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轮血月红得像浸了血一般, 极度凶邪,而月面上像爬满了蜘蛛网的细缝,就是这样一轮血月静幽幽地悬挂在黑沉的天上, 只是看一眼就感到毛骨悚然,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好几次。
宁音连忙退回屋里,刚刚那种让人血液沸腾, 恐怖扭曲的怪异感觉才淡了几分, 但仍觉得身体十分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就像是所有血管扭在一起,恶心到想吐的程度。
这会儿,宁音面色难受得比纸还要白, 下意识再往屋里缩去,不知不觉间退到棺材旁边,脚边的化火盆还燃烧着微弱的火光,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站在棺材这里,血月的影响又弱了一点, 要不是金冬至妈妈警告不准开棺,她都想躲进去了。
宁音转头望出窗外,就像是在12号公交车上一样,在这屋子里,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出窗外, 它的位置始终在窗的正中, 直直映照着她。
“就是它……”
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凝望。
看着这轮血月, 她总算知道周婉婉就是被它一直凝望着, 也不仅是她, 他们四个也在它的窥视下, 只不过周婉婉感知更强烈,在血月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已经隐隐察觉到它的存在,宁音也是等到血月出现才反应过来。
不过之前的停留站都没有出现过血月,现在它却出现在这一站,他们还以为血月是与12号公交车是同一个诡异的存在,没想到两者之间是独立的,甚至血月比12号公交车更恐怖。
说起来村庄虽然古怪,但不至于恐怖,反而是这轮血月出现后,村里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怪异恐怖了起来。
“这条村庄的恐怖会是它吗?”宁音不由想道。
正想着,突然田野那边传来了狗吠声,宁音吓了一跳,她记得进村的时候村里静得不寻常,也没有看到一只半只动物,现在却响起狗吠声,也不知哪里来的狗。
随即外面开始变得吵闹,像是有很多人徘徊在屋外四周,窃窃私语。没多久,又跟着响起招魂似的铜铃声,叮铃、叮铃地响着,一下一下砸在心口上,只觉得沉闷,明明是从远处传来,声音却仿若在屋门外。
宁音缩了缩脖子,顿时猫在棺材后面,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只是外面太黑了,别说人了,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因为情况太过诡异,现在她根本不敢出门半步,一直紧紧地贴着棺材,好在棺材没有再闹出动静,不然她真的要发慌。
估计另外四人也发现不对,不过电话由始至终都没有响过,也没有听见他们的呼叫声,宁音猜想着他们那边应该没事。
一直到凌晨两点,她听见往这屋子方向走来的脚步声,很轻,像没有重量似的,宁音浑身肌肉不由紧绷起来,颈上的一大片汗毛都跟着冒起,她贴紧棺材一侧,竖直耳朵,警惕地盯着门口,这时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进了屋。
宁音看见进来的人了。
回来的是金冬至妈妈,她见到缩在棺材后的宁音,面无表情地说:“缩在那里做什么,别弄坏棺材了。”
宁音默了默,慢吞吞走出去。
走了几步,那种极度恐惧的感觉再次从身体里沸腾,她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身体里,不停扭曲她的血管、细胞、内脏、基因,就连思想都在发生细微的改变,她意识到这种绝望的恐怖,猛地缩回棺材后面,刚才那种被扭曲改变的恐惧感才减弱了下来,但她还是极度难受,仿佛身体里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
最让宁音感到惊悚的是居然连思想都变得扭曲,这实在太恐怖了。
金冬至妈妈直勾勾地盯着她,在见到她走出来又缩回去的举动后,愣了半瞬,她随即看了看窗外的血月,这才反应过来,走到一旁拿起一套死人白的丧服给她。
“穿上它就不怕血月的影响了。”金冬至妈妈忽然低声,幽幽地说,“好在你没乱走,今晚的血月比往年都凶邪,被它凝望久了,心性差点的一下子就会被它扭曲,老荒村最怕的就是这轮血月,也就死人不受影响,我们活人得一直穿白服丧。”
宁音恍然,难怪她刚才感到身体有某种可怕的沸腾,而且这条村之所以里里外外都披着簌簌的白,就连小路上都撒满一地的白纸钱和白纸人,是因为这样不会被血月侵蚀。
她麻溜地穿好一身死人的白后,那种让人惊惧的凝望才消失了,宁音吐了口气,又回头指了指棺材:“那为什么这口棺材会减弱它的影响?”
