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司音的身上不比顾司尘,总是各种各样奇怪的泥土味,而是香香的,甜甜的。
而且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十分可爱。
抱着她,顾啸歌满身的疲惫似乎都渐渐消散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啸歌听见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要不要叫娘亲起来吃饭啊?”
这是顾司尘的声音。
“娘亲好像很累,我看还是不要叫她了。”
是御司音。
听到御司音也叫她娘亲,顾啸歌鼻头一酸,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娘亲哭了?”
顾司尘眨巴着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大概是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身边有人动了动,应该是御司音。
顾啸歌感觉到一个软软糯糯的手臂伸到自己面前,轻轻柔柔地帮她擦掉眼角流下的热泪。
一瞬间,顾啸歌的心窝都是暖暖的。
到底人家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还是御司音知道心疼她这个娘亲。
顾啸歌借着睡梦,本想把御司音揽入怀中,好生疼爱一番,但双手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她听见顾司尘小声告诉御司音,“你还是不要碰她了,她起床气很大的,要是把她吵醒了,她一定会打你屁股!”
顾啸歌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这个顾司尘!
顾啸歌正要发作,耳畔却传来御司音银铃般的笑声。
“嘿嘿,我起床气也很大的,我睡着的时候御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去吵我,爹爹说过我好几次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跟娘亲一样!”
说着,顾啸歌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想来正是御司音对自己和她之间的共同点正沾沾自喜。
顾啸歌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顾司尘急忙拉起御司音,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走出去,关上门。
在门外,顾司尘仍然不敢提高音量,跟御司音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虽然现在我知道我娘就是你娘了,但是我娘她自己还不知道。
“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亲自考察一下你爹——”
顾司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御司音不悦地打断,“那也是你爹!”
顾司尘撇撇嘴,“我还要亲自考察他一下,才能决定他是不是有资格做小爷的爹。”
他在压低声音小声嘟囔,“娘亲当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差点被顾家和那个臭太子联手害死的时候,他在哪儿?
“就算是现在,他非但不能替娘亲报仇,还连累娘亲把养魂丹的丹方都交给了仇人,他根本就是不称职!”
御司音瞪圆了一双眼睛,粉粉嫩嫩的腮帮子鼓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河豚。
被人这样说自家爹爹的坏话,她当然不高兴。
可纠结半晌,竟也想不出一句像样的理由来反驳顾司尘。
终于,她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懊恼地跺了跺脚,“你说得对,可爹爹他是有苦衷的!沈家叔叔对御家有大恩,我和爹爹决不能见死不救!”
顾司尘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们是御家的恩人,可不是我和我娘的。”
御司音愈发泄气,直到顾司尘走远,才终于垂头丧气地跟上去。
房间内,顾啸歌缓缓睁开双眼。
原来,尘儿都已经知道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顾啸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顾司尘解释御堇年的事,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何这三年的时间以来,他的亲生父亲一直对他不闻不问。
就像现在,不管御堇年有什么样的苦衷,在顾司尘心里,他都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躺在床上,顾啸歌瞪大眼睛盯着床顶的帷幔思虑良久,思绪翻飞。
终于,她缓缓吐出一口郁积在胸口的浊气,从床上爬起来,自言自语道,“顺其自然吧。”
假以时日,她绝不会阻止御堇年和尘儿父子相认,但也绝不会干涉尘儿自己的想法。
毕竟四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了。
顾啸歌略一沉吟,终于站起身,推开房门。
但刚一开门,才发现,钱伯他们竟是不知何时跪在她的门口,见到她出来,齐声高喊一声,“谷主!”
顾啸歌心下微沉。
她方才想的太过入神,竟没发现门前何时跪了这么多人。
钱伯已是老泪纵横,“谷主,老朽该死,老朽该死啊!老朽先前竟怀疑伍常是被谷主杀死的,老朽疑心谷主,罪该万死啊!”
一个时辰前,他带人沿着顾啸歌留下的记号找到了伍常的尸体。
他是郎中,当然看得出来,伍常头顶的致命伤根本就是他自己撞上前面所致,根本与顾啸歌毫无干系。
可他们,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顾啸歌为了报复才杀了伍常。
简直是罪该万死!
但顾啸歌眸光微闪,“你们竟是这样想的?”
她被御堇年的事情搞得心神不宁,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钱伯跪在顾啸歌面前,激动得浑身上下都战栗不止。
顾啸歌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原本是想在好生安葬伍常的尸身之后,再来向顾啸歌讨要一个说法的。
顾啸歌清冷的眸光扫过面前众人,所过之处,所有人皆是打了一个冷颤。
本以为顾啸歌会重罚他们,但没想到,顾啸歌最后只是重重叹息一声。
“都起来吧。”
钱伯一怔,“谷主?”
顾啸歌亲自上前,俯身,将钱伯从地上搀扶起来,温声道,“从你们入谷第一日起,我便说过,我要走的是一条血腥之路,不可回头,若是不想与我同路,随时可以离开,但一旦留下,就必须信任我。”
她满脸认真,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自问过你们每一人的名字起,我便将你们所有人当成我的家人,若连信任都没有,何谈大业?
“直到今日,我的话仍然有效,谁想走都可以走,缘分使然,我绝不强求。”
说完,顾啸歌便转身,从众人面前渐渐走远。
她的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