为什么不能发扬光大了?”这时一道稚嫩的嗓音突然出声,小秋铭果然被晏誉卿培养成了一个勤学好问的好孩子。
其实晏誉卿在一旁听着也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这时刚才说这番话的人望向小秋铭微愣了一下,然后连叹了三声才艰难道,“时势逼人啊!时势逼人!”
他叹了口气之后,众人都叹了口气。一边抚琴那人的琴音也跟着低沉抑郁起来。
“其实哪里只是诗作凋零,南楚的文化也正在凋零。”他们其中又有人道。
这句话像是打翻了一个匣子,把里面装着的他们一群人的怨言都倒了出来。
“楚皇如今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暴君行为!”他们之中有一秉性正直的人实在忍不住宣之于口。
这些话,他们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今日正好他们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有些话今日不说,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一吐为快!
他们不是在谈论诗都沦落吗?怎么又开始骂南楚皇帝了?!
晏誉卿暗自心虚,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骂皇帝的消息万一被传了出去就不怕皇帝生气就把他们给杀了吗?!
“南楚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权相把持朝政,规定限制文人聚会,限制文人私相教学。只因曾有文人作诗暗讽他妄想独揽大权,想夺楚氏江山而代之,他便下令禁止国内文人擅创诗文。不禁如此,有权相统治,朝堂吏治混乱,他不知暗自打压了多少反对他的官员,又通过科举选了多少他的门生放在朝堂要职之上!这令举国之内多少寒窗苦读的学子抑郁不得志。”秋山先生感慨道。
“曾经,南楚国的文化受其余三国敬仰。四国之内,唯楚称强。现在……哎~”
一言难尽。
“南楚一向以文治国,朝堂之上放了这么多**之人,这国该如何治?这国又该如何安?”一人愤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原本惬意畅饮的酒变成了排解心中苦闷的消愁酒。
“当日若是北齐的战神越陵王率军攻下桑夜城之后再次挥军南下,南楚现在会是什么光景谁也料想不到!”这时突然有一个人道。
一提起这个,人人都有了几分自危感。
桑夜城?晏誉卿开始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想了片刻才想起那是她到这个世界初醒的地方。
她那个时候在桑夜城醒来,她和秦田田就被当成了南楚的俘虏给送到了北齐都城上京城去了。
这个时候晏誉卿才突然意识到,她身躯本来的主人应该是南楚人吧!?
“南楚现在处处危机,当权者还不自省,到时候民心涣散,大厦恐将倾矣!”
说到这里,众人都很默契的不再言语。
“哈哈哈!大厦将倾,尔等管的着吗?”
四周静谧,突然空中传来一震男子轻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