金冬至妈妈扫了眼棺材说:“棺材就是给死人用的,不然怎么叫棺材。”
宁音沉默了。
“你这孩子,每次回村里总是奇奇怪怪的。”金冬至妈妈嘀咕了声,重新跪回去烧纸钱。
屋里的气息因为骤然的安静而显得有些诡寂阴森,桌上的煤油灯火像是快燃烧完了,火光比之前弱了很多。
宁音低头看了眼地面,她是没有影子的,属于她的影子在12号公交车上,除了一开始的不适应,她现在居然觉得没有影子也不觉得不对——这诡异的思想,她顿时打了个冷颤,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开始被这个密室同化了,但他们进来后一直是圣诞节这一天,不可能这么快出现同化的现状,除非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面世界的流速是极度不同的,可能这里的一天等于外面的十天,甚至一个月,这也是可能的。
他们不想被同化,只能尽快逃出去!
这样想着,此刻金冬至妈妈窸窸窣窣地翻出新的一沓纸钱,边烧边说:“明天送葬的事宜——我们跟村长商量好了。四点开始送葬,你跟着我们一起去,路上不能说话,到了三里地你就先回去,之后的路我们大人赶去下葬就可以了。”
“三里地?”宁音压下那些思绪,连忙问,“离村口远吗?”
“远着了,我们还要走一个小时的路程,坟地就在村口那儿,等下葬完也要到六点,每次下葬总要挑在圣诞节这天,村长脑子进水了。”
宁音无视最后一句,心思完全放在她给出的提示上。
坟地就在村口,而他们进来时村口是消失的,所以他们想要逃出村庄就要跟着送葬队去到村口,刚好12号公交车就在村口那里,下葬完的时间是六点,吻合12号公交车六点到七点之间的搭乘时间。
她又问:“我想跟着你们去下葬。”
金冬至妈妈摇头:“不行,你跟着去下葬会受不了血月的影响,穿了丧服也不行,将至天明的血月即使是活人都难以抵抗,更别说你刚从村外回来了,我们是半只脚快进棺材的人,也不怕它,你还小,活人气息太重了,它一下子就会盯上你,跟着去会出事。”
“会是什么事?”
“你会变得不认识自己一样,思想会被它扭曲,不过有些人本性不好的,有没有血月都一样糟糕,本质是恶魔,就算披着人皮始终是恶魔。”金冬至妈妈轻轻地说,又缓缓抬头望向站在灯光昏暗里的宁音,见她陷入沉思,一声不吭,目光这才飘回化火盆上,静幽幽地望着盆里跳动的火,过了半会,像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对了,刚才回来的时候,听说11号屋子那里好像死了个姑娘……”
“11号?”宁音本来还在寻思怎么躲过血月的凝望逃出去,这会儿听到金冬至妈妈说起11号屋子,整个人大吃一惊。周婉婉就在11号屋子那里,一想到这里,宁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转身就往外跑,脚步又刹住,停下来问:“我现在可以出去吗?”
金冬至妈妈面无表情:“去吧,记得四点之前赶回来跟我一起去送葬,你要是赶不回来,就得一直在这里等下一次的送葬,千万别误了时辰。”
宁音点点头,便一头扎进阴沉的黑幕里。
她狂奔去周婉婉的屋子,发现除了她之外,另外三个队友都在,她算是来得最迟的一个。她快步走过去,刚想问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入眼就看见周婉婉趴倒在血泊里,水千星从周婉婉身旁站起身,走到窗边咳着说:“死了。”
宁音闻言,心里顿时哆嗦了下。
“不仅如此,你们看。”舟杭指向四周。
几人看去,周婉婉胸口上的伤口是一刀致命,而衣服、还有一直背着的背包都有被翻找的痕迹,有些凌乱,只是看着,宁音不由背脊发凉,随即明白舟杭的意思,杀死她的人应该是为了她身上的重要东西。
“周婉婉的死,很明显是被人杀死,至于为什么杀死她,应该是为了她身上的某一物品,譬如返回起始站的物品,知道她重要性的也只有我们。”舟杭说道。
“舟队,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人杀死她?”宁音喉咙发干,“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舟杭望向三人:“我相信你们也意识到自己身体和思想上都出现了变化,也许是受密室的同化影响,也许是血月的影响,总之我们要尽快逃出去,而周婉婉身上肯定有逃出去的重要物品——而这村里的人没理由杀死她,所以只有我们自己人杀死她这个可能性,而杀死她就是为了拿走物品逃出这个密室。”
“谁?”她问。
事实上那张返程票就在她的兜里,但此刻看着周婉婉惨死的样子,宁音根本不敢说出来,如果杀死周婉婉的人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她揣着的这张车票反而会成为催命符。
她甚至想拿出来告诉他们,周婉婉把车票给了自己,只是这种情况解释起来会很复杂,她会被怀疑杀死周婉婉只是其一,更害怕拿出来后,真正杀死周婉婉的人抢走唯一的车票。她打算先过了第四站再跟他们商量,或许除了车票外,还有别的办法逃出去,车票未必是一定的物品。
“不知道,线索太少了。”舟杭从她脸上掠过,又看向另外两个男人,摇摇头,转而说起别的,“既然周婉婉已经死了,先不管杀死她的人有没有获得什么物品,也许那东西会随她的死亡而消失也是有可能的,我们还有四个人,要返回血月车站肯定还有别的方法,不过比起这个,现在我们还是先考虑怎么逃出这个村庄。”
周婉婉已经死了,现在再怎么猜想都没用。
大家只能把思绪拉回到村庄上。
来之前几人都从自己屋子里的家人那里听说到送葬的时间行程,他们要逃出村庄,肯定是要跟着送葬队去下葬,但血月的影响无法忽视,现在他们身上穿着的丧服可以在村里的一定范围内逃过血月的凝望,不过去到三里地那里,应该是丧服最大使用的范围了,再往村口的方向走去,肯定是无法抵抗血月。
“很简单,它对活人有影响,我们就做死人。”水千星压下咳意,忽然出声。
宁音猛地反应过,想起唯一不受血月影响的存在:“我们可以躲进棺材!”
叶重沉沉地应了一声。
“那就这么定。”舟杭说,“虽然不知道棺材里是不是躺着自己,还是别的存在,我们想要躲过血月的凝望,就要在送葬到三里地那里偷偷躲进棺材,等村里的人下葬完,我们再从棺里逃出去,村口应该就在附近。”
三人点点头。
“去送葬之前记得准备好铲子、铁镐这些工具,不然还没逃出去就先死在棺里。”舟杭又语气温和地提醒几人。
大家商量得差不多后,就各自回去。宁音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抄起一块白布盖住周婉婉的尸体,鞠了三下,这才离开。
走到外面,听见舟杭叫住叶重:“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叶重停下,转而跟着舟杭往别的方向走去,宁音看了眼,便连忙赶回自己的屋子。
这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四点,开始送葬了。
金冬至妈妈站在屋门下,棺材也不知她怎么搬出来的,已经放置在屋外,金冬至妈妈见宁音回来,脸上毫无表情地说:“跟着妈妈,我们去送葬了。”